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林薇，名字听着温婉，搁外面可是尊活体冰山女神。

星瀚科技CEO，这头衔够唬人吧？她那脑子，转得比我那台压箱底的老旧服务器还快，嗡嗡的，全是高端商业逻辑。至于脸？啧，这么说吧，每次她公司楼下搞点活动，围观男同胞的数量，足够让那栋楼的消防通道堵得水泄不通，安全员血压飙升。

可谁想得到呢？

就是这么个在外头呼风唤雨、被无数精英才俊当白月光供着的女人，每天下午六点零五分，雷打不动，准时推开家门。

高跟鞋甩一边，那身能把人冻僵的精英气场，“唰”一下，没了。瞬间切换成“我家煮面小能手”。

“回来了？”她声音清清淡淡的，手里动作没停，熟练地撕开一包泡面袋子，哗啦啦倒进咕嘟冒泡的开水里。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仿佛在操作精密仪器。

我瘫在沙发上，像个被生活反复蹂躏的破布娃娃，刚结束一天跟代码的殊死搏斗，灵魂出窍大半。眼皮勉强掀开一条缝，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空气里迅速弥漫开红烧牛肉面那股霸道又廉价的香气，粗暴地往我疲惫的感官里钻。

厨房那边传来筷子搅动汤水的清脆声响，间或夹杂着她平静无波的“工作汇报”。

“今天市场部的季度预算，王董那边有点异议，”她顿了顿，语气毫无波澜，“被我按回去了。”

我努力把视线聚焦在她忙碌的背影上。职业套装还没换下，剪裁利落，勾勒出干练的线条，此刻却被一条画风清奇的粉红色Hello Kitty围裙裹住了大半。那围裙是我去年生日她硬塞给我的礼物，说是增添生活情趣。情趣没怎么看出来，如今倒是成了她的专属战袍。

“哦…厉害…”我含糊地应着，脑子还停留在某个该死的Bug上没完全回魂。

“研发那边新推的算法模型，迭代效率比预期低了8.7个百分点。”她精准地磕开一个鸡蛋，蛋液滑入翻滚的面汤里，瞬间凝固成漂亮的蛋花，“问题出在数据清洗环节，明天得让他们重做。”

“嗯…是该重做…”我眼皮又开始打架。

她把煮好的面端过来，稳稳当当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热气蒸腾，模糊了她那张过于精致的脸。她自己那份也端了过来，在我旁边坐下，没急着动筷子。

“还有，”她拿起筷子，却没夹面，反而用筷子尖点了点我的碗沿，发出轻微的“叮”一声，成功把我涣散的目光重新拽回来。她的表情是那种熟悉的、准备做学术报告式的认真，“我对比分析了市面上主流品牌的十三种口味。”

来了来了，又来了。我的胃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她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那层油汪汪的汤，直达营养成分表的核心。“红烧牛肉，钠含量偏高，长期摄入风险系数增加。香菇炖鸡，脂肪比例控制得不错，但蛋白质补充效率太低。酸菜口味，”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像在评估一份不及格的财务报表，“添加剂组合复杂，潜在代谢负担不明朗。”

我盯着碗里那坨逐渐发胀的面条，忽然觉得它们像一堆等待被剖析的冰冷数据。

“所以，”她终于下了结论，语气带着一种“本CEO已经替你把过关了”的权威感，“综合营养价值、热量平衡以及性价比模型评估，今晚这个香辣牛肉味，是目前最优解。辣度适中，能***食欲，促进新陈代谢，汤料包里的脱水牛肉粒虽然含量有限，但聊胜于无。”

她说完，这才拿起自己的筷子，挑起几根面条，小口吹着气，动作斯文优雅，跟刚才那番硬核泡面分析形成惨烈对比。

我低头看着自己碗里那“最优解”，红油飘着，几粒可怜的脱水牛肉倔强地浮在汤面上。再看看旁边这位，一身高定套裙，围着小猫咪围裙，一脸严肃地吃着价值可能还比不上她袖口一粒扣子的方便食品。

这画面，荒诞得让我想笑，又莫名地，有那么一丁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暖？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我甩甩头，抄起筷子，吸溜了一大口面。

真香。老婆煮的，毒药我也认了。

日子就在这种“外面女神，家里厨娘”的诡异和谐中往前滚。林薇那身生人勿近的气场，不仅冻跑了大部分狂蜂浪蝶，连带着也把我俩的生活圈净化得异常“纯粹”。纯粹到啥地步？纯粹到她的助理小陈，那个永远梳着一丝不苟发髻、戴着金丝眼镜的姑娘，每次跟我说话都像在汇报工作，眼神绝对不敢在我脸上停留超过两秒，生怕多看一眼就玷污了她心目中女神的“清白”。

然而，平静的湖面底下，暗流它该涌动还是得涌动。

那天，我那个破项目组终于熬到了阶段性胜利。老大一挥手，难得大方：“今晚‘夜色’，我请！谁不来就是不给我老王面子！” 组里一群被代码榨干的牲口们瞬间复活，嗷嗷叫着冲向了公司附近那家以“贵”和“吵”闻名的酒吧。

震耳欲聋的鼓点砸得我脑仁疼，五颜六色的灯光晃得人眼花。我缩在卡座角落，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块背景板，手里捏着杯兑了不知道多少绿茶的假威士忌，眼神放空。隔壁桌几个哥们儿正扯着嗓子吹牛，话题不知怎么就拐到了“理想型”上。

“要我说，还得是林薇那样的！” 一个声音拔得老高，带着酒后的亢奋，轻易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星瀚科技的林总！那才叫极品！智商、颜值、能力，全他妈是顶配！完美女神模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拉倒吧你！”另一个声音嗤笑，“那种女人，是你能想的？高岭之花懂不懂？听说追她的人，能从她公司门口排到黄浦江边儿上去！金融新贵、科技大佬、海归精英…哪个不是人尖儿？你看她搭理过谁？眼神都不带多给一个的！”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这种级别的女神，那得是供在神坛上看的！娶回家？兄弟，醒醒，别光喝酒，吃点花生米！”

“哎，你们说，她那样的，私下里会是什么样儿？” 第一个声音充满了猥琐的好奇，“总不能也跟开会似的板着脸吧？那多没劲…”

“谁知道呢，”嗤笑那位接茬，“说不定啊，人家根本不需要男人！搞不好就是个AI，完美得不真实！”

哄笑声炸开，混合着酒杯碰撞的脆响。

我默默灌了一大口杯子里那玩意儿，劣质酒精混合着廉价绿茶的味道直冲喉咙，呛得我差点咳出来。喉咙火烧火燎的，心口却像被塞进了一块冰。他们嘴里的“林总”、“女神”、“AI”，跟我家里那个穿着粉色Kitty猫围裙、一本正经分析泡面蛋白质含量的女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顶了上来。我放下杯子，挤出卡座。“我去放个水！” 对着老大吼了一嗓子，也不管他听没听见，一头扎进了通往洗手间那光线昏暗的过道。

冷水哗哗地冲着我的手，冰得刺骨。我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张写满“社畜”二字的疲惫脸。胡子拉碴，头发被酒吧的混合气味腌入味了，眼神涣散。脑子里嗡嗡响，全是刚才那些话。

“供在神坛上的女神”…“不需要男人”…

放屁！

我媳妇儿明明就…就…

我猛地甩甩头，水珠溅到镜子上。就什么？就每天给我煮泡面？就因为我一句颈椎疼念叨了好几天，晚上就真能放下几千万的合同，给我捏肩膀？这说出来谁信？连我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像在做梦。

烦躁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我扯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擦手，只想赶紧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刚推开洗手间厚重的门，差点跟外面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抱歉…” 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张工？” 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意外。

我抬头。嚯，这世界***小。

眼前站着个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苍蝇站上去都打滑，手腕上那块表亮得能闪瞎人眼。正是我们公司楼上那家投资公司的头儿，姓王。平时走路鼻孔朝天，跟我们这些底层码农基本属于两个平行宇宙。

此刻，这位王总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成功人士的客套微笑，眼神却在我身上飞快地扫了一圈，从我的旧球鞋扫到起球的T恤领口，那点客套底下，藏不住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好像在看什么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异物。

“王总。”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侧身想绕过去。

“这么巧，张工也来放松？” 王总却没让开的意思，反而往前挪了半步，正好挡在过道中间，姿态随意，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熟稔，“你们项目组今晚庆功？年轻人，是该多出来玩玩。”

他身上的古龙水味混着酒气，有点冲。我皱了皱眉，含糊地“嗯”了一声。

“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手机，屏幕按亮，指尖在上面随意划拉着，“最近跟你们林总那边谈合作，真是…受益匪浅啊。” 他顿了一下，抬眼，目光带着点深意落在我脸上，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林总真是…名不虚传。能力、魄力、还有…嗯，个人魅力，都让人印象深刻。” 他最后几个字咬得有点重，眼神里那点东西，让我非常、非常不舒服。

“哦，是么。” 我的声音有点干巴巴的。

“是啊，” 王总把玩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志得意满的脸，“刚还通了电话，项目细节有点新想法，林总那边思路很清晰，沟通非常顺畅。” 他笑了笑，带着点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暗示，“林总这样的女性，太稀有了。能跟她合作，是我的荣幸。”

他每一句话都像裹着糖衣的小针，看似平常，扎人却准。一口一个“林总”，语气里的那点暧昧和炫耀，简直要溢出来。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顶到了我天灵盖。拳头在身侧悄悄攥紧了，指甲掐进掌心。操！这孙子什么意思？在我面前显摆他跟我老婆很熟？很顺畅？荣幸你大爷！

我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那股想给他那张油光水滑的脸来上一拳的冲动。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口水。我硬邦邦地丢下一句：“王总慢用。” 肩膀一沉，直接从他旁边撞了过去，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酒吧大门。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稍微吹散了些酒吧里带出来的燥热和憋闷。我站在路边，看着城市夜晚车水马龙的光河，胸口那股被王总拱起来的邪火还在烧，烧得我喉咙发干。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卡座里那些关于“女神”的哄笑，一会儿是王总那张带着优越感和暗示的脸，一会儿又是我家厨房里那个围着Kitty猫围裙的、热气腾腾的身影。

这都什么事儿啊！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干干净净，一条消息都没有。林薇知道我今天项目结束有聚餐，但按照她的风格，没到十一点她绝不会发消息来“查岗”——她把这称为“给予伴侣必要的自由呼吸空间”。

自由是自由了，可这心里头，怎么这么不踏实呢？

我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那点被王总挑起来的、关于“林薇到底属于谁”的烦躁感，像水底的淤泥一样，被搅动起来，沉渣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