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千金买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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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如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冰冷的水雾。

沈茉姝的身影在深巷中一闪而过,蓑衣斗笠将她与这滂沱的夜色融为一体。

她停在城西一间废弃药铺的后门,门环早己锈迹斑斑,门外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味。

她伸出手,极有规律地叩了三下门。

“吱呀——”门侧的墙壁上,一块砖石无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手臂伸入的暗格。

一只戴着纯黑手套的手从黑暗中探出,递来一卷以火漆封口的卷轴。

沈茉姝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手套的瞬间,却意外地感觉到了一丝人的温热。

她心头一凛。

无影楼,京城最神秘的刺客组织,其联络点从不用人值守,这是铁律。

今日,竟破了例。

来不及细想,她迅速退入巷子更深处的阴影里,扯断火漆线,展开卷轴。

借着远处灯笼投来的微弱光线,一行朱砂写就的血色大字映入眼帘——惊蛰接令:刺杀镇北将军萧璟,酬金三千两黄金,自由契一张。

沈茉姝的呼吸有那么一瞬的停滞。

三千两黄金!

这笔钱,足够她买通边关最贪婪的守将,在江南置办百亩良田,带着妹妹清泠从此远走高飞,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不只是一桩买卖,这是她和妹妹的生路。

三日前那屈辱的一幕,陡然在脑海中炸开。

沈家祠堂,主母王氏高坐其上,手中捻着佛珠,眼神却比腊月的寒冰还要冷。

“不知检点,不知廉耻!

二皇子门下陈大人何等身份,你竟敢当众拒婚,将沈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她垂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任由那刻薄的话语如针般扎进耳朵。

她知道,王氏并非真的在乎沈家脸面,而是她这步棋,触怒了王氏背后的二皇子党羽。

当夜,王氏的心腹李嬷嬷便以“关心大小姐起居”为名,带人闯入她的闺房,翻箱倒柜。

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她放古琴的角落。

沈茉姝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琴盒的夹层里,藏着她保命的毒粉。

幸好,她早有准备。

李嬷嬷在搜到一本假账本时,眼中贪婪与得意的光芒一闪而过,便匆匆离去报信。

半个时辰后,沈茉姝“恰好”撞破了王氏与李嬷嬷在库房清点私扣的库银,人赃并获。

这一局,她险胜一招,为自己换来了宝贵的三日喘息。

但她比谁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下一次,等待她的绝不会只是祠堂训斥,而是后宅女子最常见的结局——“暴病身亡”,或是“失足落井”。

她必须走,带着清泠,离开!

思绪被暗格内传来的声音拉回现实。

“萧璟,北境‘活阎王’。”

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正是方才那只手的主人,影七。

“他坐镇北境三年,亲手斩杀敌将十七人,坑屠叛军三千。

传闻他煞气过重,克妻。

三年来,圣上为安抚他,赐婚三次,三位新娘,皆在七日之内暴毙府中。

你若失手……”影七顿了顿,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不必收尸。”

沈茉姝的目光落在卷轴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边缘。

刺客从不问风险有多大,只问报酬是否值得。

三千两黄金,一张自由契。

值得她用命去赌。

她抬眼,望向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声音清冷坚定:“任务时限?”

“七日。”

影七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诡异的玩味,“一枚铜牌,己经送到你府上了。

七日之内,萧决死,你自由。

否则,组织会另派‘霜降’接手。

当然——”影七刻意拉长了语调,“你妹妹的药……,也就该断了。”

“嗡”的一声,沈茉姝的脑子仿佛被重锤击中,瞳孔骤然紧缩。

清泠自幼体弱,所用汤药中的一味主药,需从西域重金购得,整个大渊朝,只有无影楼有稳定的渠道。

这是他们当初招揽她时许下的条件,如今,却成了套在她脖子上最致命的枷锁。

这不仅是任务,更是***裸的胁迫。

她捏紧了卷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良久,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回到沈府,她熟练地避开巡夜的家丁,如一只轻盈的夜猫,悄无声息地翻窗跃入自己的闺房。

屋内烛火未熄。

妹妹沈清泠正轻轻倚靠在床榻上,小小的身子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听到动静,她抬起苍白的小脸,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端起身边温着的一碗热汤,递了过来:“姐姐,你又出去了?

快喝点姜汤暖暖身子。”

沈茉姝心头一软,快步走过去,接过碗一饮而尽,笑着揉了揉妹妹的额头:“天气闷,我出去走了走,顺便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杏花楼蜜饯。”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房间的角落,那里立着一个衣架,上面挂着一套嫁衣,是王氏“慈爱”地为她备下的。

大红的喜服在烛光下流动着刺眼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运。

和亲镇北将军。

圣旨明日就到。

在世人眼中,这是无上的荣光。

但在她看来,这与流放无异,甚至是一条必死的绝路。

她不动声色地哄着清泠睡下,然后走到梳妆台前,轻轻敲击镜后的某一处。

一块木板弹开,露出一个精巧的机关夹层。

她正要将卷轴藏入,动作却猛地一顿。

夹层的边缘,有一抹极其细微的、尚未完全干透的朱砂红痕。

是卷轴上的朱砂!

有人动过她的东西!

沈茉姝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立刻蹲下身,借着烛火仔细排查。

很快,她在窗棂的内侧发现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刮痕,旁边还有一星半点未干的泥印。

她将那泥印捻起,放在鼻尖轻嗅——是后花园独有的黑泥,李嬷嬷的鞋底,每日都沾着这种泥。

是王氏?

她己经知道了任务的内容?

不对……王氏若知道她要去刺杀连皇帝都忌惮的萧决,只会暗中窃喜,坐等她死无全尸,绝不会打草惊蛇。

那么,是无影楼的人?

他们在试探她,或者说,是在警告她?

夜色越来越深,窗外的雨声渐渐停了。

沈未晚坐在铜镜前,手中把玩着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匕首上流转着森然的寒光。

她从一个不起眼的木盒中,取出一根根淬了剧毒的银针,动作轻柔而精准地,将它们一根根嵌入那件刺眼嫁衣的内衬暗格之中。

随后,她又拿起一支凤头金簪,拧开簪头,将几枚比牛毛还细的微型吹针小心翼翼地藏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

镜中的女子,眉眼温婉,肤若凝脂,唇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仿佛明日真的要风光大嫁,成为万众瞩目的将军夫人。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低语:“萧璟,传闻你不近女色?”

她的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中杀意沸腾。

“那我,偏要做你最亲近的人——死得最近的那种。”

窗外,雨己歇,东方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

京城第一财迷刺客沈茉姝,在沈府的最后一夜,结束了。

而她的刀,己悄然出鞘。

就在她吹熄蜡烛的瞬间,被她重新藏入夹层的卷轴,其背面一行无人察觉的朱砂小字,在最后一缕烛火的映照下,隐隐浮现——任务继续,生死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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