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十五岁那年嫁进江家，做了江家大少爷的未婚妻。江明轩还在读书的时候，

我就跟着江夫人学刺绣、学持家、学待人接物。江明轩则跟着江老爷在商场上历练，

学着如何把布匹生意做到整个江南。成化十八年，江家的绸缎庄遍布大江南北，

江明轩也成了年少有为的商界新贵。那日他从苏州谈完生意归来，

我特地穿了他最爱的水绿色罗裙去码头接船。少年春风得意，笑容爽朗，

惹得岸边不少女子频频回头。我的心也跟着怦怦直跳。爱慕他六年，

就当我以为这份情意终能修成正果时。深夜，江明轩站在后院的梧桐树下，背对着我，

月色如霜，他一字一顿，语气冷漠得像在谈论天气："若雪，我不想娶你，咱们的婚约，

就此作罢。""你答应过要娶我的。"我压着颤音，一字一句。"小时候的话，怎能当真。

""可我当真了......"江明轩身形一僵，喉结滚动，月光洒在他清俊的脸上，

眉眼如画，却尽是厌烦："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勉强结合，于你我都是折磨。

"好一个折磨。为了你一句承诺，我痴等六年。一个女子，能有几个六年。我今年十五，

正值花信年华，可凭着与江明轩的婚约，旁人不敢贸然提亲。如今江明轩要退婚，

我岂不成了笑柄。"若雪，抱歉。"江明轩低下头。

这与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商界天才判若两人。显然，退婚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秋风瑟瑟，

梧桐叶片簌簌而落，飘洒一地。我咬紧牙关，强忍泪意，

鼓起勇气问道："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江明轇抬头，刻意避开我的目光，

望向院中那株梧桐，良久才道，声音淡如秋水："我始终把你当妹妹看待。你很好，

母亲常夸你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是难得的好女子。

只是......男女之情不同手足之情，我对你，从来只有兄长对妹妹的关怀。

"江明轩凝视着我，目光坚定。我叹了口气，缓缓点头："既然如此，

明日我便请江叔叔江婶婶退了这门亲事。"我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屋内走去。身后，

江明轩怔在原地："若雪......"第二章"荒唐！"江老爷气得拍案而起，

茶碗应声而碎，茶水溅了一桌。江明轩跪在堂前："父亲要责罚就来吧，是儿子对不起若雪，

可儿子真的不喜欢她。若无感情强行成婚，日后如何相处......"我跪在江夫人面前，

恳切道："婶婶，若雪愿与明轩哥哥退婚。无情而合，勉强无益。若雪不愿委屈自己，

也不愿委屈他人。"江夫人红着眼圈，轻抚我的发顶："若雪，你是个好孩子，

是我们江家辜负了你。"我摇头："婶婶待我如女儿，若雪感激不尽。"江老爷走过来，

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息道："若雪丫头，是我江家亏欠你。这逆子不识好歹，

婶婶改日定为你寻门好亲事。江明轩，给我到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江明轩起身，什么也没说，径直出了大门。江老爷捋着胡须，

无奈摇头："这孩子......"夜深人静，我独自坐在假山旁，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有委屈，有不甘，有心痛......我不怨江明轩。是我一厢情愿地爱着他。夜风习习，

吹落桂花瓣，月色清辉洒向大地。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我抬头，见墙头坐着一个少年，

正怔怔地看着我。我趴在石桌上，抬眼瞧他，声音哽咽："你是何人？"少年一愣，

呆呆望了我许久，才回过神："啊？"我站起身，戒备地看着他："深更半夜翻墙入院，

莫非是贼？"少年愣了愣，看着我，忽而一笑："你心情不好？"我懒得搭理，

重新坐回石凳，托着下巴："你快走吧，被发现就糟了。"少年轻笑，翻身跃下，

走近坐在我对面："你这姑娘，看起来温婉可人，说话倒是挺吓人的。"我苦笑："你不信？

"我张嘴欲喊，他急忙伸手掩住我的唇："嘘！""放肆！"我拨开他的手，

恼羞地踢了他一脚。

少年抱脚跳了跳："你这......好厉害......"我仔细打量着他，

此人身着月白锦袍，腰间玉佩质地上乘，怎么看都不像是梁上君子。况且，动作笨拙得很。

我叹了口气，重新坐下："你究竟是谁？来此何事？"少年歪头看我："心情好些了吗？

"我轻嗯一声。哭过之后，确实舒坦了不少，压抑的情绪得到了宣泄。

只是生平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如此失态，着实有些难为情。少年倚着桂花树，

唇角上扬："日后自会相识。我认得你。"说完，他翻墙离去。"桌上有东西留给你。

"我低头一看，石桌上放着一只木雕小鹿，栩栩如生，煞是可爱。我捧着小鹿回了房间。

这只小鹿......似曾相识......第三章怀着小鹿，我回到闺房。次日清晨，

江夫人唤我去饮茶。宫廷贡茶龙井，价值千金。江夫人边品茶边长叹，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她担心我心中郁结。我浅啜一口："婶婶，我无事。"我淡然一笑。昨夜哭过后，

心情确实平复了许多。江夫人蹙眉，握住我的手："若雪，婶婶真心疼爱你，这些年来，

婶婶一直将你视如己出，你聪慧懂事，婶婶打心底里喜欢。"我反握住江夫人的手："婶婶，

纵使做不成您的儿媳，我能否认您做干娘？"江夫人怔了怔，旋即破涕为笑，

眼中盈着泪花："好孩子，婶婶求之不得。"我将头埋入江夫人怀中，轻声唤道："娘。

""哎。"我被退婚的消息早已传遍街头巷尾。

江明轩因此被关进祠堂一事也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瞧，

这不是被江公子退婚的那位姑娘么？""就是她啊，都十五了。瞧那模样，平平常常的，

难怪江公子不中意，人家那样的才子，自然要配顶好的女子。"我默默收起手中的绣帕，

本想息事宁人，她们却越说越过分。我冲上前去，顾不得斯文："被退婚又如何？

你们嫉妒吃醋，就在这里搬弄是非，当心祸从口出。"那几个妇人被我唬住了。

小声嘟囔："不是说她性子软弱么？嘴巴倒是利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下次再让我撞见你们嚼舌根，仔细我......"我举起手作势要打，"撕烂你们的嘴！

"那帮人作鸟兽散："疯丫头，看你往后怎么嫁人。""过几年人老珠黄，看你还怎么嚣张。

"人群散去后，我蹲在墙角，抱头痛哭。阳光刺眼，忽然被人遮挡，我抬头，

正是昨夜那少年。一袭玄色劲装，少年负手而立，身姿挺拔，

冲我温和一笑："方才骂得痛快。""你都听见了？"我望着他，眼眶通红。

他颔首："受了欺负就该反击，否则那些人当你软弱可欺，更不会善罢甘休。你做得对。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我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这已是他第二次安慰我了。"带你去个地方？"我挑眉："何处？

"少年神秘一笑："去了便知。"他牵着我的袖子，我们穿街走巷，一路疾行。回望来路，

夕阳西下，街巷深长，我们的身影在青石板上拖得很长。"这......便是你说的地方？

"少年点头："如何？""很好。"我有些想逃。一群孩童围着我，好奇地打量。

更有胆大的，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姐姐的皮肤***啊。""这个姐姐真漂亮。

"......有胖乎乎的小丫头，有顽皮捣蛋的男孩，

有怯生生的小娃娃......这是义学？少年颔首，朝我莞尔，抱起一个四岁的小胖墩，

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团团，觉得这个姐姐漂亮吗？"小胖墩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痴痴望着我："漂亮，漂亮。"他挣脱少年的怀抱："姐姐，抱抱，漂亮姐姐，抱抱。

"少年轻笑："小没良心的，见色忘义。""寒哥哥也漂亮。"少年一顿，

捏捏团团的脸："胡说，男子应该说英俊潇洒，记住了团团，以后说我英俊，不许说漂亮。

"团团咧嘴笑了，扑到我怀里撒娇："姐姐，姐姐。"我心都要化了。

轻抚他的小脑瓜："团团真可爱，姐姐好喜欢......"团团点点头，

笑得甜腻腻的："那姐姐喜欢寒哥哥吗？团团喜欢姐姐，团团喜欢寒哥哥，姐姐呢？

"我愣住了。一个小娃娃，懂什么男女之情。我故意转移话题："团团今日开心吗？

"团团点头，却不依不饶，拽着我的袖子，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姐姐，你还没说，

喜不喜欢寒哥哥......"少年站在一旁，定定望着我，我垂下眼帘，

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如小鹿乱撞，抬眸看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团团欢天喜地跳下来，

拉着少年的衣摆："不讨厌就是喜欢啦......""这个......"并非那个意思。

"好了团团，去找别的小朋友玩。"少年蹲下身，摸了摸团团的头。

空气中升起一股微妙的尴尬气氛。"你......""你......""你先说。

"我点头，绞着手帕，环顾四周："你常来这里？"少年颔首："心情郁闷时来，

心情愉悦时也来，只要看到这些天真烂漫的孩子，我便觉得世间美好。你呢？喜欢他们吗？

"少年眼中满怀真诚，熠熠生辉。"这些孩子......很可爱，我很喜欢。

"少年顿了顿，望着我，眼底掠过一丝哀伤："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家人在战乱中丧生，

无依无靠，只能栖身于此。""这义学......是你创办的？"少年微微颔首，

凝视着我，欲言又止，许久，他起身，背对夕阳余晖，院落中少年负手而立，晚风轻拂青丝，

他回眸，真挚中带着几分忧伤，抿了抿唇："创办这座义学，

是为了一个人......"他停顿片刻，落寞地看着我，半晌轻笑，

释然道："她是世上最善良的人。若有朝一日能再相逢，我定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

望她莫要嫌弃。"我跟着点头："如此善心，必能如公子所愿。"第四章江明轩出了祠堂。

见了我，只是淡淡唤了声："若雪。"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觉得继续住在江府不妥。

虽然认了干娘，但此处终究不是我的归宿。我的家呢？那个遥远的小村落，毁于兵燹，

双亲殒命，年仅三岁的幼弟也未能幸免。我已无家可归。爹娘，小弟，你们在天有灵，

应该团聚了吧......女儿安好，过得......还算舒心，

女儿想念你们......平日里，我依旧帮着干娘打理府中琐事。

如今江明轩生意日渐兴隆，免不了要应酬各路商贾。我作为他的义姊，需要出席各种场合。

与城中贵妇结交，为他铺路搭桥，虽然微不足道，但我仍尽心竭力。江明轩年少轻狂，

最厌恶这些虚情假意，对此愈发嫌弃我。他还是太年轻了。春日雅集上，

一众风流才子吟诗作赋，品茗论道。我则坐在女眷席上，小心应对。她们瞧不起我，

我心知肚明。忽然，席外传来嘈杂声响，我心中不安，提着裙摆赶了出去，

却见江明轩与人扭打成团。围观的公子们只是袖手旁观，更有幸灾乐祸者。"江公子，

看来你身手不错啊。""二哥，

你......要是被父王知道了......"大庭广众之下商人之子与王孙公子动武，

这传扬出去如何了得。我急忙上前，拉住江明轩的袖子。旁人起哄："江公子，

你这......义姊还是......前未婚妻，又来管束你了！"接着便是一阵哄笑，

格外刺耳。我不能袖手旁观。我拽着江明轩的袖子，高声道："住手，快住手。

"江明轩看清是我，却甩开袖子，冷声道："你只是外人，莫要多管闲事！"我心中一凉，

虽然与江明轩已经退婚，但见他如此厌弃自己，眼眶还是忍不住发酸。"滚开！

"我被那王孙推搡，险些跌倒。"放肆！"我被身后之人稳稳扶住。"你可有伤？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温润的嗓音，温和至极。我回头，是那少年。不知为何，一见到他，

竟有想哭的冲动，这已是他第三次见我狼狈的模样了，我咬咬牙，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少年敛了敛眸子，迅速上前，将扭打的二人分开......"二哥，若是被父王得知，

您要受责罚的......""江公子，您经商有道，乃我朝栋梁，但此乃文会，

还请注意言行。您代表的不仅是您自己，更是整个江家，此事若传扬开去，

外人会如何看待江府？"二人面红耳赤，不再言语。少年望向我，满目温柔，

怜惜之色溢于言表："林姑娘受惊了。"我行了个礼："无妨。多谢二王爷化解纷争。

"我表面平静如水。心中却波涛汹涌，看着眼前的二王爷，想起之前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

如今的沉稳持重......他为何不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少年停顿片刻，伸出手，

垂下眸子，睫毛轻颤，望着我欲言又止。我施礼道："天色已晚，今日我们便先告退了。

""江公子，我们该走了。"江明轩怔了怔，擦去嘴角血迹，沉默片刻后，跟在我身后离开。

临走时，他瞥了一眼那少年。眼神意味深长。马车中，我递给他药瓶。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半晌缓缓开口："你与二王爷相识？

我见他看你的眼神......你若是倾慕他人尚可说亲，可他是王爷，

一入王府深似海......"江明轩欲言又止，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立场管我，

他干笑一声："那个......方才我言辞不当，你莫要在意......"我微微点头，

凝视着他，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无从说起，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等风头过去，

我便搬出江府。你再忍耐些时日。"江明轩闻言一震，眸中闪过一丝伤痛，少年心高气傲，

不肯低头认错，他昂起头，

嘴里嘟囔："......啊......要搬走......那......"半晌，

马车停下，我叮嘱他，今日之事务必保密，若是被江老爷知晓，定免不了一顿责罚。

江明轩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下车时，

他抬眸看我："你不会向父亲告发吧......"我轻笑，看着他，

挑了挑眉："那你是希望我告发么？

不告发......看你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江明轩一顿，

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嘴里小声嘟囔："你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什么？"我没听清。

"走了......"他大步流星地离开，潇洒不羁。第五章"你又惹事了？！

"江老爷怒容满面，端坐堂前。显然，江明轩脸上的伤痕已经说明了一切。江明轩坐在一旁，

垂首不语。"若雪......""若雪丫头，你如实告诉我，明轩今日是否与人动武了？

"江明轩抬头看我。我沉默不语。江明轩轻笑，满脸失望，开口道："父亲，

我......""是！"我斩钉截铁。江老爷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戒尺："你这逆子，

整日惹是生非。"我拦住江老爷："叔叔......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明轩是为了我......"江老爷停下手中的戒尺，看着我，

满脸震惊："为了你......？"我颔首，看向江明轩，他神情惊愕，攥着衣角，

抿紧双唇。"明轩是为了维护我的名誉，才与人起冲突的。"江老爷皱了皱眉，

良久叹了口气，望着我，满含愧疚："若雪，是江家对不住你，让你受了委屈。"我摇头，

淡然一笑，毫不在意："叔叔，往事如烟，若雪早已释然。不是叔叔常说么，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生亦如是，挫折在所难免，关键在于如何走出阴霾，

重见光明。"江老爷叹息，捋了捋胡须，望向江明轩，满脸忧虑："这孩子，

何时才能成熟懂事，真让为父操心。"江明轩此时伫立一旁，难得安静，他凝视着我，

神情落寞，眸如深潭，波澜不兴。江老爷摇头离去。堂前，数只燕子啁啾嬉戏。

"那个......"江明轩支支吾吾，扭捏得不似平常，许久，他开口道，

"你为何替我隐瞒？你明明知道，我与那人动手，并非为了维护你。"我自然知道，

他与那王孙起冲突并非为了维护我。那王孙讥讽江明轩与我的退婚，不过是为了逞口舌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