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在纸面上划出最后一道等号时，她听见右侧传来同样干脆的收笔声。
余光里，陆昭明正将钢笔旋进笔帽，金属部件咬合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今天物理实验课分组。
"班主任李老师敲了敲多媒体控制台，投影屏亮起实验分组表，"按上学期期末考成绩交叉分配，名单己经排好了。
"林疏月扫到第三行时睫毛颤了颤——A组：林疏月 陆昭明。
墨色宋体字在投影屏上格外醒目，后排传来几声压低的抽气声。
"***......"周子扬的惊呼刚冒头就被陆昭明瞥过来的眼神截断。
粉发女生程雨晴隔着过道对林疏月眨眼，用口型比划着"恭喜"。
实验楼三层的光学实验室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林疏月站在实验台前调试分光计，银白发丝从耳后滑落，在颊边划出锐利的弧线。
陆昭明正在核对器材清单，修长的手指依次点过偏振片、激光器和光电探测器，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像经过最优解的数学建模。
"波长测定实验。
"物理老师推着眼镜走近，"校纪录是误差0.5%，打破纪录的小组可以免交下周实验报告。
"林疏月听见身侧传来钢笔开盖的轻响。
陆昭明在实验记录本上写下日期，字迹锋利得能划破纸面。
她伸手调整激光器角度时，闻到他袖口传来的雪松气息，与记忆里陆家书房的味道分毫不差。
"开始？
"他问。
"开始。
"她答。
激光束穿过双缝的瞬间，观测屏上浮现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林疏月记录数据时发现陆昭明己经算出了第一组相位差，草稿纸上公式排列得像诗歌般工整。
她伸手转动测微目镜的旋钮，指尖刚触到金属刻度盘，就发现另一只手己经停在焦距调节环上。
"我来。
"陆昭明说。
实验室内其他小组还在为初始调试焦头烂额时，他们的干涉条纹己经清晰得能数出第十七条亮纹的宽度。
林疏月计算完最后一组数据，笔尖突然在纸上顿住——0.28%的误差值，比校纪录精确近一倍。
"要破纪录吗？
"她轻声问。
陆昭明正在整理导线，闻言抬眼看她。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栅栏状的阴影，琥珀色瞳孔里跳动着实验室的LED冷光。
五年前在陆家花园，他教她认星座时也是这样的眼神——理性包裹着温柔，像冰层下流动的活水。
"己经破了。
"他指向她草稿纸上的计算结果。
物理老师过来核对数据时，镜片后的眼睛瞪得***："你们以前合作过？
""第一次。
"林疏月合上记录本。
封底沾着片银杏叶书签，叶脉己经泛黄，是五年前那个秋天压制的标本。
下课铃响时，程雨晴蹦过来挽住林疏月的手臂："月神！
周子扬说你们组的数据把第二名甩开两条街！
"她粉色的发尾扫过林疏月肩头，像片不合时宜的樱花。
走廊拐角处，周子扬正拽着陆昭明的袖口逼供："陆哥你不对劲！
上次我想借你计算器都被瞪，今天居然主动帮女生调设备？
"林疏月看见陆昭明抽回袖子的动作顿了顿。
他转身时校服下摆扬起轻微的弧度，露出腰间别着的银色卡尺——和她书包上挂着的是同款，德国产的精密量具。
"因为她是林疏月。
"他的声音顺着走廊飘过来，被秋风吹得七零八落，却足够清晰。
午休时的图书馆像座精密运转的钟表。
林疏月在量子物理专区抽出一本《场论进阶》，发现书脊借阅卡上最后一个名字是陆昭明，日期是昨天。
她翻开扉页，空白处用铅笔写着道衍生题，墨迹新鲜得能蹭在指腹上。
"这道题缺个约束条件。
"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陆昭明站在旋转楼梯的第二级，手里捧着同系列的《对称性破缺》。
阳光穿透他银白色的刘海，在鼻梁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林疏月从笔袋抽出自动铅笔，在题目旁补了条虚数项。
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里，她听见陆昭明轻不可闻的吸气声。
他的影子落在她正在写的公式上，边缘清晰得像用首尺比着描出来的。
"图书馆传说，"程雨晴突然从书架后探出头，"在A区第三架写下的愿望都会实现哦。
"她促狭地眨眨眼，粉色指甲敲了敲金属书架，"比如考上理想大学，或者......""无聊。
"林疏月合上书。
但当天色渐暗，图书馆只剩下夜读的学生时，她还是站在了A区第三架前。
月光透过玻璃穹顶照在架间的便签墙上，成千上万的愿望像雪片般堆积。
她撕下张空白便签，铅笔尖悬停片刻，写下：希望有人记得笔迹突然被背后投下的阴影截断。
林疏月猛地转身，便签纸飘落在皮鞋尖前。
陆昭明弯腰拾起时，银杏叶书签从他课本里滑出来，叶柄上系着褪色的蓝丝带——和她收在日记本里那片一模一样。
"记得什么？
"他问。
电梯到达的叮咚声打破了寂静。
林疏月夺回便签揉成团，银白发丝掠过他校服第二颗纽扣。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她透过金属门反射看见陆昭明仍站在原地，指尖捏着那片银杏叶，像握着枚失效的时间胶囊。
回家路上收到母亲的信息：和昭明相处得好吗？
他父亲说你们在同一个实验组。
林疏月望着车窗外流动的霓虹，想起实验课上他们同步记录的数据，误差不超过0.3%。
手机又震了一下。
对了，周末记得回老宅取你的东西那些和昭明有关的小物件，你还留着吧？
夜色渐浓时，陆昭明站在卧室书架前，指尖抚过一排烫金书脊。
最里侧藏着本牛皮纸包边的相册，扉页照片里两个银发小孩站在银杏树下，中间是用粉笔画出的爱心，旁边写着：疏月&昭明 永远在一起字迹稚嫩得像是上个世纪的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