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柠把书包往桌洞里塞时,发尾扫过他的胳膊,像片轻飘飘的羽毛。
“你好呀,我叫周婉柠,上周调座位刚过来的。”
她的声音带着点刚开学的雀跃,像颗被阳光晒暖的玻璃珠。
彭砚舟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没抬头。
蓝白校服的袖子被他卷到小臂,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骨节在演算时微微凸起。
周婉柠也不尴尬,自顾自把笔袋里的荧光笔摆成小彩虹:“你是不是叫彭砚舟?
我听刘班长念过名单,你数学好像很好哎,上次摸底考是不是100分以上?”
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的等号,依旧没回应。
窗外的香樟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衬得教室里的沉默格外清晰。
周婉柠捏着荧光笔的手指蜷了蜷,忽然瞥见他练习册封皮上沾着片干枯的银杏叶,黄得透亮。
“这叶子好好看,是秋天捡的吗?
我家楼下也有棵银杏树,到时候落满地……唰”的一声,彭砚舟翻过一页练习册,纸页翻动的声音像道无形的墙。
周婉柠的话卡在喉咙里,眼睛眨了眨,看见他后颈的碎发被阳光染成浅金色。
第二天早读,周婉柠啃着苹果冲进教室,差点撞到正收作业的彭砚舟。
苹果核上还挂着点果肉,她慌忙塞进垃圾袋:“对不住对不住,我妈非让我把早饭吃完……”他抱着作业本转身就走,校服后襟扫过她的课桌,带起一阵淡淡的墨水味。
周婉柠盯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书包侧面挂着个褪色的帆布小鱼挂件,尾巴上的线都快磨断了。
数学课讲函数图像,周婉柠对着抛物线皱成包子脸。
老师让同桌互讲例题,她戳了戳彭砚舟的胳膊:“这个顶点坐标怎么求啊?
我算出来总是不对……”他的胳膊往回收了收,像是被烫到似的。
周婉柠的指尖落了空,只好低头对着草稿纸瞎画。
忽然,一支黑色水笔从旁边递过来,笔杆上还沾着点橡皮屑。
她抬头时,只看见彭砚舟望着黑板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很紧。
“谢谢!”
她连忙接过来,笔尖在纸上划过,忽然发现他刚才的演算步骤里,有一行小字标着她卡住的那个公式。
放学时暴雨倾盆,周婉柠盯着窗外发愁,书包里的伞昨天落在托管班了。
彭砚舟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伞骨“咔嗒”一声弹开,是把深蓝色的大伞。
他没看她,径首往门口走。
“等等!”
周婉柠抓起书包追上去,“能不能……”雨声太大,她的话被砸在伞面上的水珠吞没。
走到教学楼门口,彭砚舟忽然往旁边挪了挪,伞沿歪过来一小半,刚好遮住她头顶的天空。
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在他肩膀洇出深色的痕迹。
“你家往哪走?”
他的声音很低,像被雨水泡过,带着点发闷的湿意。
周婉柠愣了愣,忽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往东边!
跟你同路呢!”
雨幕里,两把伞渐渐并成一把。
周婉柠又开始说个不停,讲她养的那只总偷喝牛奶的猫,讲昨天看的动画片里会飞的鲸鱼,讲楼下桂花树今年开得比去年早。
彭砚舟还是没怎么说话,但脚步放慢了些,伞始终往她这边偏着。
经过巷口的小卖部时,周婉柠停下来买了两支草莓味的冰棒。
递给他一支时,发现他握着伞柄的手指关节泛白,手背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墨水渍。
“喏,谢你送我回家。”
她把冰棒往他面前凑了凑,包装袋上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
彭砚舟终于抬眼看她,睫毛上还挂着雨珠。
他接过冰棒,没说话,但咬下去时,周婉柠听见了很轻的一声响,像春天冰棱融化的声音。
那天之后,周婉柠照样每天对着彭砚舟叽叽喳喳,他依旧很少回应。
但她发现,他练习册上的银杏叶换了片新的,书包上的小鱼挂件多了个同色系的小铃铛,而她卡住的数学题旁边,总会提前出现一行小小的提示。
风又吹过香樟树叶,周婉柠掰着手指算放中秋节的日期,忽然听见旁边传来很轻的一声:“下周三。”
她猛地转头,彭砚舟正低头写着什么,耳朵尖悄悄红了。
阳光穿过他的发缝,在练习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