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麀握着跑车方向盘的手指微微蜷了蜷,睫毛上还沾着一点从机场出来时溅到的雨星——本来该首飞京市的航班,硬生生被一场雷暴逼得迫降在这里,她困得眼皮都在打架,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补觉,脚下的油门就没太收住。
“吱——”尖锐的刹车声突然划破雨幕,紧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车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前面那辆黑色商务车的车尾。
云麀猛得回神,困意瞬间散了大半。
她捏了捏眉心,推开车门时顺手拢了拢身上驼色的针织开衫,即使刚撞了车,裙摆也没沾到半点泥渍——她向来精致,哪怕是意外,也容不得自己有半分狼狈。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商务车的后门先开了,下来个男人。
身形很高,穿了件深灰色的休闲西装,没系领带,领口松松垮垮敞着两颗扣子,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
他没急着看车况,反而先掏出烟盒,指尖夹着烟顿了顿,似乎是在打量她,眼神漫不经心的,带着点懒懒散散的笑意。
云麀的心跳莫名顿了一下。
是顾钰。
即使隔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
七岁那年在云家寄住的少年,如今己经长开了,眉宇间褪去了青涩,多了些成年人的锐利,却又被那股子疏漫的劲儿中和着,显得有点漫不经心的痞气。
“云家小妹?”
顾钰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点烟嗓的哑,他没点烟,把烟盒又塞回口袋,绕到车后看了眼追尾的地方,“几年不见,开车还是这么急。”
云麀垂眸看了眼自己车头凹陷的保险杠,又抬眼扫过他商务车车尾那道浅浅的划痕,语气平静:“顾先生。
雨天路滑,意外难免。
我会联系保险公司处理,修车费用我来承担。”
她刻意把“顾先生”三个字咬得轻,带着点不远不近的疏离。
十三岁那年,她鼓足勇气在他去牛津前递了张写着“我喜欢你”的卡片,他只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小妹还小,别闹”——那语气里的敷衍,她记到现在。
从那以后,她就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连家族聚会碰到,都绕着走。
顾钰挑了挑眉,靠在自己的车身上,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姿态散漫:“保险公司?
没必要。
这点划痕,我还没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什么温度,却带着点探究,“你怎么在港城?
不是该在伦敦读你的时尚管理吗?”
云麀心里咯噔一下——她瞒着家里休了gap year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他怎么会清楚她的学业?
难道是二哥云霄说的?
她压下这点疑惑,脸上没露声色,依旧保持着礼貌:“学校放了段假,回来看看。
倒是顾先生,怎么会在这山区里?”
“找个人。”
顾钰说得含糊,视线又飘到她的跑车上,嘴角勾了勾,“云家小妹现在出息了,自己开上跑车了。
听说你还搞了个时装品牌?”
这话听着像夸奖,可云麀总觉得他语气里带着点嘲讽。
她不想跟他多聊,拿出手机假装看时间:“顾先生要是没事,我就先联系救援了,这里雨大,山路也不好走。”
“急什么?”
顾钰上前一步,挡住了她手机屏幕的光,“救援过来至少要半小时,你一个小姑娘在这儿等,不安全。”
他顿了顿,眼神里多了点玩味,“正好,我要去市区找YUN,顺路送你一段?”
YUN——是二哥云霄的英文名,目前在港城参加学术交流会。
顾钰他和二哥是多年好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云麀皱了皱眉,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跟他同乘一辆车,可转念一想,雨天山区确实不安全,她要是硬撑着等救援,反而显得矫情。
而且,她要是拒绝得太生硬,反倒落了下乘——这点她还是拎得清的。
“多谢顾先生好意,”她收起手机,语气缓和了些,“不过不用麻烦你送,我跟二哥说一声,让他来接我就好。”
顾钰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低笑了一声:“你跟YUN说?
巧了,我刚给他发了消息,他说他今晚有课,走不开。”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确实是他和云霄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云霄说“那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妹,别让她出事”。
云麀看着那条消息,心里有点无奈——二哥这是故意的?
“看来,你今天是躲不开我了。”
顾钰收起手机,打开商务车的前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上车吧,别淋着雨了。
你这精致的小裙子,要是湿了,多可惜。”
他这话戳中了云麀的软肋——她最在意自己的形象,要是被雨浇得狼狈不堪,比撞车还让她难受。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弯腰上了副驾驶。
刚坐好,顾钰就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擦下脸,雨星都沾到你睫毛上了。”
云麀接过毛巾,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她低着头擦脸,没说话,尽量避免跟他有眼神接触。
顾钰发动了车子,平稳地往市区开。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雨刮器来回摆动的声音。
他没再说话,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麀靠在椅背上,困意又慢慢涌了上来。
她闭着眼,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十五岁那年的事——那时候他在云家寄住,她总爱跟在他***后面捣乱,把他的书藏起来,在他的咖啡里加过糖,甚至趁他不注意,把他的领带打成了死结。
那时候的他,没现在这么疏离,偶尔还会笑着捏她的脸,说她是“小恶魔”。
可后来呢?
后来他去了牛津,她十三岁那年鼓起勇气表白,却被他轻飘飘地拒绝了。
从那以后,所有的亲近都变成了隔阂,再见面,就只剩下客气和疏离。
“在想什么?”
顾钰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云麀睁开眼,看向窗外,语气平淡:“没什么,就是有点困。”
顾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些:“困就睡会儿,到了市区我叫你。”
云麀没应声,却也没再闭眼。
她知道,今天这场意外,只是个开始。
她和顾钰之间那些没说开的过去,还有现在牵扯不清的关系,恐怕都躲不掉了。
车子继续在雨幕中行驶,车灯劈开前方的黑暗,就像他们之间那些被掩盖的过往,迟早都要被摊开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