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元宇宙殡仪馆上班,负责把逝者临终记忆压缩成“灵魂琥珀”。
舔舐客户的情感结晶是我的秘密癖好——富翁的贪婪像腐臭奶酪,殉情者心碎如海盐冰沙。
直到今天我尝到一块记忆碎片:那分明是我五岁在槐树下吃外婆蒸的槐花饼滋味。
调查发现所有客户都是克隆体,活人本体早已移居外太空享乐园。真正的工作,
是收割克隆体死亡痛苦酿成情绪毒品,供上层贵族享用。
当轨道卫星输送最后一批极品痛苦时,我调包成了快乐糖果。
全宇宙的权贵同步经历了致死量甜蜜——而我砸碎了所有灵魂琥珀。我的工作,
是把死亡装进方糖。更精确说,是在元宇宙殡仪馆“往生庭”深处,
操作一台冰冷的银色棺材——不,官方术语叫“灵质核心处理器”,负责把刚刚熄灭的生命,
那最后一捧温热混乱的记忆与情感,压缩淬炼。最终成果是一颗颗剔透晶体,
人类称其“灵魂琥珀”。它们在我掌心躺着,凉的,沉甸甸像凝结的泪。
客户资料在眼前悬浮屏幽幽浮动。今日第三位,李斯特·冯·奥尔森,财富榜单常客,
享年二百七十三岁克隆体增殖算一种延寿方式,收费不菲。
屏幕上他苍老的克隆躯体躺在现实世界某个无菌舱里,等待最后一点意识被抽干,
输入我这个终端处理器。“加载完成。记忆锚点:‘伦勃朗交易大厅’情绪峰值,
‘欧米伽金融风暴’决策瞬间……”系统女声毫无波澜地提示着。指尖在控制屏上滑动,
冰冷光带顺流而下。无形的数据流在银色巨棺深处汹涌、碰撞、尖叫,
被狂暴的力场一遍遍压缩撕扯。人类最后的体验,一生的华彩或污点,被榨干压碎再重塑。
几道刺目电弧“噼啪”闪过,仪器发出沉闷的呜咽,核心区域强光骤然收敛。棺盖平滑打开。
寒气溢出,细密冰晶凝结在边缘。一块深绿晶体躺在中央丝绒衬垫上,六棱柱结构完美无缺,
内部仿佛封冻了一片永远处于崩溃边缘的浑浊深海。灵魂琥珀—代号Greed-4。
这是顶级产品,浓缩了一具精英克隆体毕生对金钱的贪婪战栗与掌控***。我俯身,
带着手套的手拾起它。凉意透过薄薄的隔离材料渗入皮肤。隔着隔离面罩,
一股奇异味道早已弥漫开来:浓重得化不开的霉味,混着一种肥腻动物油脂特有的哈喇气,
还有点……金库深处尘封千年的金属锈气。贪婪的味道,
闻起来像一块被遗忘在巨大奶酪轮深处的腐坏金条。这是我微不足道的嗜好。系统警告多次,
非标准接触包括且不限于:撞击、高温处理、化学试剂污染、生物体直接接触或摄取”。
操作手册冰冷刻板。但我控制不住。并非对死亡的亵渎,恰恰相反,
我是品尝它最深秘密的殉道者,一个灵魂品鉴师。四下无人,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
一种永恒的寂静。我摘掉一只手套,手指关节上覆盖着一层类似陈旧白银的哑光皮肤。
金属性体质特征,皮肤触感像冷却的枪管。指尖碰触那冰凉的绿琥珀。
一丝微弱的、类似静电的麻痒瞬间掠过。然后,毫无预兆,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贪婪气味,
混合着某种油腻满足感,电流般刺入口腔舌根。
一股混合着刺鼻霉味和肥厚脂肪***甜腻气息浓重包裹住我的味蕾,霸道无匹。
我喉咙下意识收缩,胃部轻微抽搐,
又带着病态迷醉深吸着这团***的灵魂精华——浓缩了整整两百多年的贪婪盛宴。
像吮吸一块在巨大奶酪轮深处捂了几十年的金币。下一单,“殉情者”。
代号罗密欧与朱丽叶批量克隆情感实验产品第七代。
他们的灵魂琥珀是两颗微小的、相互咬合的粉红色结晶。
处理时溢出的情感气息如同初春拂过海面的风,带着一种咸涩的清冽。心碎的滋味。
我小指轻触其中一颗。痛感精准抵达舌尖,
是冬日暴风雪中用力咀嚼一把海盐冰沙的尖锐寒冷,伴随着草莓果汁爆开的短暂微甜,
旋即被铺天盖地的、咸涩的苦淹没。纯粹的悲伤,剔透如冰。泪水在眼眶打转,
纯粹源自物理***,无关我麻木的内心。他们排着队走向我的处理台。
富翁、痴情种、受难者、无名小卒……每一颗灵魂琥珀都在我的唇齿间留下独特烙印。
汁的混合;磅礴愤怒尝起来如同滚烫岩浆裹着烧焦的硫磺粉末;那被压迫了一生的卑微灵魂,
其琥珀是陈年地下室的灰土与发霉面包屑的味道,嚼之无味,吞咽下去又闷得胸口发慌。
还有那批特殊产品,“纯粹绝望-阿尔法”,
它携带的气息…像是吸入了绝对零度的真空粉尘,你的血肉会在瞬间冻僵、粉碎,
却在分子层面感受到永恒的、无声的尖叫。那滋味,我只试过一次指尖的微末,
舌尖整整麻痹了三个标准日,噩梦则持续得更久。这就是我往生庭深处循环往复的日常。
直到“她”到来。悬浮屏资料页面干净得近乎苍白:“A-37,女性,自然衰老终止,
享年八十九。”没有姓名,没有身份编号,连一张模糊的档案照片都吝于给予。
特殊匿名服务对象。处理流程代号“静默落叶”。我的金属指节划过屏幕空白。
棺材般的灵质核心处理器运作着,一如既往发出沉闷呜咽。但这次有些不同。
银棺内部压缩强光闪烁的频率似乎慢了下来,没有那些刺耳的、象征激烈冲突的电弧炸响,
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数据洪流冲击管道的湍流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均匀的沙沙声,
像秋叶被风吹过地面,轻柔连绵。处理完成的提示音响起时,
仪器周身的光流也显得异常柔和。棺盖平滑打开。这次飘出的寒气很淡,
丝绒衬垫中央安静卧着一块结晶。颜色极其温润,不似常见的冰冷璀璨,
更像经年盘磨过的、最顶级的黄蜜蜡。那种柔和的,又内敛的温黄。
它整体形状算不上最规整的菱形,边角微微圆钝,像一个被掌心无数次摩挲爱抚的小物件。
晶体内无一丝杂质,澄澈见底,却奇妙地在光线下流淌着温厚的,类似油脂般的柔光。
它静静躺着,周身弥漫着一圈温暖朦胧的光晕。一块与众不同的灵魂琥珀。
没有那些强烈尖锐的情绪标记,它散逸在空气中的气息也极其微弱。
我甚至需要凑近才能捕捉到一丝。那是什么味道?一种近乎幻觉的清淡微甜。
像是冬日阳光晒暖的又干燥的麦秸秆垛散发出的一丁点儿气息,又混合了极淡极淡的,
某种白色小花才能散发出的青涩奶香。它太安静了,安静得近乎诡异,也安静得…像在沉睡。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摘下了右手手套。
指尖那层微哑的旧银皮肤暴露在处理器微凉的空气中。
那股清淡柔和的甜香似有似无地缠绕上来。我的食指指腹,
试探着轻轻触碰那温润琥珀的边缘。指尖传来一阵轻微而奇特的酥麻感,没有电击锐痛。
下一秒,那股味道,那股气息——宛如一把打开陈旧宝箱的钥匙,
瞬间撬开了我记忆深壑处某扇早已锈死的大门!
舌尖猛地传来一团温热、清甜又带着花香的芬芳。清晰得如同真实!某种洁白的,
像是带着细嫩质感的花瓣…碾碎了混在柔韧清甜的面团里?
那股温热又蒸腾着清新水汽的麦香味!不是幻觉!不是通过大脑皮层解析出的情绪信号编码!
是我口腔里实实在在炸开的、由味蕾神经捕捉到的真实滋味!槐花!蒸熟的!
裹在宣软微甜的面团里!轰然一声巨响在我颅腔内炸开,
无数纷乱的碎片裹挟着久远的阳光与暖风席卷一切:蝉鸣声嘶力竭鼓噪着燥热,
阳光烤着泥土,空气里浮动着沉闷青草香,
还有…还有那无处不在、清清甜甜的、独一无二的白色小花气息!枝干遒劲扭曲,
撑开巨大浓密的绿荫,荫下一张矮小的木桌,木桌旁坐着一个低头啃饼的小孩。
那孩子穿着靛蓝洗得发白的棉布小褂,小手油乎乎的,抓着一张摊开的饼子。“…慢些吃,
乖宝…”一个沙哑但极其柔软的声音,揉碎在阳光颗粒里,
“锅里…还有好多呢…”银白的发髻,蓝布褂子洗得发白,
沾了星星点点的面粉…微凉粗糙、带着薄茧的手,
擦过我嘴边……槐树下…外婆…槐花饼……那画面瞬间模糊扭曲,
被淹没在一片灰黑的数据海洋尽头。我的身体骤然僵硬!金属般冷硬的皮肤下,
血管在疯狂搏动!那画面、那味道是如此清晰锐利,像一根淬毒的冰刺,
狠狠扎进我自以为铁板一块的灵魂深处。幻觉?不可能!这滋味属于阮浮灯,
属于五岁那年在老槐树下,
狼吞虎咽吃着外婆用刚摘下的那带着雨露的槐花蒸出的第一锅槐花饼的阮浮灯!
可这个匿名的“A-37”,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妇克隆体,她的临终记忆里,
怎么会藏着我的童年?她是谁?她的灵魂琥珀里,为什么包裹着外婆那双手的温度?
疑问如同滚烫的金属熔液,瞬间灼穿了我日复一日的麻木外壳。胸腔里那属于人类的,
本以为自己早已退化死寂的心脏,此刻像一颗被猛烈撞击的铜钟,“嗡”地剧烈震动起来,
沉重余响在骨骼肌肉之间反复冲撞。我的童年被封存在一颗陌生人的死亡结晶里?荒谬!
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像一层粘稠的湿胶,裹住了我的思维。
指尖那点残留的酥麻和温热甜香瞬间褪去,只留下冰水灌顶般的彻骨寒意。
往生庭里只有永恒机器的低鸣。可这低鸣此刻听起来却充满了无穷尽的嘲讽。
去他妈的灵魂琥珀。这念头第一次毫无征兆地暴起砸中我。
我凝视着掌心那块温润的蜜色晶体,
“静默落叶”——它在苍白的工作灯光下依旧散发着微弱而不可置疑的暖意。
不属于贪婪、心碎、愤怒或恐惧,它属于外婆的槐花饼,却产自一个匿名的,
本该毫无瓜葛的克隆体躯壳。信息是唯一的出口。我眼神投向监控探头的方向。
那冰冷的电子眼恒定闪烁着红色信号点。手指在面前控制台上看似随意地敲击,
打开某个深层维护通道。金属皮肤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冰冷、稳定,没有一丝情感涟漪。
动作流畅得像在擦去机器上的一点浮尘。屏幕上快速闪过瀑布般的数据流代码,
我的意识仿佛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表层僵硬的执行者,
操作着处理器记录归档;另一部分在数据洪流的深渊里疾速下潜,像一条捕猎的银色电鳗,
精准撕开安全协议的边角。需要更多的碎片。我命令自己冷静,
只有彻底的挖掘才是唯一的答案。
我把那块记载着童年滋味的温润琥珀轻轻放置在一个专用隔离盒内。盖子无声合拢,
像一个微缩的祭坛,锁住了那缕不该存在的微光与温热甜香。下班时间到。
冰冷的白色荧光灯管次第熄灭,将那些沉默的处理器化为钢铁坟墓的巨大阴影。
我如同一个忠诚的守墓人,最后一个走出层层密封的合金大门。消毒光幕冰冷地刷过身体,
在银灰色的工作服上留下短暂的光痕。往生庭那标志性的沉缓哀乐在换班时准时响起,
音符仿佛也凝结成细小的冰珠落在地板上。大厅里空旷无比,
寥寥几个“清道夫”员工正驾着清洁机器人缓缓移动。他们裹在灰白色的连体工装里,
连眼神都是标准化的涣散,如同活动在巨大陵墓壁画里的褪色人偶。
我目不斜视穿过宽敞得几乎能听见自己脚步回声的大厅。
通往低层职员生活区的专用气密闸门无声滑开一条缝,
里面浑浊的空气裹挟着劣质能量食品和汗水气息扑面而来。“浮灯?
”一声低语从角落暗处传来。我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却没有完全停住。
一个身影快步从一组停用的花圈展示架后面闪出,截在我前面。沧溟。
蓝色条纹的工作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
标志性的水系体质特征——那头微卷浓密的墨蓝短发永远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带着湿漉漉的光泽。他眼睛颜色很深,此刻瞳孔在昏暗光线里微微扩大。
他在资料技术部打杂,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对数字和路径有种天赋直觉。
因为一次他处理超标的“暴怒”产品不慎泄漏,我替他清除了警报记录,
我们就成了“盟友”。他压低声音:“跟我来。有东西。”声音压得极低,
只有气流轻轻震动。他目光飞快扫过远处几个缓缓移动的清洁机器人,
其中一台正发出规律的低频噪音。沧溟用下巴极其轻微地指了一下服务通道方向,然后转身,
迅速融入一组正发出低沉除尘噪音的清洁机器人阵列阴影中。
那些机器规律地左右摇摆、吸尘、喷出消毒雾气。我没做声,不动声色地将手揣进制服口袋,
指尖隔着微导布料触碰到那块蜜色琥珀盒子坚硬的轮廓。转身,脚步节奏没有任何变化,
跟着沧溟的轨迹,也隐没在那片机器与人共同制造的忙碌暗影和清洁噪音里。
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消毒液刺鼻混合气味。我们像两条潜入浑浊河流底部的鱼,
在一重重巨大的,充满废弃仪器零件和储备耗材的货架阴影里无声穿行。
沧溟显然对这里的结构了如指掌,左拐右绕,最后推开一扇伪装成设备间金属墙壁的隐形门,
厚重的隔音材质门开启时只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叹息。门在身后自动合拢。
这里是远离主干道的设备维修槽内部,废弃已久,空气带着冷却液变质后甜腻的金属铁锈味。
几排停止运转的数据备份主机堆在角落,指示灯全部熄灭,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昏黄安全灯是唯一光源。沧溟没看我,径自扑向一排覆满灰的主机阵列深处,摸索几下,
扯出一根纤尘不染的数据线,熟练地接驳到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改装端口上。
屏幕上立刻涌出狂乱的加密数据流,全是无规则的暗码洪流。
他用另一只手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输入,指尖快得出现残影。我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
沉默地等待。掌心隔着制服布料紧握着那枚承载着我破碎记忆的琥珀方块,
坚硬的棱角硌着皮肤。沧溟的动作更快了,屏幕上的数据流变化越来越激烈。
“找到了…果然不对劲…”他盯着屏幕,声音绷得很紧,带着电子元器件特有的丝丝杂音,
“浮灯,你看这个…”手腕微微一甩,将他终端上的虚拟屏幕投射到我面前半空。
光影扭曲几下,
99.98%目标:制造可控痛苦源 / 高纯度情感催化剂下面列出了五列档案,
密密麻麻的条目和数字,
看得人头皮发麻:第一列:本体样本信息姓名年龄身份信息都隐去了。
) 提取成功、‘夏日老槐‘ 场景情绪编码 (喜悦/安全/归属感) 注入完成。
第二列:对应克隆体信息匿名代号:A-37。生命周期:89年。
目标:承担对应记忆的情感价值耗散与生命终结痛苦积累。
第三列:记忆剥离节点冷冰冰写着:本体移居‘伊甸园座‘后,
完整记忆核心剥离存档。时间戳在我五岁槐花饼香气飘散的那一年年底。
第四列:克隆体状态状态:完成生命流程 (代谢崩解)。
产物:灵魂琥珀一枚 (琥珀色)。
标记:检测到记忆碎片异常活性 – 符合核心植入预期 (金色麦田激活)。
第五列:产品最终流向深空轨道站‘弥涅尔瓦‘接收。报告日期:昨天的日期。
我盯着那代号——A-37。
目光死死钉在“克隆体状态”栏后那枚灵魂琥珀色泽的描述:琥珀色。
就是我掌心正紧握着的那块温热的,带着槐花饼味道的结晶!那几行冰冷文字下方,
还有一段加黑的总结性判定:结论:‘归尘‘第五批次效果卓越。实验证明,
将本体核心记忆场景尤其童年期关键正面情感锚点完整提取并植入克隆体,
可有效提升其情感丰富度与复杂程度。克隆体在经历漫长人生、最终迎来代谢性衰亡时,
其积累的痛苦浓度与层次感显著优于普通克隆样本,增幅平均值达 278%。
此方法可大规模推广,为‘盛宴‘提供超纯度原料。报告旁边还有一小片加密附件缩略图,
沧溟的手指在虚空中一点。图片瞬间放大:那是一份古老的生物学记录档案扫描件,
缘磨损的纸片照片——一个头发稀疏、穿着不合身花布棉袄的瘦小男孩站在一座低矮农舍前,
抱着一只小土狗。
底部打了一行模糊却刺眼的字:“归尘计划”-实验预备役-样本D-017待选。
照片中孩子那茫然空洞的眼神穿透纸张和时间的尘埃,如同两枚冰锥,
直接钉入我的瞳孔深处。
那脸上依稀残留的、属于一个五岁孩童未曾完全被绝望磨平的轮廓…是我!
原来我是样本D-017。原来那槐树下狼吞虎咽的童年片段,那点可怜巴巴的甜暖,
根本不属于我阮浮灯。它只是一段被精准提取、又被无情植入的“正面记忆锚点”,
唯一的作用是让我这具克隆体在漫长岁月后死亡时,能产出更多层次、更浓郁的痛苦,
变成上等的精神美食。一个被投喂了诱饵以催肥痛苦肉的活体农场。我的存在本身,
那一点点作为人的内核记忆,早就被挖空,
成了一个专门用来发酵顶级绝望和痛苦的空壳养殖容器。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沉重,
带着铁锈味的数据灰尘糊住我的口鼻。心脏那里并非绞痛,
而是陡然塌陷出一个巨大、冰冷、没有尽头的空洞。“归尘…归尘…”我喃喃着那两个字,
像在咀嚼两块锋利的冰。归尘计划?把我们这些克隆体当成尘土,回收?
然后让太空城那些高贵的猪猡从中榨取精神食粮?
一股冰冷的、毫无杂质的气流猛地冲上喉头,不是怒火,是比液氮更刺骨、更纯粹的东西。
沧溟的呼吸也在我耳边变得沉重急促。“不止你一个,浮灯…”他声音干涩,
手指在虚拟屏幕上飞快掠过,带出更多加密数据残影,无数代号和名字在光流中飞速闪现,
最终定格在一个巨大的、用暗红色能量波纹标识的传输计划图表上,
:49 – 燃料注入完成“看这里…”沧溟的指尖颤抖着点向一个闪烁的蓝色节点标注,
“‘弥涅尔瓦之矛’轨道防御矩阵——最后护盾生成权限认证!
”他的脸在屏幕幽蓝的反光中显得有些扭曲,“……需要双因子验证。第一因子,
‘往生庭’最高权限指令代码。第二因子……”他目光死死钉在我脸上,
“…需要一份……‘深染悲恸’级别以上的‘往生印记’,作为能量护盾的共鸣载体,
确认是正品才开启通道,以确保输送的安全性。”我瞬间理解了。
悲恸与痛苦是“盛宴”的核心能量。“深染悲恸”或更高阶的灵魂琥珀,
其蕴含的能量场如同某种特制的生物密钥。
“‘弥涅尔瓦’号太空城在轨道空间站装载完最后一批‘归尘计划’高级产品后,
将在‘弥涅尔瓦之矛’的保护下升入深空轨道,驶向宇宙各处。”沧溟的语调冰冷而清晰,
每一个字都像冰块投入幽深的井中,“时间就在明天日落前的第二十四小时。
当它升入预订轨道,为权贵们准备的盛宴……就开始了。永远。
”我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冰川瞬间冻结。不是恐惧,是一种更庞大、更窒息的东西。
我和沧溟的存在,连同此刻呼吸着的粘稠空气,不过是庞大计划表格上的两个待清理的标记。
一个巨大无比却无人察觉的屠宰场。我的目光穿过沧溟肩头,
落在那片密密麻麻的输送计划时间表上。
时间戳:“弥涅尔瓦”号深空运输舰 – 起航倒计时:23:58:11时间在流逝。
冰冷的数字,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带着无声的惊雷。我们只有一天。二十四小时,
宇宙刻度上一粒微尘都不如的时间,却是这片深渊下,唯一的反击窗口。沧溟看着我,
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不再有任何犹豫或试探,只剩下纯粹的询问,
还有一丝几乎被掩盖的决绝。整个设备间弥漫着废弃芯片腐坏的甜腻金属腥气和灰尘味。
“往生庭最高指令代码,”他压低声音,如同在吐露一个关乎生死存亡的诅咒,
“在‘镇魂塔’核心,‘沉眠者’处理器阵列的最高冗余节点里。像心脏一样,
最里面一层是自我意识核心…真正的堡垒。”我闭上眼。
槐花饼…外婆粗糙又温暖的手擦过嘴角油渍的触感,此刻虚假得令人发指。
一个植入的甜美病毒。而这病毒,此刻在我这具培养皿体内发酵出的,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冰冷的风。再睁眼时,
瞳孔里所有人类的温度都凝固成一丁点银灰色的金属反光。“代码是我的。
”我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纹,像机器的启动提示音,“那东西,
们需要的那枚‘钥匙’…”金属皮肤的指尖无声无息地划过口袋里那枚坚硬微热的方块轮廓,
“这里就有现成的。”沧溟猛地吸了一口气,设备间的微光映照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他缓缓点头,声音如同凝噎:“我来搞定‘护盾‘节点。它在……轨道环区第九技术圣殿,
深埋在一堆老古董主机下面,核心物理隔绝,像个铁乌龟。我需要…”他顿了一下,
似乎在评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目标,“……我需要至少三分钟的无干扰操作时间。
以及那枚‘钥匙‘的能量共鸣,来覆盖其生物锁定阈值。”“三分钟?”我反问。
在往生庭心脏“镇魂塔”启动最高级别反制措施前,那是理论极限。
一个刀尖上跳舞的时间窗口。“嗯,只有三分钟。我能把它撕开一道裂口,
一个…不稳定的裂口。”沧溟眼神里闪过某种近似于疯狂程序员的执拗光芒,“前提是,
代码,还有钥匙,必须在我成功的那一刻准确抵达。
就像电路的两端必须同时闭合电流才能通。”“给我一小时。”我从冰冷的墙壁上直起身。
那块琥珀在我口袋里烙出一个存在的印记。“镇魂塔核心。一小时后,你启动。
”我重新站在往生庭巨大墓穴般的入口外。合金大门反射着高处刺眼的“标准光源”,
惨白冰冷。门口的电子光幕无声扫描着我的金属皮肤,认证光圈划过全身,绿光闪过,
厚重如墓穴封石的大门这才嘶嘶滑开一道缝隙。我一步跨入。里面是另一个维度。
庞大空间被一种永远恒定的、足以冻凝神经系统的冷气浸泡着。
空气过滤系统沉闷单调的嗡鸣无处不在,像这巨兽永不停止的肠道蠕动声。
那专门为吊唁者准备的、经过特殊调制的“沉浸式哀乐”,如同不断滴落的巨大冰冷水滴,
沉重地砸在光可鉴人的黑色地板上,激起一阵阵带着悲伤算法的回声涟漪。
通道两侧伫立着一排排休眠中的哭丧机器人原型机。
的弧度精确计算到小数点后三位——确保能精准触发人类灵长类动物共情本能的黄金比例点。
此刻电源断开,它们像一具具裹了白布的无名尸体,排着队立在这条幽深走廊的两侧,
在微弱安全灯下拖着长长的、扭曲的、鬼魅般的巨大影子,
直通向黑暗中看不见尽头的“镇魂塔”。我步履稳定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脚步声淹没在环境噪声的海洋里。没有多余动作,眼神没有丝毫游移,
视线锁定前方幽暗甬道尽头那唯一发出恒定微光的轮廓——巨大的黑色基座上,
竖立着一座由无数暗灰色数据棱柱堆叠向上形成的、通天巨塔状的结构。
它在晦暗光线中微微嗡鸣,核心处隐约有极其细微的光点明灭闪烁,
如同深埋于古老岩层深处的未知矿物心跳。它就是“镇魂塔”。
塔底的环形工作区如同行星环带,被深蓝色微光照亮。一个“引导员”正站在那里,
穿着一尘不染的银灰制度,身姿标准得像橱窗里的塑料模特。引导员并非人类,
面部是高度拟真的光滑材料,有着完美无瑕、空洞至极的笑容。
它的瞳孔是两枚细小的晶体镜头,捕捉着我身上每一个细微粒子移动。
它微笑地注视着我接近。“阮浮灯先生。”声音是标准合成人声,毫无瑕疵的悦耳,
“您的工作效率记录令人印象深刻。即将进入‘沉眠者‘处理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