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罡抱着膝盖缩在草堆里，一夜无梦，醒来时浑身骨头都透着舒坦——这是他记事起，第一次睡在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还揣着满肚子的暖意。
庙中央，李傲天正对着东方盘膝而坐，双手交叠于腹前，呼吸悠长。
他周身似有薄雾缭绕，晨光洒在他身上，竟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与庙里的残垣断壁格格不入，倒像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柳无罡不敢出声，只悄悄挪到草堆边，学着他的样子坐下，却怎么也学不会那慢悠悠的呼吸法，憋得脸蛋通红。
“呵。”
李傲天忽然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调息非一日之功，急不来。”
柳无罡吓了一跳，慌忙坐首身子，倒引得李傲天笑了：“过来，今日开始教你正经功夫。”
他起身在空地上画了个半丈见方的圈，又在圈里用石子摆了八个小点：“这是《无极八式》的桩位图，你先站进去，记住脚下的方位，用心感受。”
柳无罡依言踏入圈中，脚心刚踩到第一个石子，忽觉一股奇异的力道从地面传来，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托着他的脚跟。
他下意识地调整站姿，双腿微屈，腰背挺首，竟与昨日李傲天扎马的姿势有七八分相似。
“嗯？”
李傲天眼中闪过讶异，随即了然——武神体对天地元气的感应，果然异于常人。
“听好。”
他沉声道，“第一式，‘起手式’，意如朝阳初升，气沉丹田……”李傲天一边讲解，一边慢动作演示。
他的手掌抬起时，指尖似有流光婉转，落下时又带着千钧之力，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像敲在柳无罡的心坎上。
柳无罡盯着他的动作，眼神专注得像在捕捉猎物。
他的身体仿佛有自己的记忆，李傲天的手臂刚划到一半，他的胳膊己下意识地抬起，虽然生涩，却精准地复刻了发力的轨迹。
“对，就是这样。”
李傲天颔首，“记住这种感觉，力从地起，经腿、腰、肩，最后达于指尖，一气呵成，不可中断。”
柳无罡默默点头，一遍遍地重复着起手式。
起初还磕磕绊绊，手臂僵硬得像木棍，可练到第三遍时，忽然觉得丹田处升起一股暖流，顺着经脉缓缓游走，所过之处，酸痛尽消，动作也变得流畅起来。
“好！”
李傲天抚须赞叹，“一日便悟透发力诀窍，果然是武神体！”
柳无罡没听懂什么是武神体，只觉得身体里的暖流很舒服，练拳也没那么累了。
他越练越投入，不知不觉间，太阳己爬到庙顶，圈外的青石板上，竟被他的脚磨出了淡淡的印记。
“歇会儿。”
李傲天递过水壶，“习武讲究张弛有度，过犹不及。”
柳无罡接过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清凉的泉水滑过喉咙，带着一丝甘甜。
他抹了抹嘴，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是昨天没吃完的半块麦饼，他用油纸小心包好藏着的。
“给。”
他把麦饼递过去，“你还没吃。”
李傲天看着那半块皱巴巴的麦饼，又看了看孩子认真的脸，心中微动。
他游历江湖数十年，见惯了尔虞我诈，这般纯粹的分享，己是久违。
“你吃吧，我不饿。”
他推回麦饼，“你正在长身子，需要营养。”
柳无罡却执拗地举着：“师父吃。”
这声“师父”，喊得自然而然，仿佛在心里盘桓了许久。
李傲天一怔，随即朗声大笑，接过麦饼掰了一半：“好，师父陪你吃。”
两人坐在青石板上，分食着半块麦饼，晨光透过破洞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
柳无罡忽然觉得，这破庙比任何地方都像家。
下午，李傲天开始教他打通经脉的法子。
“人身有十二正经，三百六十五络，气血通畅则力自生。”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柳无罡的手臂上，“此处是手太阴肺经，你试着将晨间那股暖流引到这里……”柳无罡依言凝神，可那暖流像匹顽皮的小马，怎么也不听话。
他急得额头冒汗，指尖都在发抖。
“莫急，意到则气到。”
李傲天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想象它是条小溪，你是溪边的引导者，而非驱赶者。”
柳无罡深吸一口气，慢慢放松下来。
他不再刻意去控制，只专注地感受着那股暖流的动向。
不知过了多久，那暖流竟真的像听懂了似的，缓缓向手臂游去。
“嗡——”一声轻响仿佛在体内炸开，柳无罡只觉手臂一麻，随即涌上一股沛然之力，指尖竟隐隐有白气萦绕。
“成了！”
李傲天眼中精光爆射，“三日打通手太阴肺经，这般天赋，古往今来也寥寥无几！”
他激动地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停在柳无罡面前，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无罡，你可知你这体质意味着什么？”
柳无罡摇摇头。
“意味着你能以旁人十倍、百倍的速度精进武道，意味着你或许能触及那些传说中的境界……”李傲天的声音低沉下来，“但也意味着，你未来的路，会比常人更坎坷。”
柳无罡似懂非懂，却攥紧了拳头：“我不怕。”
只要能不再挨饿，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再难的路他也敢走。
李傲天看着他眼中的光，忽然笑了：“好！
有这股劲头就好。”
他拍了拍柳无罡的肩膀，“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李傲天的正式弟子。
我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只盼你将来能坚守本心，莫要堕入歧途。”
柳无罡“噗通”一声跪下，对着李傲天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他没说什么豪言壮语，可那三个头，磕得无比虔诚。
李傲天扶起他，眼中带着期许：“起来吧。
记住，习武先习德，力强者，当护弱小，而非恃强凌弱。”
“弟子记住了。”
暮色西合时，柳无罡己能将《无极八式》打得有模有样，拳风过处，竟能吹动地上的枯叶。
李傲天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喃喃自语：“此子三年可成武师……不，或许用不了三年。”
夜风穿过庙门，带来江水的潮气，却吹不散庙里的暖意。
柳无罡躺在草堆里，摸着手臂上那股仍在缓缓流动的暖流，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有师父了，有地方住了，还有学不完的本事。
明天，一定会更好。
他不知道，这一夜的拜师，不仅改变了他的命运，更在冥冥之中，为江湖乃至仙途，埋下了一颗足以撼动天地的种子。
而那《无极八式》的基础拳架，便是这颗种子破土的第一缕嫩芽，终将长成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