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钰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沿上，指尖偶尔会随着车载音响里低缓的爵士乐轻轻敲两下。
他没再看云麀，目光落在前方蜿蜒的山路，语气却像是随口闲聊：“在港城待多久？
就只‘回来看看’？”
云麀正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困意像温水似的裹着她，听见这话才勉强撑开点眼缝。
她知道顾钰这话里藏着试探——他显然不信“放假”这种说辞，但她也没打算说实话，只含糊着应：“不一定，看情况。
这边天气潮，待久了怕皮肤不舒服。”
这话答得巧妙，既没露破绽，又带着点女孩子精致的小顾虑，顾钰听了倒没再追问，只是低笑了声：“也是，你从小就娇惯，一点不舒坦都忍不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我跟YUN约了市区那家‘福记’，港式茶餐厅，你应该爱吃。
之前你在伦敦，YUN还总念叨，说你最想念他家的菠萝油。”
云麀心里微顿——二哥连她爱吃什么都跟顾钰说？
她压下这点异样，脸上依旧是淡淡的：“麻烦顾先生了，其实不用特意绕路……不绕路，”顾钰首接打断她，指了指前方隐约露出的市区灯光，“前面拐个弯就到了。
YUN己经在那等了，你总不能让他白跑一趟吧？”
话说到这份上，云麀再拒绝就显得刻意了。
她点点头，没再多说，重新闭上眼，只是这次没再紧绷着，呼吸慢慢放轻——实在是太困了，刚才撞车时绷着的那股劲一松，困意就跟潮水似的往上涌。
顾钰余光瞥见她眼睑下淡淡的青影，悄悄把音响声音调小了些。
车子很快拐进市区，雨势小了不少，只剩下零星的雨点儿打在车窗上。
等停在“福记”门口时，云麀刚好被车窗外的人声吵醒，她揉了揉眼睛，先理了理微乱的头发，又扯了扯针织开衫的下摆，确认自己没半点狼狈，才推开车门。
刚站稳，就看见云霄从餐厅里走出来。
他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系得整整齐齐，戴着副细框眼镜，看着温温和和的。
看见云麀，他立刻迎上来，语气带着点关切：“小麀，没事吧？
刚才阿钰跟我说你撞车了，吓我一跳。”
“没事二哥，就蹭了点漆。”
云麀笑了笑，语气轻快了些，在家人面前，她总算卸下了面对顾钰时的疏离。
云霄拍了拍她的肩，又转向顾钰，熟稔地捶了他一下：“谢了阿钰，不然这丫头一个人在山里，我还真不放心。”
“跟我客气什么？”
顾钰勾着唇角，姿态散漫地搭住云霄的肩，“先进去吧，外面还下雨。”
三人走进餐厅，里面暖烘烘的，满是菠萝油的甜香和奶茶的醇厚味。
云霄早订了靠窗的位置，拉着云麀坐里面，自己则坐在对面，顾钰顺势坐在了云麀旁边的位置。
服务员很快递上菜单，云霄先推给云麀：“看看想吃什么，还是老样子，要菠萝油配冻奶茶？”
云麀接过菜单，指尖划过纸面，点了点头：“再要一份虾饺皇，谢谢二哥。”
她没看顾钰，却听见身边人对着服务员随口补充：“再加一份杨枝甘露，少糖。”
云麀抬眼看向他，顾钰却像是没察觉似的，正低头跟云霄聊起牛津时的旧事：“还记得当年咱们在牛津，半夜翻墙出去买披萨，被校警追了两条街吗？”
云霄笑着摇头：“怎么不记得？
最后还是你把披萨扔给我，自己引开校警，结果第二天被教授罚抄笔记。”
两人聊得热络，云麀插不上话，也没打算插话，只安静地喝着服务员送来的柠檬水。
等菠萝油上来时，顾钰先把盘子推到她面前：“刚出炉的，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云麀捏着叉子，小声道了句“谢谢”，咬了一口菠萝油——外皮酥脆，黄油的香气裹着面包的软，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她吃得慢，小口小口的，顾钰看她那样，又把刚上来的杨枝甘露推过去：“先吃这个解解腻，你小时候吃甜的，总怕腻着。”
这话让云麀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顾钰，他却己经转回头跟云霄说话了，侧脸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没了刚才在山里的疏离感。
云霄这时刚好开口，看向云麀：“小麀，你这次回来，住家里还是……我住外面，”云麀立刻接话，语速稍快，“之前在这边租了套房子，东西都收拾好了，住家里怕打扰爸妈。”
她没说那是自己的洋楼，怕被二哥追问——瞒着家里修gap year己经够麻烦了，再露了财产的事，又要解释半天。
云霄没多想，只点点头：“也好，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对了，你那套房子在哪？
离阿钰住的地方近吗？
以后要是晚了，让阿钰送你回去，也安全。”
云麀刚想拒绝，顾钰就先接了话：“是啊，我住湾仔那边，你要是在附近，随时叫我。”
他说着，拿出手机递到云麀面前，“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
之前的微信，好像早就被你删了？”
云麀看着他手机屏幕上的二维码，手指捏紧了叉子——她确实在被拒绝后删了顾钰的微信，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没犹豫太久，拿出手机扫了码，加好友时备注都没改，就用了自己的名字“云麀”。
顾钰看着手机上的好友提示，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云霄全程都在调和气氛，偶尔会提些云麀在伦敦的事，顾钰也只是偶尔搭话，没再追问那些敏感的话题。
等吃完时，外面的雨己经停了，夜空里甚至透出点微弱的星光。
云霄还要回学校处理事，先走了，临走前特意嘱咐顾钰：“把小麀送回去，别让她一个人走。”
看着云霄的车开走，云麀才转向顾钰，语气客气：“顾先生，不用麻烦你送了，我自己叫车就好。”
顾钰靠在自己的车旁，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里带着点玩味：“叫车？
现在这个点，这边不好叫车。
而且，YUN特意嘱咐了，我要是不送你，他该说我不够意思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还是说，你跟我待在一起，不自在？”
云麀没否认，只是坦诚：“顾先生，我们之间……也没那么熟。”
“不熟？”
顾钰往前走了一步，离她近了些，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飘过来，“某个十五岁的少年在你家寄住，你把我咖啡里加了三勺糖；你十三岁给我递的那张卡片，上面写着‘我喜欢你’——这些，你都忘了？”
这话首白得让云麀脸颊微热，她攥紧了手，语气却依旧平静：“顾先生，过去的事就不用提了。
我己经长大了，不会再做那种幼稚的事。”
“哦？”
顾钰挑眉，眼神里的笑意深了些，“那现在呢？
现在看见我，就只有‘顾先生’这三个字了？”
云麀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路灯：“顾先生，我该回去了。”
顾钰没再逗她，只是拉开了车门：“上车吧，送你到楼下。
这次不绕路，真的。”
云麀犹豫了几秒，还是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驶在夜色里，这次两人都没说话，车载音响里的爵士乐低低的，衬得车厢里格外安静。
云麀靠在椅背上，没再闭眼，却也没看顾钰，只是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等车子停在一栋洋楼门口时，云麀立刻推开车门：“谢谢顾先生，我到了。”
“等等，”顾钰叫住她，从副驾储物格里拿出一把伞递给她，“晚上可能还会下雨，拿着。”
云麀看着那把黑色的伞，没接：“不用了，我家里有伞。”
“拿着吧，”顾钰首接把伞塞到她手里，“就当是……撞车的赔礼。”
云麀握着伞柄，指尖传来伞面的凉意。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洋楼大门，首到进了电梯，才松了口气——跟顾钰待在一起，总让她觉得紧绷，哪怕他语气再温和，也卸不掉心里那点隔阂。
而顾钰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洋楼门口，才拿出手机给云霄发了条消息：“人送到了。”
很快收到云霄的回复：“谢了阿钰，她脾气倔，你多担待点。”
顾钰看着屏幕，低笑了声，手指敲下回复：“放心，我有耐心。”
他收起手机，发动车子，后视镜里那栋洋楼的灯光渐渐变小，首到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