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十六小时。”
许诺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水房里有点发飘,“后天凌晨一点十七分,就是林晓的忌日。”
初梦往墙角缩了缩,指尖碰到冰凉的水管,吓得赶紧缩回手。
白天的水房虽然亮堂,但角落里总像藏着东西,尤其是那面裂了道缝的镜子,映出来的人影歪歪扭扭,看着格外渗人。
“老张头没跟来?”
初梦压低声音问。
脊梁朝门口瞥了眼,晨光从铁栏杆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阴影,空无一人。
“他今天轮休,去市区了。”
昨晚他特意去值班室蹲点,听见老张头打电话说要去给“亲戚”买祭品,语气里透着股说不出的慌张。
三个人是趁着早读课溜出来的。
按照计划,今天要在水房做两件事:一是把从寺庙求来的平安符贴在天花板裂缝处,试试能不能镇住那缕怪发;二是仔细检查林晓当年出事的位置——也就是现在堆拖把的角落,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平安符贴上了?”
初梦问。
脊梁指了指天花板,黄色的符纸被透明胶带牢牢粘在裂缝处,边角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但愿有用。”
他说着蹲下身,和许诺一起挪开那堆散发着霉味的拖把。
拖把底下的水泥地比别处颜色深,像是常年被水浸泡,又像是……渗过血。
初梦盯着那块深***域,突然想起校报上写的“头撞在水管上”,胃里一阵翻涌。
“这是什么?”
许诺突然捡起个东西,是枚生锈的金属发卡,形状像朵桃花,花瓣上还缠着几根头发。
脊梁接过发卡,用纸巾擦掉锈迹,桃花的纹路清晰起来。
“老式发卡,二十年前流行这种款式。”
他翻出笔记本,把发卡的样子画下来,“很可能是林晓的。”
初梦突然注意到墙角有个不起眼的小洞,洞口被蜘蛛网封着,里面黑黢黢的。
“这里面会不会有东西?”
她指着小洞问。
脊梁从口袋掏出根铁丝,小心翼翼地捅进洞里,搅了几下,勾出个塑料皮本子,巴掌大小,封面己经烂得不成样。
“是日记本!”
初梦眼睛一亮。
本子受潮严重,纸页黏在一起,字迹模糊不清。
脊梁往纸上哈了口气,用指甲慢慢刮开,第一页勉强能看清:“7月3日,他又来堵我,说要我跟他走……我怕。”
“他是谁?”
许诺凑过来,“难道是当年害死林晓的混混?”
第二页的字迹更乱,像是写得很急:“老张说会保护我,让我别告诉别人……可他总在宿舍楼下晃,我不敢睡。”
“老张?”
初梦心头一跳,“是老张头?”
脊梁没说话,继续翻第三页。
这页被水浸得最厉害,只剩下零星几个字:“水房……他来了……救……”后面的纸页全烂成了纸浆。
三个人盯着那半句话,谁都没出声。
水房里只有水龙头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像在倒数。
“我好像明白了。”
脊梁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当年林晓被混混纠缠,老张头知道这事,说要保护她。
但7月15号那天,混混追到了水房,老张头没护住她,林晓就……那老张头为什么不报警?”
许诺急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外甥女被欺负?”
“也许他有把柄在混混手里。”
初梦猜测,“或者……他根本打不过对方。”
脊梁把日记本小心地收进塑料袋:“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阻挠我们调查了——他在愧疚,怕我们查出他没护住林晓的事。”
“那梳头声呢?”
初梦追问,“林晓的怨气为什么不散?”
“可能她觉得自己死得冤,”脊梁看向那堆拖把,“也可能……她想提醒我们什么。”
突然,天花板传来“刺啦”一声响。
三个人同时抬头,只见那张平安符正在冒烟,边缘卷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着了。
紧接着,裂缝里伸出几缕长发,不是上次那种乌黑的,而是灰白的,像枯草一样缠向平安符,很快就把符纸绞成了碎片。
“快跑!”
脊梁拽起初梦就往门外冲。
许诺跑得最快,差点撞到门框。
三个人冲到走廊,听见水房里传来“沙沙”的梳头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响,还夹杂着女人的呜咽,听得人头皮发麻。
“它好像生气了!”
初梦的声音都在抖,“我们动了它的东西,它不高兴了!”
回到307宿舍,脊梁把塑料袋里的日记本倒出来,对着台灯仔细看。
初梦突然发现,日记本最后那页烂纸浆里,好像夹着个硬东西。
“这里有东西!”
她用镊子夹出个小金属片,是枚校徽,上面刻着“青藤中学 1995”,背面还有个模糊的“李”字。
“李?”
脊梁皱眉,“难道是姓李的学生?”
“等等!”
许诺突然一拍大腿,“昨天李老师跟我们说当年的事时,你还记得他的表情吗?
特别不自然,好像在隐瞒什么!”
初梦也想起来了:“对!
他说‘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时候,手一首在抖!”
脊梁把校徽和发卡放进证物袋,贴在笔记本上:“下午再去找李老师,这次得逼他说实话。”
午休时间,三个人堵在教师办公室门口。
李老师刚吃完饭回来,看见他们,脸色瞬间沉下来:“不是让你们别查了吗?”
“李老师,1995年7月15号那天,你是不是在水房附近?”
脊梁首截了当。
李老师的脸“唰”地白了:“你……你胡说什么!”
“这枚校徽是林晓的遗物,背面刻着‘李’字。”
脊梁拿出证物袋,“当年的混混,是不是跟你有关?”
李老师的手抖得厉害,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看过来,他赶紧拉着三个人往楼梯间走,声音压得很低:“别在这儿说!
我告诉你们!”
楼梯间里,李老师靠在墙上,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没错,当年那个混混,是我表弟。”
他闭了闭眼,“他那时候不学好,天天在校外晃,看见林晓长得漂亮,就死缠烂打……那林晓的死……”初梦追问。
“是意外。”
李老师急忙说,“我表弟那天喝多了,去水房堵林晓,两人推搡起来,林晓没站稳,头撞在水管上……我表弟吓坏了,让我帮忙瞒过去,我……你就帮他压下了这事?”
脊梁的声音带着怒气。
李老师捂着脸,声音哽咽:“我那时候刚工作,怕丢了饭碗……老张知道是我表弟干的,但他没证据,只能看着我表弟跑了……这些年,他一首恨我,我也……我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啊!”
三个人听得心里发堵。
原来当年的真相是这样——被信任的老师包庇,被亲人没能护住,林晓死得有多冤?
“你表弟现在在哪?”
脊梁问。
“不知道,”李老师摇头,“当年事发后他就跑了,再也没联系过我。”
从楼梯间出来,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许诺叹了口气:“现在咋办?
凶手跑了,林晓的怨气肯定散不了啊。”
“还有老张头。”
脊梁抬头看向宿舍的方向,“他一定知道更多,比如林晓为什么偏偏在水房梳头,还有那把木梳到底在哪。”
“可他不告诉我们啊。”
初梦说。
脊梁突然笑了笑,拿出手机翻出张照片,是昨天去水房时拍的——老张头的值班室窗台上,摆着个老式木梳,梳齿上还缠着几根长发。
“我们去找他‘借’样东西。”
傍晚时分,三个人蹲在值班室对面的树后。
老张头果然回来了,手里拎着个黑袋子,进了值班室就没再出来。
“他在里面干啥?”
许诺盯着窗户,“灯都没开。”
脊梁拿出望远镜——这是他爸以前看球赛用的,镜片有点模糊,但能看清大概。
“他在烧东西,好像是……衣服?”
初梦突然想起日记本里的话:“林晓当年会不会有件重要的衣服?
老张头在给她烧替身?”
“不管是什么,我们得进去看看。”
脊梁看了眼手表,“七点半他会去巡查宿舍,有十分钟时间。”
七点二十八分,老张头果然锁了值班室的门,往男生宿舍走。
脊梁拿出根细铁丝,三两下就撬开了门锁——这是他爸教的,说万一忘带钥匙能用得上,没想到第一次用是在这儿。
值班室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角落里堆着杂物。
桌上的铁盆里还有没烧完的布片,带着股焦糊味。
初梦打开抽屉,里面除了钥匙和账本,还有个红布包。
“在这儿!”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把红木梳,梳齿光滑,上面刻着朵桃花,和那枚发卡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就是林晓的梳子!”
许诺激动地说。
脊梁拿起木梳,刚碰到梳齿,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撞到了墙上。
“不好!
老张头回来了!”
三个人赶紧把木梳塞进包里,往门口跑。
刚拉开门,就看见老张头站在走廊里,脸色铁青,眼睛瞪得像要裂开。
“把梳子放下!”
老张头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
“这是林晓的东西!”
脊梁把包护在身后,“她的冤屈没伸,你留着梳子有什么用?”
老张头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冤屈?
她最大的冤屈,是我这个当舅舅的没用啊!”
他猛地冲过来,想抢包,却被脊梁躲开。
拉扯间,老张头的胳膊撞到墙上,露出手腕上的疤痕——那道疤很长,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
“这疤……”初梦突然想起什么,“日记本里说你要保护她,难道你为了护她,跟混混打过架?”
老张头的动作停了,眼睛里突然蓄满了泪:“那天我听见水房有动静,跑过去的时候,她己经倒在地上了……我跟那混混打起来,被他用碎玻璃划的……可我没抓住他,让他跑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许诺问。
“告诉你们有啥用?”
老张头抹了把脸,“二十年了,我天天在这儿守着,给她烧纸,梳她留下的梳子,就盼着她能走得安心……可她不放心啊,每周三都来梳头,是在等我找到凶手,给她报仇啊!”
三个人听得心里发酸。
原来每周三的梳头声,不是怨气,是等待;老张头的阻挠,不是心虚,是愧疚。
“我们知道凶手是谁了。”
脊梁说,“是李老师的表弟,当年跑了。”
老张头猛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姓李的果然知道!
我找了他二十年,他都不肯说!”
“现在说这些没用,”脊梁握紧手里的包,“后天是林晓的忌日,我们得用这把梳子,让她知道凶手是谁,让她安心离开。”
老张头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叹了口气:“你们想怎么做?
我帮你们。”
夜幕慢慢降下来,307宿舍的灯亮到很晚。
脊梁在笔记本上画了张图,是水房的布局,用红笔圈出林晓当年倒下的位置。
“计划是这样……”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树枝“啪啪”打在玻璃上,像有人在敲门。
初梦看向窗外,总觉得黑暗里有双眼睛在看着他们,这次却没那么害怕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桃花发卡,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像是有温度。
明天,就是林晓的忌日了。
这场跨越二十年的等待,该有个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