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金黄的叶子扑簌簌落下来,落在她打着补丁的棉布裙摆上,像撒了一地碎金子。
她数到第三十七只工蚁时,树皮碎屑落在发间,痒得她缩起脖子。
"川夏。
"男孩把削得发亮的铅笔刀合上,得意地展示树干上歪歪扭扭的字迹。
十岁的林夕夏仰起头,看见阳光从叶缝里漏下来,在顾明川白净的侧脸跳动。
他今天穿了崭新的海军蓝校服,而她袖口的线头正被秋风撩动着。
"这是我们的名字?"她伸出食指去摸凹凸的刻痕,树皮渗出乳白色汁液。
顾明川突然抓住她的手,往她掌心塞了个冰凉的东西。
是把铜制银杏叶吊坠,叶柄处歪歪扭扭刻着"川夏"。
"爸爸说这是清朝的铜模压出来的。
"他鼻尖沾着木屑,"等我们长大了,拿这个相认。
"林夕夏把吊坠贴在耳边,听见风穿过叶脉的簌簌声。
她没敢问为什么吊坠背面还有半截没磨干净的"福"字,大概是哪家金铺的残次品。
他们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
林夕夏永远记得那个下午,顾家客厅的青花瓷瓶碎了一地。
顾明川的母亲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跨过满地狼藉,猩红的指甲戳在父亲鼻尖:"要不是为了明川的学区,我早该搬回市中心!"她玫红色真丝睡袍扫过碎瓷片,在晨光里泛着冷艳的光。
林夕夏缩在门后数地砖上的裂纹。
第三十八道裂痕爬到墙根时,顾明川突然拽着她冲进储物间。
樟脑丸的气味刺得人想打喷嚏,他颤抖的手从铁皮饼干盒里抓出个玻璃瓶,里面泡着几十枚银杏叶标本。
"每周三放学后,往瓶子里放一片。
"他睫毛在昏暗里扑闪,"等瓶子装满我就回来。
"林夕夏数着叶片边缘细小的锯齿,突然听见窗外汽车发动声。
她冲出院门时,顾明川的脸贴在奔驰后窗上,呵出的白雾模糊了表情。
校服右口袋鼓起个方正的形状。
她摸出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躺着枚叶脉分明的银杏标本,背面钢笔字洇着水痕:等瓶子装满那天,我带你去迪士尼看烟花。
第二章 暴雨裂痕顾明川撑着黑伞出现在便利店门口时,林夕夏正在整理临期便当。
雨幕把霓虹灯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少年腕间的百达翡丽在雨水中泛着冷光,像道嵌进皮肤的枷锁。
"阿姨的手术费。
"他把银行卡塞进她掌心,指尖残留着钢琴键的凉意。
林夕夏闻到他身上陌生的古龙水味道,混着雨水腥气涌进鼻腔。
这是本月第三次"偶遇",自从母亲确诊肺癌,他总能精准出现在每个她需要钱的时刻。
玻璃门突然被撞开,醉汉抡起的酒瓶在雨声中格外清脆。
顾明川把她推向货架时,锋利的玻璃碎片划过他手腕。
鲜血顺着雨水蜿蜒,在地面开出一朵朵暗红的花。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道刺得人眼眶发酸。
林夕夏握着他缠满纱布的手,忽然发现那枚银杏叶纹身旁边多了一串英文刺青——Serena。
她记得这个名字,上周替顾明川接电话时,听筒里传来过娇俏的女声:"明川什么时候来我这儿。
""学生会主席需要形象管理。
"他抽回手,腕表扣带擦过她掌心,"纹身师说能改成鸢尾花。
"点滴管里的液体一滴滴坠落,林夕夏数到第七十二滴时,护士送来件干洗好的西装外套。
她摸着袖口精致的金线刺绣,突然发现内衬绣着小小的"S.G"。
雨势渐小,窗外的银杏树在风中摇曳。
顾明川的手机屏幕亮起,Serena的自拍照跃入眼帘——女孩锁骨间晃着枚银杏吊坠,背面隐约可见"福"字的金漆。
林夕夏低头看向自己颈间,那枚铜制吊坠早已褪色发黑。
"下周我要去美国参加模联模拟联合国。
"他收起手机,目光落在她洗得发白的校服上,"Serena爸爸是主办方。
"林夕夏想起储物间里快装满的玻璃瓶,第四百三十三片银杏叶还夹在数学书里。
护士推着轮椅从门前经过,轮子碾过地砖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明川突然抓住她的手:"等我从美国回来..."话音未落,Serena的语音消息外放:"明川,爸爸说等你模联结束就订婚。
"林夕夏抽回手,腕间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她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顾明川的脸贴在奔驰车窗上,呵出的白雾模糊了表情。
如今他西装革履地坐在病床上,腕间的百达翡丽折射着冰冷的光。
第三章 纽约雨夜曼哈顿的雨带着金属的腥气。
顾明川站在希尔顿酒店32层的落地窗前,看着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
手机屏幕亮起,是Serena发来的自拍照——她穿着香奈儿高定礼服,背景是模联晚宴的水晶吊灯。
"爸爸说要介绍能源部长给你认识。
"她的语音消息带着甜腻的笑意,"记得戴我送的那条领带。
"顾明川低头看向床头柜,深蓝色领带上别着Serena送的铂金领夹,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他转身时,西装内袋里滑出一枚铜制银杏吊坠。
这是临行前从储物间里找到的,背面那个"福"字的金漆已经斑驳。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夕夏的短信:妈妈的手术还差最后一笔钱。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
顾明川想起十年前那个下午,林夕夏追着奔驰车跑过积水的巷子。
她的布鞋被雨水浸透,校服口袋里还揣着他送的银杏叶标本。
如今她穿着便利店的制服,在深夜给他发求助短信。
"等我从美国回来..."他编辑着回复,却听见门铃响起。
Serena站在门外,裙摆上的水钻折射着走廊的灯光:"爸爸在等你。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银杏吊坠上,"这是什么?""纪念品。
"顾明川迅速收起吊坠,却还是被她看见了背面斑驳的"福"字。
Serena涂着车厘子色甲油的手指抚过他的领带:"爸爸说,等这次模联结束就公布我们的婚讯。
"电梯下降时,顾明川数着楼层数字。
32层,正好是他储物间里银杏标本的数量——每周三一片,整整十六年。
他想起林夕夏发来的短信,想起她母亲苍白的面容,想起便利店里那个雨夜..."明川?"Serena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晚宴厅的水晶吊灯下,能源部长正举着香槟向他微笑。
顾明川摸了摸西装内袋,那枚银杏吊坠的棱角硌得他生疼。
雨还在下。
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掌心的铜制吊坠。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夕夏的新消息:不用了,钱我已经借到了。
突然,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Serena打翻了香槟杯,酒液浸湿了她的裙摆:"明川,你在听我说话吗?"她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顾明川握紧掌心的吊坠,感觉那个"福"字的金漆正在剥落。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将曼哈顿的霓虹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他想起家乡的银杏树,想起林夕夏数蚂蚁时的侧脸,想起那个装满银杏叶的玻璃瓶...第四章 晚宴抉择华尔道夫酒店的宴会厅里,水晶吊灯将香槟杯折射成无数碎片。
顾明川站在能源部长身旁,看着他胸前的勋章在灯光下闪烁。
Serena挽着他的手臂,Dior高定的香水味与雪茄烟味交织,让他想起储物间里樟脑丸的气味。
"年轻人很有前途。
"能源部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说你在收集能源市场的资料?"顾明川感觉西装内袋里的U盘突然变得滚烫。
那是他花了三个月时间整理的证据,足以证明能源部在操纵油价。
Serena的指甲掐进他的手臂:"爸爸说,等我们结婚后,你可以直接进能源部工作。
"她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让顾明川想起林夕夏颈间那枚褪色的铜制吊坠。
突然,他的手机震动。
是林夕夏发来的照片——她站在医院走廊里,身后是手术室的红色指示灯。
配文只有一句话:妈妈的手术很成功,钱是向高利贷借的。
顾明川感觉掌心的香槟杯突然变得沉重。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下午,林夕夏追着奔驰车跑过积水的巷子。
她的布鞋被雨水浸透,校服口袋里还揣着他送的银杏叶标本。
如今她为了母亲的手术,不得不向高利贷借钱..."明川?"Serena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她父亲正举着香槟,向全场宣布他们的婚讯。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顾明川却只听见储物间里玻璃瓶碰撞的声响——那是四百三十二片银杏叶在瓶中摇晃的声音。
他突然松开Serena的手,香槟杯摔碎在大理石地面上。
碎片折射着水晶吊灯的光芒,像极了那个雨夜便利店里的玻璃渣。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转身走向洗手间。
镜子里,顾明川看见自己领带上别着的铂金领夹。
那是Serena送的订婚礼物,此刻却像一道枷锁。
他摸出西装内袋里的U盘,想起林夕夏短信里的那句话:钱是向高利贷借的。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Serena站在门口,裙摆上的水钻在灯光下闪烁:"爸爸说,如果你现在离开,就永远别想进能源部。
"她的声音依然甜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顾明川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笑了。
他摘下领带上的铂金领夹,轻轻放在洗手台上:"替我谢谢你父亲的好意。
"转身时,他摸到西装内袋里的铜制吊坠,那个"福"字的金漆已经斑驳。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Serena的父亲带着保安堵在门口:"年轻人,想清楚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