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是医生。专治记忆的顽疾。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我的恩师,我的引路人,
称我的诊室为“果园”。他说,我是在帮那些可怜人,剪去腐烂的枝叶,好结出新生的果实。
直到我发现,我的手术刀,就是他的采摘剪。我治愈的每一份痛苦,都成了他温室里,
最甜美的藏品。我为自保分裂出的“保护神”,竟是他远程操控的提线木偶。他想成神,
用全人类的记忆做阶梯。而我?1 记忆过载的真相我是他亲手种下的,
唯一能把他连根拔起的——毒药。1警局的灯惨白。我醒了。头痛欲裂,
像有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对面的年轻警官推过来一杯水,杯口冒着廉价的塑料味。
“叶医生,你还好吗?”我没说话,视线落在自己的右手上。那里缠着一圈厚实的绷带,
一圈又一圈,将我的手腕裹得像个白色蚕茧。我下意识地用左手摩挲着绷带粗糙的边缘,
一个我改不掉的习惯。可我完全不记得,这伤是怎么来的。“昨晚十一点四十七分,
”警官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尸检报告,
“你出现在了城南废弃精神病院的门口。”他转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正对着我。
监控画面是黑白的,噪点密集。一个女人,穿着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风衣,拖着另一个女孩,
走进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那个女人,是我。而她手里拖着的,是我的病人,殷桃。
画面里的殷桃双眼紧闭,四肢瘫软,像个被抽掉所有骨头的布娃娃。“今天清晨,
我们在三楼的禁闭室里发现了她。”警官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死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几乎要砸穿胸腔。“死因,”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
“记忆过载。”这个词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作为创伤记忆干预专家,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五个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的大脑,
像一张被反复揉搓、撕扯的旧胶片,最终彻底断裂、焚毁。“不可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殷桃的治疗才刚刚开始,怎么会……警官没有与我争辩,
只是将我的手机放在桌上。屏幕亮着。一条匿名短信,发送时间是三小时前。
“你删了24小时,但血洗不掉。”回到诊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我没有开灯,
任由自己陷进办公椅柔软的皮革里。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此刻闻起来却无比陌生。桌角,
那个定制的红砂沙漏不知道被谁翻转了过来。殷红的细沙正簌簌落下,在昏暗中,
像一捧流动的血。我盯着那片红色,试图从混乱的思绪中,
打捞出哪怕一丁点属于昨晚的记忆碎片。空白。一片彻底的、令人恐慌的空白。我起身,
走向盥洗室,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拍打脸颊。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眼神涣散。
是我,又好像不是我。我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试图找回一丝熟悉感。就在这时。
镜子里的“我”,毫无征兆地,眨了一下眼睛。而我,呆立在原地,双眼圆睁,一动未动。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我猛地后退一步,后颈却撞上冰冷的墙壁。
一阵细微的刺痛传来。我僵硬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指尖触到一片湿黏。拿到眼前一看,
是血。一抹鲜红,正从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针孔里,缓缓渗出。
2 果园的秘密像一个倒计时的开始。2后颈的刺痛,像一个信号。
冰冷的墙壁贴着我的脊椎,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所有的感官,
都汇聚在指尖那一抹湿黏的猩红上。针孔。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却在持续渗血的针孔。
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是贝多芬的《悲怆》,此刻听来,像一曲为我谱写的送葬曲。
是那个年轻警官。“叶医生,我们整理殷桃遗物时,发现了一样东西。”他的声音依旧平直,
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怪异,“你最好亲自来看看。”警局的灯光,比之前更白,更冷。
年轻警官,我后来知道他姓陈,将一个透明证物袋推到我面前。袋子里是一张画。
一张用蜡笔画在素描纸上的涂鸦。画风稚嫩,色彩却浓烈得令人不安。画面中央,
是一个男人。他穿着得体的西装,脸上却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冰冷的怀表。怀表的指针,
正指向午夜。他站在一片果园里。那不是普通的果园,每一棵树上结的都不是果实,
而是一颗颗鲜红的、正在滴血的心脏。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银色剪刀。剪刀的尖端,
直直地,指向画面的角落。那里,画着一个缩小的、潦草的女人轮廓。一个穿着风衣,
扎着低马尾的女人。是我。我盯着那把剪刀,感觉自己的脖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男人是谁?”陈警官问。我摇了摇头。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怀表。这更像一个符号,
一个象征。“殷桃的档案里,有提到过类似形象的人吗?她的仇人?
或者……让她感到恐惧的人?”恐惧。这个词像钥匙,打开了我脑中一扇生锈的门。
我猛地站起身,“我需要回一趟诊所,查阅她的原始档案。”陈警官没有阻拦,只是看着我,
眼神复杂。诊所的档案室里,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我打开灯,
一排排金属档案柜像沉默的卫兵。Y……Yin……我找到了殷桃的档案盒,抽出来,
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翻开第一页,患者基本信息。在“转介人”那一栏,
是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陆知白。国家神经科学研究院副院长。我的学术引路人。
档案记录写得清清楚楚:陆知白院长在外地考察时,“偶然”发现了流落街头的殷桃,
因其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特地将她送到我这里。他还亲自打来电话,嘱咐我:“叶秋,
这个孩子很有天赋,也很脆弱。让她接受最温柔的治疗,这是我们的责任。”偶然。温柔。
责任。这些词,此刻在我眼里,像一行行燃烧的密码。我下意识地,
又开始用左手摩挲右手腕上的绷带。粗糙的纱布边缘,一圈,又一圈。
就在指尖触碰到绷带的瞬间,一个破碎的画面,毫无征兆地击穿了我大脑的空白。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我的导师,季中府,躺在病床上,生命的气息像风中残烛。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我的手,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恐。
“小秋……”她的声音气若游丝,
“别信……别信那个系统……”“它不是在收获……”“它在……吃你。”系统。哪个系统?
一个名字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秋收系统”。
陆知白为我的记忆回溯技术亲手命名的系统。他说:“秋天,本就是收获的季节。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我扶着档案柜,大口喘息。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这次不是***,是急促的嗡鸣。是诊所的护士长,李姐。
电话一接通,她惊慌失措的声音就冲了出来。“叶医生!不好了!我……我刚才不放心,
就调看了昨晚咱们诊所走廊的监控……”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想看看你离开前,
到底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结果……结果我看见了……”“监控里,
昨晚十点你锁门离开的时候……”3 重置的烙印“你的后颈上……就已经有那个针孔了!
”3我挂断电话。听筒里的忙音像某种遥远的哀鸣。档案室里,灯光惨白,
将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冰冷的金属柜上。后颈上的针孔。我离开诊所前,就有了。
这句话在我的颅内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钢钉。我没有回陈警官那里,也没有回家。
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了门。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我脸上。“秋收系统”。
陆知白亲手为我命名的系统。他说,秋天,本就是收获的季节。我打开了系统的后台,
一行行代码如瀑布般流淌。这是我的心血,我熟悉它的每一个逻辑,每一个回路。
但陆知白也拥有最高权限。我开始搜索隐藏协议。
那些被加密、被伪装成无用冗余数据的部分。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跃,
像在弹奏一曲濒临失控的协奏曲。找到了。一个被命名为“生态平衡补充条款”的协议。
我点开它。里面只有两行字。记忆上传频率:每72小时一次。最终目标:人格融合。
人格融合?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患者和他们被剥离的创伤记忆融合?
还是……我的心脏猛地一沉。我想起了季老师临终前的警告。“它在……吃你。
”我关掉电脑,冲出诊所,驱车回到自己的公寓。在储藏室最深处,
我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面是季老师的遗物,大部分是些学术笔记和旧书。
我一直没敢整理。我把箱子拖进客厅,一件件往外拿。一本烧焦的笔记本掉了出来。
这是……季老师最常用的那本。警方当时说,是她在书房自焚时,不小心引燃的。
我颤抖着手,翻开被烧得残缺不全的本子。大部分字迹都已模糊不清。我一页页地翻,
指尖被炭黑染脏。在最后一页的角落,我看到了一行幸存下来的字,字迹潦草而惊惶。
“陆知白……他不是继承者,是篡位者。”篡位者。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抱着那本烧焦的笔记,在沙发上枯坐了一夜。疲惫像潮水,最终将我淹没。
我坠入了一个梦境。梦里,我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上。天是灰色的,地是干裂的。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背对着我。她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身形,一样的低马尾。
她慢慢转过身。是另一张“我”的脸。冷漠,苍白,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是“小秋”。我只在极度疲惫的幻觉中见过她。“你来了。”她开口,声音清脆,
像冰块碎裂。“你以为你在救人?”她朝我走近一步,眼神里满是怜悯,
像在看一只徒劳挣扎的虫子。“你看看你满墙的感谢信,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特牛逼?
”“叶秋,你别搞笑了。”“你只是肥料。”“你每一次所谓的‘治疗’,每一次共情,
每一次撕开别人的伤口再缝合,都是在为我浇水施肥。”她抬起手,指着我。
“你才是那个最优质的‘果实’。”我猛地从沙发上惊醒,浑身冷汗。窗外天光微亮。
客厅里空无一人。“小秋”的话,却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盘旋。“你只是肥料。
”我下意识地,又开始用左手摩挲右手腕上的绷带。粗糙的纱布边缘,一圈,又一圈。
这一次,我停了下来。指尖悬在绷带的接口处,迟迟没有落下。一个疯狂的念头,破土而出。
我看着自己的右手,像是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东西。几秒钟后,我扯开了绷带的胶布。一圈。
两圈。三圈。绷带被层层解开,落在地上。露出了我手腕内侧的皮肤。那里没有狰狞的伤疤。
只有一行用针尖刺出来的、细小的、已经结痂的黑色小字。像一个产品编码。
4 秋收的谎言第7次重置,已完成。4手腕上那行黑色小字,像一道烙印,
灼烧着我的神经。第七次重置。我到底是谁?或者说,我是第几个“我”?手机震动起来,
屏幕上是陆知白的名字。我任由它响着,直到归于沉寂。几分钟后,一条新闻推送弹了出来。
国家神经科学研究院就“殷桃事件”召开紧急发布会,陆知白副院长将发表讲话。
配图上,他穿着米灰色的高领毛衣,站在聚光灯下,神情悲悯而庄重。
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直播链接。会场肃静。闪光灯像一片沉默的星海。陆知白走上台,
对着话筒,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殷桃的离去,不是一个医疗事故的终点。
”“她是记忆科学的烈士。”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她的悲剧提醒我们,
有些记忆,脆弱如蝶翼,需要最温柔的守护。我们需要的不是粗暴的干预,
而是一个健康的、可循环的‘记忆生态’。”“为此,我将向最高机构提议,
即刻推动《记忆生态保护法》的立法进程!”台下掌声雷动。
我看着屏幕里那个被誉为“中国记忆科学奠基人”的男人,胃里那阵翻江倒海的感觉又来了。
烈士?生态?他把一场谋杀,包装成了一次伟大的牺牲。而我,就是那把递出去的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研究院的。或许是麻木,或许是某种自毁式的冲动。
走廊里空荡荡的,回荡着我的脚步声。消毒水的味道,第一次让我感到如此恶心。“小秋。
”陆知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柔得像一捧无害的月光。我僵在原地,没有回头。
他走到我面前,镜片后的眼睛里,盛满了恰到好处的关切和痛心。“发布会,你看了?
”我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他叹了口气,语气放得更柔。“别苛责自己。你不是凶手,
你是见证者。”“你只是……见证了一颗脆弱的灵魂,如何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凋零。
”他的话语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每一个字都在试图将我拉回那个“仁心医者”的壳里。
可我已经看到了网后面的猎人。我绕开他,继续往前走。经过研究院的大厅时,我脚步一顿。
墙上,多了一幅画。一幅油画,裱在精致的画框里。画的名字叫《秋日果园》。画中,
金色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果树,洒满大地。一个女人背对着画面,正踮起脚,
从枝头摘下一颗饱满得近乎滴血的红色果实,放进身旁的篮子。她的身形,她的低马尾,
她袖口处若隐若现的一点银光……那是我。我甚至能认出,那点银光,
是我从不离身的蝴蝶胸针。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冷遍四肢。
我的诊室里满墙感谢信。这面墙上,却挂着一幅我的“采摘图”。陆知白不知何时,
已经站到了我身边。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幅画,嘴角噙着一丝赞许的微笑。“很美,
不是吗?一位匿名艺术家捐赠的。他说,这幅画的灵感,来源于对丰收的礼赞。
”我猛地转过头,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沙哑。“‘秋收系统’……是你命名的。
”“这幅画……也是你安排的。”“你早就知道一切,对不对?”我的质问像连珠炮,
尖锐而急促。他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像在欣赏一件濒临失控的艺术品。然后,
他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银边眼镜。那个微笑,依旧温润儒雅。
“你以为,‘秋收’是你起的名字?”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我的耳朵。“不。
”5 命运的收割命运。这两个字像两颗生锈的钉子,被陆知白用他那温润的微笑,
慢条斯理地钉进了我的脑子里。我看着他,看着他推眼镜的斯文动作,
看着他嘴角那抹悲天悯人的弧度。胃里的翻江倒海变成了尖锐的刺痛。原来,
我不是递刀的人。我就是那把刀。一把被精心打磨、被赋予了“救赎”之名的凶器。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错位的声音,那是过去十二年建立起来的信念,正在一寸寸崩塌。
“小秋,你看起来不太好。”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
仿佛在关心一株受了风寒的植物。我猛地转身,撞开他伸过来试图搀扶的手。“别碰我。
”声音是我自己的,却又那么陌生,像含着冰碴。我没有再看那幅《秋日果园》,
那幅我的“罪证”。我几乎是逃跑一样,冲出了研究院的大厅。身后的目光,如影随形。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城市华灯初上,每一扇窗户后面,
都可能藏着一个需要被“守护”的记忆。而我,那个所谓的守护者,却是一个小偷。
我开着车,在环路上漫无目的地绕圈。车载电台里,
一个甜美的声音正在播报新闻:“……‘记忆生态计划’首席科学家陆知白先生表示,
该法案的推出,将是人类文明的一大步……”我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喇叭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像我的尖叫。文明?他妈的,这届骗子都这么卷了吗?
连杀人都要讲究生态闭环了。导师,季中府老师。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
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季老师……她才是记忆科学的先驱。
是她第一个提出“记忆伦理”的边界。也是她,把我从那场误诊风波的泥潭里拉出来,
告诉我:“叶秋,你的天赋是刀,刀本身没有罪,看握在谁手里。”她送我的蝴蝶胸针,
就别在我的袖口。“清醒之戒”。她曾说,感觉迷失的时候,就摸摸它。
我摩挲着那片冰冷的金属,一个疯狂的念头浮现。季老师的死,
被定性为“研究压力过大导致的急性脑溢血”,通俗点说,就是过劳死。
陆知白当时是第一个发现者,是他主持了追悼会,是他,用最沉痛的语气,
宣布了她的“殉道”。可如果……一切都是假的呢?我猛地调转车头,
朝着研究院的旧址开去。季老师的实验室,在她去世后就被封存了。那里是研究院的禁区,
堆放着一些“过于超前”而被叫停的研究设备和资料。守卫认识我。“叶医生?
这么晚了……”“我回来取点东西。”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季老师以前的资料,陆院长让我来整理一份。”搬出陆知白,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守卫果然没有再问,刷开了门禁。通往地下实验室的走廊很长,
感应灯一盏一盏在我面前亮起,又在我身后熄灭。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老旧仪器的味道。
我找到了那间贴着封条的实验室。封条已经有些泛黄,我毫不犹豫地撕开了它。
门锁是虹膜加密码。虹膜是季老师的,但密码……季老师曾开玩笑说,她所有的密码,
都是一个让她永远保持警惕的日子。我伸出右手,摩挲着手腕上那圈厚厚的绷带。
指尖在密码盘上顿了顿,输入了一串数字。我那名抑郁症患者跳楼的日子。
“嘀——”门开了。一股冰冷的、仿佛凝固了时间的空气扑面而来。
实验室里的一切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巨大的服务器阵列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各种我认识或不认识的仪器线路纠结在一起,像死去巨兽的神经。我该从哪里找起?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一种直觉,季老师那么谨慎的人,她如果发现了什么,绝不会毫无准备。
她一定会留下点什么。我开始翻找。她的办公桌,书柜,
私人储物柜……全是学术论文和实验数据。没有任何私人化的东西。难道是我猜错了?
我的目光扫过整个实验室,最后停留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设备上。
那是一台老式的脑电波音频转换器。季老师生前最喜欢用它,她说,这东西虽然原始,
但没有后门,不会被任何网络信号截取。它就像一个只能用物理钥匙打开的保险箱。
我走过去,蹲下身。转换器的机身冰冷,插槽里空空如也。我不死心,
用手指敲了敲机身外壳。侧面的一块金属板,发出的声音有些空。我心跳加速,
用指甲抠住缝隙,用力一撬。“啪嗒。”金属板被我撬开,露出了一个被挖空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黑色的微型录音笔。就是它。我几乎是颤抖着将它取出来,
找到了匹配的接口,插入转换器,戴上了旁边的监听耳机。按下播放键。
一阵电流的嘶啦声后,季老师的声音响了起来。疲惫,但还算平静。“实验日志,
3月17日。‘秋收系统’的底层逻辑存在风险……我发现,它在进行记忆重构时,
会对海马体产生非预期的能量抽取……这种抽取,是单向的,不可逆的。”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跟知白谈了,他认为这是‘记忆生态循环’的必要损耗,是无害的。
可我总觉得不对……”耳机里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不对,
这根本不是损耗……这是……这是在采集!它在把特定情感频率的记忆片段,数据化,
然后……加密上传?”季老师的声音开始出现一丝惊恐。“上传到哪里?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天啊……我看到了后台的命名……‘果园’?‘果实’?
那些患者……那些被叶秋治疗的患者,在他的系统里,被标记成了‘待采摘的果实’?
…你把‘记忆回溯’变成了‘记忆抽取’……你用叶秋做容器……你疯了……”录音到这里,
季老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突然,耳机里传来一个开门声。然后,
是陆知白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和,像在讨论天气。“老师,您还没休息?”“知白!
你都干了什么!你这是在犯罪!”“老师,您冷静一点。我这是在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一个没有痛苦记忆,只有丰收喜悦的世界。您看,叶秋做得多好,她是最好的……采集器。
”“你利用她!你利用了她的善良和愧疚!”“这不是利用,是成全。
我成全了她救赎的渴望,也成全了我的理想。老师,您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恐怕,您没有机会了。”陆知白的声音里,第一次,
没有了笑意。下一秒,耳机里爆发出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声音。那不是惨叫。
那是一种……高频的,尖锐的,仿佛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刺穿大脑皮层的声音。
是神经纤维被强行撕裂、是记忆被野蛮过载、是整个精神世界在瞬间崩塌的声音!
季老师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然后,一切归于死寂。录音结束了。
我摘下耳机,扔在地上。世界安静得可怕。我跪倒在地,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铅水,
发不出任何声音。导师不是***。她是……被陆知白用她自己创造的理论,
用一种我无法想象的残酷方式,“清空”了。记忆过载。他谋杀了她。而我,
我就是他口中那个“最好的采集器”。我用我的“仁心”,将一颗又一颗脆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