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跨越半球的航线
他推掉了闭幕式后的所有应酬,每天都去冰场看王曦月训练。
他总是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戴着墨镜,手里拿着速写本。
王曦月滑过他面前时,总能感觉到那道不算灼热,却异常专注的目光。
她故意做了几个难度极高的步法,冰刀在冰面上划出复杂的“S”形,余光瞥见他在本子上画了个小小的惊叹号。
训练间隙,她去场边喝水,教练张姐用胳膊肘碰了碰她:“那英国小子又来了。”
王曦月没说话,只是拧瓶盖的手紧了紧。
瓶身上凝着水珠,滴在她的训练服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听说他是大明星?”
张姐眯着眼打量大卫,“看着倒不像那些流里流气的摇滚歌手。”
“他很厉害。”
王曦月轻声说。
她昨晚翻了外国朋友送的磁带,听到《Heroes》时,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能说出“冰场就是太空”这样的话。
他们都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孤胆英雄的人。
大卫其实很紧张。
他见惯了疯狂的粉丝和挑剔的媒体,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冰面上的姑娘搭话。
她总是很安静,训练时像块冰,休息时就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封面是他不认识的汉字。
第西天早上,王曦月训练结束,发现冰场边放着一束白色的铃兰。
花束里夹着一张卡片,上面用别别扭扭的中文写着:“期待下次见面。
——大卫”她捧着花站在冰场中央,阳光透过冰场的天窗洒下来,在她脚下铺成一片碎金。
铃兰的香气很淡,像雪后空气里的味道。
“要走了?”
张姐走过来,“下午的飞机回北京?”
“嗯。”
王曦月把花递给队里的小师妹,“帮我养着吧。”
她没回头看观众席,那里己经空了。
大卫早上接到电话,伦敦有紧急事务需要他回去处理。
他离开时,在冰场门口站了很久,看着那个穿着红色训练服的身影在冰上滑行,像一团跳跃的火焰。
回到北京后,王曦月投入到紧锣密鼓的训练中。
1984年的冬奥会只是开始,她还要备战1988年的卡尔加里冬奥会。
每天清晨五点,她就出现在首都体育馆的冰场,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比闹钟还准时。
三月的一个傍晚,她训练完回到宿舍,发现传达室有她的国际邮件。
信封上盖着伦敦的邮戳,字迹龙飞凤舞。
打开一看,是一张黑胶唱片,《Lets Dance》的单曲。
唱片套上画着大卫穿着白西装的样子,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这首歌的节奏,很适合你的后外点冰跳。”
王曦月把唱片放进宿舍的老式唱片机里,欢快的旋律涌出来时,她忽然忍不住笑了。
这个摇滚歌手,竟然在研究她的跳跃动作。
从那天起,邮件成了常态。
有时是他在巡演途中拍的照片:东京的樱花,纽约的摩天楼,巴黎铁塔下的日落。
每张照片背面都写着一句话,大多是关于他看到的风景,偶尔会问一句:“你今天练了几个三周跳?”
王曦月很少回信,只是偶尔会寄一张自己训练的照片给他。
有一次,她寄了一张在哈尔滨松花江冰面上训练的照片,背景里是白茫茫的雪地和远处的防洪纪念塔。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个圆滚滚的企鹅,只有眼睛亮得惊人。
大卫收到照片时,正在录音棚里录新歌。
他把照片贴在调音台旁边,录到副歌部分时,忽然改了旋律,加了一段像冰刀划冰的清脆音效。
“怎么了?”
制作人奇怪地问。
“没什么。”
大卫笑着说,“突然想到一个很美的地方。”
1985年夏天,王曦月去英国参加世锦赛。
下榻的酒店就在伦敦眼附近,晚上能看到泰晤士河上的灯火。
比赛前一天,她在酒店大堂遇到了大卫。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剪短了,显得干净利落。
“没想到这么巧。”
他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递了一杯给她,“我刚好在伦敦。”
王曦月接过热可可,指尖碰到杯子的温热,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软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的比赛日程,报纸上有。”
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买了决赛的票。”
那晚他们在酒店的露台聊了很久。
大卫说起他小时候在伦敦东区的生活,说他第一次听到摇滚时的震撼;王曦月则讲起哈尔滨的冬天,说她如何在结冰的江面上偷偷练习,被母亲发现时,棉裤都冻成了硬板。
“你知道吗?”
大卫看着远处的伦敦眼,“每次看你滑冰,我都觉得你在跟冰面对话。”
“冰面会说话。”
王曦月认真地说,“它会告诉你哪里滑,哪里涩,哪里适合起跳。”
大卫笑了,他觉得这个姑娘身上有一种奇妙的矛盾感,既像冰一样冷静,又像火一样热烈。
比赛那天,大卫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中国国旗。
王曦月滑完短节目,下场时看到他举着国旗朝她挥手,像个孩子一样。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哈尔滨的江面上,弟弟也是这样举着小国旗,看她练习旋转。
那一刻,陌生的伦敦忽然变得亲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