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无情地滑过凌晨三点,办公室死寂得只剩下中央空调沉闷的喘息和他自己敲击键盘的、带着绝望节奏的“咔哒”声。
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廉价焦苦、外卖盒里冷凝的油脂味,还有一丝……属于过度透支生命的、微弱的铁锈气息。
连续七十二小时的极限加班,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他的心脏,每一次泵血都沉重得像是拖着生锈的铁锚在泥泞里跋涉。
“最后一行……就最后一行代码……”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如同扭曲的黑色蝌蚪,在他模糊的视野里疯狂游动、旋转。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脆弱的神经,发出擂鼓般的钝响。
他试图抬手揉一揉干涩发烫的眼窝,那感觉却像在搬运千斤巨石,手臂只抬到一半,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视野的边缘开始发黑,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染、扩散。
那黑色并非纯粹的暗,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的旋涡感。
冰冷的麻木感从指尖开始蔓延,沿着手臂的血管,像贪婪的藤蔓一路向上攀爬,迅速吞噬了肩膀、胸膛。
“不……不能倒……”林构的意识在尖叫,身体却背叛了他。
他猛地向前一栽,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键盘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剧痛只闪回了一瞬,便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淹没。
最后感知到的,是身体滑落椅子时,廉价西裤布料与劣质转椅塑料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滋啦”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最后那一下沉重而徒劳的挣扎——像一只被无形巨手捏爆的、灌满水的破气球。
意识并非沉沦,而是在一片混沌的、没有方向感的虚无中疯狂颠簸。
仿佛被塞进了一台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无数破碎的光影、尖锐的噪音、难以名状的怪味(浓烈的药草苦涩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冰冷刺骨的触感,如同失控的洪流,蛮横地冲击着他脆弱的神识。
“呃啊——!”
一声不属于他自己的、带着少年变声期沙哑的痛呼,撕裂了他的混沌。
林构猛地睁开眼。
不是熟悉的办公室惨白顶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带着重影的朱红木梁。
鼻腔里充斥着朽木的霉味、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药汤气息,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新鲜血液特有的甜腥铁锈味。
身下是硬邦邦的触感,硌得他骨头生疼,粗粝的麻布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辣的刺痛。
他尝试转动眼球,视野里的一切都像蒙着一层晃动的、油腻的水膜。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
他费力地抬起沉重如灌铅的手臂——一只苍白、瘦弱、布满青紫色瘀痕的手臂,明显属于一个营养不良的少年。
陌生的恐慌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比加班猝死前的冰冷更甚。
“这……是哪?
我……”疑问尚未成形,异变陡生!
视野中,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无数猩红的光点!
如同亿万颗疯狂跳动的、滴血的电子表盘,密密麻麻地悬浮在视野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床沿、桌角、门口垂首侍立的模糊人影、甚至从窗外缝隙爬进来的一只小甲虫……它们的头顶,都顶着一个或长或短、冰冷跳动的猩红数字!
03:27:15…19:45:02…00:00:43…365:02:11:08……数字无声地、冷酷地、一秒一秒地递减着,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死寂的气息。
它们如同无数只窥视的眼睛,冰冷地标注着每一个生命体走向终焉的精确时刻。
这景象太过惊悚,太过荒谬,林构的大脑瞬间宕机,连呼吸都停滞了。
“幻……幻觉?
还是……地狱的欢迎仪式?”
就在他意识被这血色数字洪流冲击得摇摇欲坠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如同毒蛇般猛然窜上他的脊椎!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僵硬地、一点点地向上移动。
在他自己模糊视野的上方,一个刺眼到几乎要灼伤视网膜的猩红数字,正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频率疯狂闪烁:00:01:30!
那数字每一次跳动,都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灵魂上!
00:01:29!
00:01:28!
00:01:27!
死亡!
***裸的、精确到秒的死亡预告!
就悬在他的头顶!
“不——!!!”
源自社畜时代无数次在项目死线前挣扎求生的本能,如同被高压电流激活,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疑惑和荒谬感!
林构残存的意识如同被冰水浇透,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冰冷!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压榨着这具陌生而虚弱的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分析!
倒计时不到两分钟!
必须立刻行动!
风险!
身体状态极差,环境陌生,潜在威胁未知!
行动!
离开当前位置!
立刻!
马上!
“动起来!
给我动起来!”
他在心中疯狂嘶吼,如同在鞭笞一匹濒死的烈马。
无视了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林构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浓烈的血腥味***着神经,身体像一条离水的鱼,疯狂地扭动、挣扎!
他手脚并用,用尽全身力气向床外翻滚!
“噗通!”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激起一片灰尘。
骨头像散了架,疼得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晕厥。
但他不敢停!
头顶那猩红的00:00:45如同催命符!
他像一只笨拙的壁虎,手脚并用地向前爬!
目标明确——远离那张看起来随时会塌掉的破床!
粗糙的地面摩擦着掌心,磨破了皮,留下***辣的刺痛。
视线被汗水、灰尘和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但他顾不上了!
每一次心跳都对应着倒计时的一次跳动,如同丧钟在耳边轰鸣!
00:00:15!
他挣扎着爬到离床大约两米远,一个靠近墙角的相对空旷位置,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喘息,喉咙里全是腥甜的血沫。
00:00:05!
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死死盯着那张破床,以及自己头顶那即将归零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数字!
00:00:03!
00:00:02!
00:00:01!
就在数字即将跳向归零的刹那——“咔嚓!”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从头顶传来!
林构猛地抬头!
只见头顶那根早己布满裂纹、虫蛀痕迹斑斑的朱红木梁,在00:00:01跳完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锋利的腐朽瓦片,挣脱了束缚,带着积年的灰尘和死亡的阴影,如同断头台的铡刀,精准无比地朝着他刚才躺卧的床铺位置——呼啸坠落!
“嘭!”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
瓦片深深嵌入他刚才躺着的、腐朽的草席和硬木床板之中!
碎裂的木屑和灰尘如同小型爆炸般西散飞溅!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林构蜷缩在墙角,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死死盯着那块深深嵌入床板的瓦片,心脏还在以近乎痉挛的频率疯狂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喉咙干涩发紧,连吞咽口水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一线,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他颤抖着,近乎机械地、缓缓地再次将视线移向自己的头顶。
视野中,那个如同死神烙印般的猩红数字,在瓦片坠落后的一两秒内,剧烈地闪烁、扭曲了几下,像接触不良的劣质灯管,然后……缓缓地稳定下来,变成了一串意义不明的字符:??????
不再是精确到秒的催命符,而是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充满未知的迷雾。
“活……活下来了?”
林构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少年尖利刻薄、充满恶意的嗓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像冰冷的毒针扎进林构的耳朵:“喂!
里面的废物!
还没咽气呢?
真是祸害遗千年!
赶紧的,家主有令,让你这个丢尽林家脸面的东西,立刻滚去‘思过堂’!
别装死!
再不起来,小爷我可就‘帮’你一把了!”
脚步声停在门外,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和嘲弄。
林构靠在冰冷的墙角,听着门外刺耳的催促和辱骂,感受着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和虚弱,再看看视野中那无处不在、冰冷跳动的他人死亡倒计时,以及自己头顶那团意义不明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冰冷和巨大的压力,如同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刚刚穿越、惊魂未定的心脏上。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发出一个无声的、扭曲的弧度。
“呵……”一声低哑的、混合着疲惫、自嘲和一丝刚刚萌芽的、属于社畜骨子里那种“这项目/世界***操蛋”的黑色幽默感的叹息,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这操蛋的玄幻世界……好像比996还难顶?
门外,那不耐烦的拍门声,如同死神的敲门砖,一下,又一下,沉重地砸在门板上,也砸在他悬而未决的命运之上。
头顶那团??????
的迷雾,仿佛也随着拍门声,无声地翻滚着,酝酿着新的、未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