第1章 巷口的蓝光
林羽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沿着布满青苔的砖墙往家走。
墙根下的狗尾草沾着金红的光屑,被他踢飞的小石子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弹了三下,惊得檐角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翅膀扫过褪色的广告牌,带起一阵积灰。
书包里的模拟试卷边缘己经卷了角,封面上 “机械基础” 西个黑体字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
今天下午第三节课,班主任又把他叫到办公室,办公桌上摊着他的成绩单,红色的分数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林羽啊,不是老师说你,” 班主任的钢笔在桌面上敲出单调的声响,“以你这成绩,能进市职业技术学院的机械维修专业就烧高香了,别总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
不切实际。
这西个字像块潮湿的抹布,捂住了林羽的鼻子。
他想起昨晚父亲趴在灯下,用放大镜看着废品站收来的旧机械图纸,布满老茧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摩挲:“小羽要是能学这个,肯定比我强。”
父亲的腰在上个月搬一台老式冰箱时闪了,现在还贴着麝香壮骨膏,弯腰时总发出细碎的***。
转过街角的杂货铺,一股劣质烟草味突然飘过来。
三个影子从巷口的阴影里滑出来,像三只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野猫。
为首的黄毛故意往林羽身上撞,肩膀撞在胳膊肘上,生疼。
书包带 “啪” 地断了,深蓝色的帆布包摔在地上,试卷哗啦啦散出来,被穿堂风卷着贴在油腻的墙面上。
“走路不长眼啊?”
黄毛歪着嘴笑,染成金色的发丝黏在汗津津的额头上,遮住了眼里的戾气。
他身后的瘦高个抬脚就往试卷上踩,白色运动鞋底碾过 “30 分” 的红色数字,矮胖子则伸手去掏林羽的裤兜,指甲缝里还留着黑泥。
林羽攥紧拳头往后退了半步。
这三个是隔壁职高的混混,上周就在这条巷子里堵过他一次,抢走了他攥在手心发潮的五十块钱 —— 那是他攒了半个月的午饭钱,原本想给父亲买瓶好点的止痛药膏。
他知道反抗的下场,上次被按在地上揍时,后脑勺磕到台阶,晕乎乎躺了一下午。
可看着被踩烂的试卷,喉咙里像堵着团烧红的棉絮。
“兜里还有钱吗?”
黄毛伸手推了把林羽的胸口,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晃了两下掉在地上,滚进排水沟,“听说你爸在废品站捡破烂?
要不要爷赏你点零花钱买糖吃?”
瘦高个笑得像指甲刮过玻璃,他捡起一张试卷对着夕阳看:“哟,才考三十分?
怪不得只能去修机器,跟你那废物爹一样。”
林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他想起母亲临走前攥着他的手,骨节因为用力泛白:“小羽要好好读书,走出这条巷子。”
他想起父亲每天天不亮就推着板车出门,后颈的汗珠在晨光里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玻璃。
那些被死死压住的愤怒突然顺着血管往上爬,像疯长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说话啊?
哑巴了?”
黄毛见他不吭声,抬脚就往他肚子上踹。
就在运动鞋底即将碰到洗得发白的衬衫时,林羽感觉胸口突然炸开一团温热,像揣了个小小的太阳。
那股暖意顺着血液流遍西肢百骸,指尖泛起淡淡的蓝光。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一道半透明的光盾 “嗡” 地在身前展开,边缘泛着水纹般的波动,像块凝固的海水。
“砰” 的一声闷响,黄毛的脚被光盾弹开,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三步,一***坐在地上。
他抱着脚踝龇牙咧嘴,眼里的惊讶慢慢变成惊恐:“你…… 你耍了什么花招?”
瘦高个和矮胖子也懵了,他们明明看见林羽只是抬了下手,根本没碰到黄毛。
矮胖子壮着胆子捡起地上的半截砖头,朝着林羽的脑袋砸过去:“装神弄鬼!”
砖头穿过空气的呼啸声刺得耳膜发疼,林羽甚至能看清砖面上沾着的水泥渣和几根头发。
他想躲,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砖头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胸口的暖意再次爆发,光盾突然变得厚实,表面流淌着细碎的蓝光,像把揉皱的锡纸。
砖头撞在光盾上,瞬间碎成几块,小石子溅落在地,其中一块弹到排水沟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怪物!”
瘦高个尖叫一声,拉起还在地上哼哼的黄毛就往巷口跑,矮胖子也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三个人转眼就消失在街角,连掉在地上的翻盖手机都忘了捡。
巷子里只剩下林羽一个人,还有满地狼藉的试卷和碎砖头。
他盯着自己泛着蓝光的手掌,指尖还在微微发麻,刚才那股暖意渐渐退去,只留下胸口淡淡的灼热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羽蹲下身捡起书包,帆布带的断口处还留着清晰的鞋印。
他把散落的试卷一张张捡起来,被踩烂的地方己经看不清字迹,只能勉强辨认出 “齿轮传动” 几个模糊的字。
风穿过巷子,卷起几片枯叶,贴在光盾消失的地方,又轻飘飘地落下。
他想起小时候发高烧,母亲背着他去城郊的庙里求符,老道士盯着他的手掌看了半天,说他 “命里带火,遇水则兴”。
当时只当是骗钱的胡话,现在想来,难道那些话里藏着什么没说破的东西?
裤兜里的旧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父亲打来的。
林羽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喂,爸。”
“小羽啊,放学了吗?”
父亲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背景里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叮当声,“今天收了个好东西,老式收音机,胆管的,修修说不定还能用……刚到巷口,” 林羽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塑料外壳的漆掉了一块,“马上就回家。”
挂了电话,他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掌,蓝光己经彻底消失,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可刚才光盾展开的触感那么真实,黄毛惊恐的表情也不是幻觉。
他试着集中精神,想象胸口那团暖意,可除了心跳越来越快,什么都没发生。
也许是太生气出现了幻觉?
林羽这样安慰自己,把碎成两半的手机塞进口袋,背起破了的书包往家走。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像个模糊不清的问号。
他家住在老城区最深处的平房,红色的砖墙被雨水冲刷得斑驳,露出里面的黄土。
院门口堆着父亲捡回来的废品,用麻绳捆得整整齐齐,旧报纸裹着的电视机显像管在夕阳下泛着幽光。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看见父亲正蹲在院子里摆弄一台掉漆的收音机,花白的头发在夕阳下泛着银光。
“爸,我回来了。”
林羽把书包放在墙角的石桌上,桌面裂了道缝,用铁丝捆着。
父亲回过头,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今天怎么这么晚?
饿了吧?
锅里留了饭。”
他的目光落在林羽破了的书包上,眉头皱了皱,“又有人找事?”
林羽低下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不小心勾到栏杆了。”
他不想让父亲担心,父亲的腰不好,上次去医院拍的片子还压在桌角,医生说再不好好休养可能要做手术。
父亲放下手里的螺丝刀,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明天我去给你买个新的,帆布的不经用,换个皮革的。”
“不用,我自己缝缝就行。”
林羽赶紧说,他知道家里的存折藏在父亲枕头下的铁盒子里,上次偷偷看时,余额还不够支付父亲下个月的药费。
父亲没再坚持,转身往屋里走:“先吃饭,我炖了土豆炖豆角,放了你爱吃的粉条。”
晚饭时,林羽几次想把巷子里的事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父亲用没力气的左手笨拙地夹菜,筷子在碗边晃了两下才夹住一块土豆,看着墙上母亲的遗像对着他笑,黑白照片里的母亲眼睛很亮。
最终还是把秘密藏进了心里,也许那真的只是幻觉,也许明天醒来,一切就都忘了。
夜里,林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纱窗,在墙上投下树枝晃动的影子,像无数只挥舞的手。
他闭上眼,就会想起那道淡蓝色的光盾,想起黄毛惊恐的脸,胸口的灼热感仿佛又回来了。
他悄悄爬起来,走到院子里。
月光把废品堆照得发白,那台老式收音机的外壳反射着冷光。
林羽伸出手,对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桶,试着回忆傍晚那种愤怒又急切的感觉。
指尖渐渐泛起凉意,没有蓝光,也没有光盾。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回屋,突然听见院墙外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
林羽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隔壁住着退休的张奶奶,儿女都在外地,平时就她一个人住,靠给人缝补衣服过日子。
他想也没想就翻墙过去,落在张奶奶家的院子里,膝盖磕在石板上,生疼。
月光下,两个蒙面人正把一个黑色布袋往三轮车上扔,布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张奶奶倒在门口的台阶上,额角流着血,染红了花白的头发,手里还攥着被扯破的蓝布围裙。
“住手!”
林羽大喊一声,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
那两个蒙面人显然没把这个半大孩子放在眼里,其中一个拎着钢管就冲过来:“滚开!”
钢管带着风声砸过来,林羽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胸口的暖意顺着手臂流到指尖,淡蓝色的光盾 “嗡” 的一声展开,比傍晚那次更大更厚实,边缘的蓝光像跳动的火焰。
钢管砸在光盾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蒙面人被震得后退两步,钢管脱手落在地上,在院子里滚了半圈。
他和另一个蒙面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
“怪物!”
其中一个人骂了一句,拉起同伴就跳上三轮车,发动机 “突突” 地响着,排气管冒出黑烟,消失在夜色里。
林羽顾不上追他们,赶紧跑到张奶奶身边。
老人己经昏迷过去,额角的伤口还在流血,顺着脸颊滴在台阶上,汇成一小滩。
他撕下自己的衬衫袖子,小心翼翼地按住伤口,另一只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才想起傍晚己经被摔坏了。
“张奶奶,张奶奶您醒醒。”
林羽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想把老人抱起来,可力气不够大,张奶奶的身体在怀里软绵绵的。
就在这时,他感觉手心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低头一看,发现张奶奶的血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些血珠没有散开,反而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慢慢聚成了一个小红点,然后顺着皮肤钻进了他的掌心。
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顺着手臂窜上来,和胸口的暖意撞在一起。
林羽感觉脑袋 “嗡” 的一声,眼前突然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燃烧的村庄,天空中布满黑色的裂缝,无数人举着武器冲向发光的巨门,还有一道巨大的蓝色光盾笼罩着整个城市,光盾后面,似乎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这些画面快得像闪电,林羽还没来得及看清,就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太阳穴。
他捂着头蹲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痛苦的***。
“小羽?
小羽你怎么了?”
父亲的声音突然从院墙那边传来,紧接着是翻墙的动静,父亲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显然又扯到了腰。
他看到院子里的情景,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这…… 这是怎么了?”
“爸,快叫救护车!”
林羽忍着头痛喊道,“张奶奶受伤了!”
父亲赶紧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挂断后又跑过来扶林羽:“你没事吧?
头上怎么全是汗?”
林羽摇摇头,他想告诉父亲刚才的光盾,想告诉父亲那些奇怪的画面,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没事,就是吓到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红蓝交替的灯光照亮了院子里的血迹,照亮了张奶奶昏迷的脸,也照亮了林羽手背上那个正在消失的血点。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什么都没有,光滑的皮肤下,仿佛藏着一个正在苏醒的秘密。
那个傍晚出现的光盾不是幻觉,那些突然闪过的画面也不是做梦。
他的身体里,一定藏着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救护车停在门口,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进来。
林羽站在院子里,看着张奶奶被抬走,看着警察在周围拍照取证,看着父亲在一旁焦急地解释。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等待答案的问号。
回到自己家的院子,父亲还在跟警察说着什么,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林羽走到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桶前,慢慢伸出手。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去想愤怒或急切的感觉,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淡蓝色的光盾悄无声息地展开,映着月光,像一块易碎的水晶。
林羽看着它,突然笑了。
不管这是什么,不管它会带来什么,从今晚开始,他的人生,大概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墙头上的野猫 “喵” 地叫了一声,跳进废品堆里,惊起一片灰尘。
林羽的光盾在月光下轻轻晃动,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这时,他注意到光盾映出的月光里,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正站在巷口,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切,那影子的手里,好像还握着什么发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