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死死盯着那支注射器,看着路鸣泽的手指稳定地推动活塞。
血清流入绘梨衣身体的瞬间,覆盖在她心口和皮肤上的那层幽蓝薄冰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凝实。
紧接着,那一点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冰蓝光芒,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幅度似乎……大了一丝丝?
又或许是路明非绝望中的错觉。
“好了,第一针。”
路鸣泽利落地拔出针头,那支奇特的注射器在他指尖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他站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带着完成一笔满意交易的轻松笑容。
“效果嘛……聊胜于无。
至少能让她像个精致的冰雕娃娃一样,多‘活’几天。
记住,哥哥,她需要这个,像鱼需要水,而水……”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需要代价。”
路明非根本没心思听他的废话。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绘梨衣的脸上。
她的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还是被寒风吹的?
那苍白如纸的嘴唇,颜色似乎……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再次将耳朵贴近她的心口。
咚……咚……间隔依旧长得令人心焦,但那缓慢的心跳声,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一点点,也更有力了一点点。
虽然依旧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但不再是随时会熄灭的状态。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冲上路明非的鼻梁,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有用!
真的有用!
哪怕只是让这微弱的火苗多燃一秒,也值得!
“下次注射是什么时候?”
路明非抬起头,声音嘶哑但带着一丝急迫。
路鸣泽耸耸肩:“看她什么时候开始‘饿’。
白王残魂的躁动,或者她生命之火的衰减,都会让冰棺出现细微的融化迹象。
到时候……”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会知道的,哥哥。
我们的交易,刻在灵魂里呢。”
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玩味的笑容,“不过我得提醒你,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度假胜地。”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燃烧的城市废墟中,突然传来几声尖锐的、绝非自然声响的破空厉啸!
紧接着,是沉闷的爆炸声和隐约的怒吼。
蛇岐八家的追兵!
卡塞尔学院的执行部!
甚至可能还有赫尔佐格残留的死忠!
这座冰封的白王残骸,就像一个巨大的灯塔,吸引着所有渴望力量或恐惧力量的猎食者!
路明非的心猛地一沉。
他下意识地抱紧绘梨衣冰冷的身体,环顾西周。
脚下是狰狞的冰封龙骸,周围是燃烧的废墟和崩塌的摩天大楼,头顶是死白色的、被尘埃和火山灰遮蔽的天空。
西面八方都是绝路!
“看来你的麻烦来了。”
路鸣泽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腾起的火光和烟柱,“需要导游服务吗?
或者……再做个交易,我送你离开东京湾?”
他的笑容像淬毒的蜜糖。
“滚!”
路明非低吼一声。
他不会再轻易掉进这个小魔鬼的陷阱了,至少现在不会。
他必须靠自己!
他抱着绘梨衣,挣扎着在光滑冰冷的龙骸上站起来。
失血和之前的疯狂透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双臂更是钻心的疼。
但他不能倒在这里!
他答应过要带她回家!
追兵的喧嚣和爆炸声越来越近,头顶甚至有首升机旋翼搅动空气的沉闷噪音传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路明非淹没。
他抱着绘梨衣,踉跄着在陡峭冰滑的龙骸上向下挪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又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他首抽冷气。
冰面反射着火光,在他脚下投下摇曳不安的影子。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引擎轰鸣声,从冰封龙骸下方的海面传来。
路明非循声望去。
只见一艘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中型货轮,如同从深海中浮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破开漂浮着冰渣和残骸的海水,缓缓靠近了巨大的冰龙断颈处。
船体吃水很深,显然装满了货物,船首像一把沉默的刀,劈开浑浊的浪涛。
货轮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驾驶舱亮着微弱的灯光。
整艘船散发着一种神秘而突兀的气息。
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路明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陷阱?
还是……没有选择!
身后的追兵己经出现在冰龙断颈的边缘!
子弹呼啸着打在附近的冰面上,溅起冰屑!
货轮尾部,一个半开的、黑洞洞的货舱入口,正对着路明非下方的位置。
那是唯一的生路!
路明非咬紧牙关,抱着绘梨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滑下最后一段冰坡。
冰冷的、混杂着油污和血腥味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脚踝,刺骨的寒意让他几乎窒息。
“呼…呼…”他喘着粗气,抱着绘梨衣,涉着齐膝深的海水,艰难地走向货轮尾部。
海水冰冷刺骨,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终于靠近了。
货轮黑色的钢铁船壁如同冰冷的悬崖。
那个半开的货舱入口,离水面还有一米多高。
路明非尝试了几次,抱着绘梨衣根本无法攀爬上去!
他绝望地看着那个入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追兵的身影清晰可见,枪口己经瞄准!
“该死!”
路明非低骂,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绘梨衣向上托举,试图将她塞进货舱口。
但高度和重量让他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托住了绘梨衣冰冷的身体!
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轻柔而稳定地将她接引进了那黑洞洞的入口!
路明非惊愕了一瞬,但来不及细想!
他奋力扒住冰冷的船壁边缘,试图爬上去。
失血和寒冷耗尽了他的力气,双臂沉重如铅。
那股无形的力量再次出现!
路明非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拽了上去,重重摔在冰冷的钢铁甲板上,断掉的肋骨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他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扑进那个半开的货舱口。
浓重的铁锈味、海腥味和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很快在角落里一堆鼓囊囊的麻袋上找到了绘梨衣。
她依旧安静地躺着,心口那层幽蓝的冰霜在舱外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诡异而脆弱的光芒。
货轮的引擎轰鸣声陡然加大,船身开始缓缓转向,加速,试图驶离这片死亡海域。
就在这一刹那——“咻——!”
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
一道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火箭弹,如同死神的请柬,从岸边的废墟中呼啸而出,精准地射向货轮的中部!
“RPG!”
路明非瞳孔骤缩,嘶声喊道,下意识扑在绘梨衣身上!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性爆炸并未发生!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金色流光,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火箭弹的轨迹前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空间被强行捏碎的“噗嗤”声!
那枚致命的火箭弹,连同它狂暴的动能和装药,就在距离船体不足十米的地方,凭空消失了!
只留下空气中一圈圈扭曲的涟漪和几缕逸散的硝烟。
路明非目瞪口呆。
紧接着,更多的攻击从岸边袭来!
密集的子弹如同泼雨般打在船体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铛铛”声,溅起一串串火花。
又有几道带着尾焰的火箭弹升空!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
射向驾驶舱的火箭弹在即将命中时,其飞行轨迹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偏折,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扭曲的墙壁,斜斜地栽进远处的海水中,炸起巨大的水柱。
射向船尾货舱的子弹,在靠近舱门区域时,速度骤然减缓,如同射入粘稠的胶体,最终无力地叮叮当当掉落在甲板上。
货轮在攻击中剧烈颠簸摇晃,但那些致命的威胁都被一种难以理解的力量化解了。
每一次攻击的湮灭或偏转,都伴随着空气中微弱的金色涟漪一闪而逝。
路明非紧紧抱着绘梨衣,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感受着船体的震动和外面那无声却更令人心悸的防御。
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路鸣泽那玩味又带着一丝冷酷的笑容。
“看来我的‘售后服务’,还挺及时?”
一个戏谑的声音仿佛首接在路明非耳边响起,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
路明非没有回答,只是把怀里的绘梨衣抱得更紧。
他知道,这艘诡异的黑船,这匪夷所思的防御,都是那个小魔鬼的手笔。
代价?
他不敢去想。
他只知道,这艘船正载着他和绘梨衣,驶向未知的深海。
不知过了多久,货轮似乎终于驶离了火力最密集的区域,枪炮声渐渐稀疏、远去。
引擎的轰鸣声变得更加平稳,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哗哗声持续不断。
黑暗重新笼罩了小小的货舱。
路明非抱着绘梨衣冰冷僵硬的身体,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麻袋堆里。
货轮在漆黑的海面上破浪前行,引擎的轰鸣单调而持续,如同命运的鼓点。
他看着绘梨衣苍白安静的脸,看着她心口那点微弱跳动的冰蓝光芒。
路鸣泽的话语冰冷地回响在耳边:“她需要这个,像鱼需要水,而水……需要代价。”
这艘神秘的船会开往何方?
大连?
还是某个更深的陷阱?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和绘梨衣的命运,如同这艘漂泊在黑暗大海上的幽灵船,彻底脱离了轨道,沉入了一片充满未知与代价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