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坳,扼南北通衢之咽喉,为商旅往来必经之险地。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直指苍穹,
中间一道幽谷蜿蜒如蛇,终年昏暗无光。风过隘口,呜咽如百鬼同哭,
“黑风”之名由此而来。此地匪患盘踞多年,过往商队若无重金聘镖师护卫,往往十不存一。
而今,竟有一支迎亲队伍吹打喧天、招摇过市,直穿此坳。原是南城首富李掌柜嫁女,
女婿段恒乃北城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家传武学,身手不凡。少年意气风发,又怜妻心切,
全然未将黑风坳匪患放在眼中,执意大张旗鼓、锣鼓喧天地迎亲过坳。整支队伍中,
除段恒外,尚有数名精壮轿夫,
观其步态身形便知是经年练武之人;轿中端坐的应该就是李掌柜之女,
随轿而行的尚有一位老管家,虽年事已高,步履却稳健异常,丝毫不逊青年。
队伍方出城门不久,便有一浑身污秽、步履蹒跚的老乞丐如影随形,不远不近缀于队尾。
轿夫几番斥逐,老丐只缩颈佝背,待队伍前行又黏上来,嘴里念念叨叨说着吉祥话讨赏。
段恒嫌其晦气,命人给了他几个铜板打发,不料老者收了钱仍不远不近跟着。
喜轿行至坳中最险要处,忽闻一声唿哨尖啸,撕裂长空——“白虎寨率众恭迎新娘子!
”一群悍匪自林间窜出,为首之人横刀立马,正是大寨主沙吞海。此人四十有五,
生得豹头环眼,虬髯如戟,手中一柄七十二斤重的金背大环刀舞得出神入化。
五年前他单枪匹马闯入黑风坳,凭一身悍勇与狠辣手段,
火并了原先盘踞此地的数个山头头目,吞并其众,建起白虎寨。不出三年,
竟已成黑风坳一带最为势大的绿林势力。而近来,
寨中又添了一位更令人捉摸不透的二寨主——沈逸风。此人来历非凡,
据传原是名动天下的剑神王怜花座下二弟子,因品行不端被废去武功,逐出师门。
不知得了什么际遇,他竟重拾武艺归来,手段较之沙吞海更为阴狠毒辣,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一身武功,反倒似更胜从前。段恒毫无惧色,长剑应声出鞘,剑光如雪,宛若游龙惊凤,
直取沙吞海。他剑招精奇,内力更是绵绵不绝,不过十数回合,竟将沙吞海逼得步步后退,
那柄沉重的金背大环刀左支右绌,破绽频出。沙吞海额头沁出冷汗,呼吸粗重,
已是险象环生。段恒瞅准一个破绽,剑尖疾点,嗤的一声刺穿沙吞海肩胛,随即飞起一脚,
将其重重踹翻在地。沙吞海一口鲜血喷出,瘫软在地,再无再战之力。“啧,沙老大,
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声阴冷的轻笑自人群后传来。匪众自动分开一条路,
二寨主沈逸风缓步走出。他抚掌而笑,眼中却无半分暖意,只闪烁着蛇信般的寒光。
“好俊的迎风拂柳剑……这可不是寻常富家子弟能练出的功夫。”他目光如刀,
在段恒身上逡巡,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几年不见,
你这剑法倒是长进了不少——我说得对吗,我亲爱的三师弟,江、破、晓?”最后三个字,
他咬得极重,带着十足的讥诮。身份被骤然道破,“段恒”身形微微一滞,随即也不再掩饰。
他长剑斜指,声音比方才更加冷冽,仿佛淬了寒冰:“呸!谁是你三师弟?沈逸风,
你早已被逐出师门,与师门恩断义绝!今日我便是以师父之命,来清理门户!”“呵,
口气不小,倒还是那副迂腐模样。”沈逸风眉梢一挑,目光越过他,淫邪地瞟向那顶花轿,
“看你护得这么紧,轿子里坐的,莫非是那位名动北地的李小姐?正好!抢了她做压寨夫人,
再送你上路,让师兄弟一场的我,好好给你饯行!”“你这***叛徒,安敢如此!
”江破晓闻言,积压的怒火与憎恶瞬间冲垮了理智,他一声怒喝,挺剑便疾刺而出。
剑光再起,两人顿时缠斗在一处。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雨。江破晓剑法正气磅礴,
攻势如潮;而沈逸风的剑招却诡谲狠辣,带着一股阴邪之气,
速度与力量竟全面压制了江破晓。数十回合后,江破晓渐感不支,内力运转滞涩,
虎口已被震裂渗血。“叮!”一声脆响,江破晓的头冠被剑气扫落,发髻散开,略显狼狈。
“哈哈哈!”沈逸风爆发出猖狂大笑,“王怜花那个老糊涂果然不中用,你苦练多年,
依然不是我对手。”“不准你辱骂师傅!”江破晓怒喝,强提内力,再次攻上。
然而实力差距悬殊。沈逸风笑声一收,眼中杀机毕露:“也好,今天就先拿你祭剑,
后面再找那老东西算账!”话音未落,他剑势骤然变得狂暴无比,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
江破晓勉力支撑了三四招,便被对方一剑刺穿肩胛,长剑脱手落地,紧接着心口又中一掌,
喷血倒飞出去。“三师弟,安心去吧!”沈逸风飞身追击,剑尖直指江破晓咽喉,快如闪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位一直沉默佝偻、守在轿旁的老管家动了!他身影只是一晃,
便似瞬移般突兀地插在了沈逸风与江破晓之间。那快如闪电的一剑,
竟被他两根枯瘦的手指稳稳夹住,距江破晓的咽喉不过寸余,再难前进分毫!
沈逸风只觉得剑尖如同刺入了万丈山岩,一股磅礴莫测的巨力自剑身传来,
震得他整条手臂酸麻无比,心中骇然欲绝。老管家缓缓抬起头,
那双原本浑浊老迈的眼睛骤然变得清澈锐利,精光四射,
周身那股行将就木的腐朽之气瞬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渟岳峙、睥睨天下的宗师气度。他虽然仍是那副苍老面容,
但此刻任谁看去,都绝不会再将他视为一个寻常老仆。“逸风,”他缓缓开口,声如洪钟,
带着无尽的沉痛与威严,再非之前的苍老嗓音,“你太令为师失望了。
”沈逸风面色瞬间惨白如纸,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头顶,踉跄连退数步,几乎站立不稳,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师……师父?!是您?!!”至此,
真相大白——哪有什么迎亲?
这一切都是王怜花王老英雄为清理门户、引出逆徒而设下的一局!
他扮作老管家隐匿身份、收敛气息,沈逸风竟始终未能识破。
王怜花目光扫过全场骇然的匪众,最终落在面无人色的沈逸风身上,
长长叹了口气:“原以为晓儿近年进境神速,足以制你,方才设此局引你现身。看来,
终究是差了一线。早知你已彻底坠入魔道,武功更是邪进至此,
当初便不该只让你洪飞师兄镇守山寨接应,
而是该带他同来……”王怜花那声沉痛的叹息尚未落地,
沈逸风眼中惊骇已化为鱼死网破的疯狂!他深知师父既已现身,绝无可能放过自己。
“老匹夫!假仁假义!” 沈逸风厉啸一声,身随剑走,
体内那源自师门却已变得阴邪诡异的内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剑招陡变,
尽是狠辣刁钻、同归于尽的杀着,如狂风暴雨般攻向王怜花!
他一身武功根基确为王怜花所授,此刻拼命,威力竟也非同小可。王怜花目光一凝,
不再留手。他身形不动如山,双掌翻飞间,用的仍是本门正宗武学,却后发先至,
每一招都恰到好处地截住沈逸风的攻势,将其凌厉的劲力一一拍散、引偏。
任沈逸风剑势如何诡变,总逃不出那双肉掌的笼罩,仿佛幼兽在雄狮爪下徒劳挣扎。
师徒二人对彼此的武功路数都熟悉至极,此刻较量,纯以内力修为和武学境界高下立判。
“爹!制住他便可!” 轿帘微颤,传来王凝碧带着哭腔的呼喊。她透过帘缝,
看着场中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与父亲激斗,心如刀绞。曾几何时,那身影在月下与她练剑,
身姿潇洒,笑容温和…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狰狞可怖?她恨他作恶多端,辱没师门,
可昔年情愫岂能轻易斩断?她只盼父亲能将他擒下,废去那身走入邪路的功力,
或许…或许还能留他一命,在青灯古佛前忏悔余生……场中情势已定!沈逸风狂攻数十招,
邪功催谷到极致,脸色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气息也开始紊乱。
王怜花窥准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隙,一掌看似轻飘飘地突破了他的剑网,
印在他肩井穴上。“呃!” 沈逸风闷哼一声,半边身子顿时酸麻,长剑把握不住,
脱手飞出。王怜花攻势不停,化掌为指,闪电般连点他胸前数处大穴,随即一记扫堂腿!
“砰!” 沈逸风重心全失,整个人被狠狠踢翻在地,尘土飞扬。他挣扎着想爬起,
却发现周身内力已被彻底封住,穴道受制,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只能像濒死的鱼一样瘫在那里喘息。王怜花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
痛心、失望、愤怒交织,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孽障,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沈逸风趴在地上,看着师父步步逼近,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他。
他脸上疯狂尽褪,竟挤出哀求之色,涕泪横流:“师父…师父!徒儿知错了!
徒儿是一时糊涂,被鬼迷了心窍!求师父饶我一命…饶我…” 他一边哭求,
一边试图挪动身体,“徒儿愿被废去武功…只求师父看在昔日情分上,留我一条残命,
我愿终身囚于后山思过崖,再不出世……”王怜花脚步一顿。
看着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二弟子落到如此田地,听着他凄惨的哭求,纵然心如铁石,
此刻也不免有一丝犹豫。废去武功,终身囚禁,或许…也是一种惩罚和了结?
他举起的掌微微一顿,沉声道:“早知如此……”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异变陡生!
王怜花身后,那几名一直低眉顺眼、看似惶恐不安的“精壮轿夫”眼中猛地爆射出骇人凶光!
其中一人动作最快,怒吼一声:“动手!”噗嗤!噗嗤!噗嗤!
数柄淬炼了剧毒、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剑,毫无征兆地从背后狠狠刺入了王怜花的身体!
一剑在腰眼,一剑透肩胛,最险的一剑擦着心脉而过!出手狠辣精准,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
正在王怜花心神因沈逸风求饶而出现一丝松懈、全身内力都将发未发集中于前方的刹那!
王怜花身体剧震,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护体真气瞬间溃散。他难以置信地踉跄前冲两步,
艰难地回过头。只见那为首的“轿夫”一把扯掉头上的帽子,
露出一张狰狞得意的脸——豹头环眼,虬髯如戟,不是本该重伤倒地的大寨主沙吞海又是谁?
!他咧开大嘴,狂笑道:“王怜花!剑神?!哈哈哈哈!任你武功通天,
今日也栽在你沙爷爷手里了!”原来,方才被江破晓击败的“沙吞海”不过是个替死鬼!
真正的沙吞海早已混入迎亲队伍,伪装成了轿夫,就等着这致命一击!这一切,
根本就是沈逸风与沙吞海设下的连环毒计!沈逸风此刻虽仍倒地不起,
脸上却哪还有半分哀求恐惧,只剩下阴谋得逞的猖狂与怨毒,
他咳着血笑道:“师父啊师父…您教我的…攻心为上…咳…弟子…学得如何?
”王怜花伟岸的身躯摇晃着,面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视线开始模糊,
磅礴的内力随着重创而急剧流失。他看着眼前扭曲的徒弟和狂笑的匪首,眼中最后留下的,
是无尽的悲凉与剧痛……王怜花重伤喷血,身躯摇摇欲坠,这一幕如同尖刀剜心,
瞬间点燃了轿中人的滔天怒火!“爹——!”一声凄厉决绝的哭喊撕裂空气,轿帘猛地炸开!
一道火红的身影如离弦之箭,携着焚心的恨意直扑而出!王凝碧早已扯下盖头,
手中那柄秋水般的软剑嗡鸣作响,剑光一闪,直取最近那名刚拔出刀的山贼咽喉!
那山贼只觉眼前红影一闪,喉头一凉,意识便已陷入黑暗。“伤我爹爹!死!
” 王凝碧声音冰冷如九幽寒冰,她武功本就与江破晓在伯仲之间,此刻父女连心,
悲愤交加,出手更是迅若惊雷,狠戾无比!身形飘忽间,
另外两名假冒轿夫的山贼只觉得手腕剧痛,兵刃脱手,随即心口一麻,便已被软剑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