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考那天他递来橡皮,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舞。>我偷偷在每本练习册封面写“周屿”,
假装那是我的名字。>直到平安夜,我攥着灰蓝围巾在他家楼下站成雪人。>“别费心思了。
”他转身时鞋带散开,和我初三那年看见的一样。
>毕业典礼他忽然出现:“你值得更好的人。”>我把写满他名字的草稿本埋进石榴树下。
>三年后树被台风刮倒,露出早已褪色的字迹。>而校友墙他的照片底下,
刻着陌生的名字:“未婚妻:苏蔓”。---储物柜像个被遗忘的角落,黑洞洞的,
弥漫着旧纸张、粉笔灰和尘埃混合的滞重气息。毕业典礼喧嚣的余韵还在礼堂里嗡嗡作响,
像一群不肯散去的蜜蜂,而我却站在这里,把手伸进这方小小的幽暗里摸索。
指尖掠过冰冷的金属内壁、几本卷了边角的旧习题册,最终,触到一团温软而熟悉的阻力。
我把它抽了出来。是一本数学草稿本。封面早已褪色,边角被磨得毛毛糙糙,
像一只疲惫不堪的小兽。灰尘簌簌落下,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一道苍白光柱里,无声地飞舞。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仿佛惊扰了这沉睡的尘埃,就会惊扰某些更为沉重的东西。指腹下,
是纸张特有的、带着些许阻涩的质感。我慢慢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仪式感,
翻开了它。扉页一片空白。翻过一页,依旧是演算过的数学题,
密密麻麻的公式、画了一半又狠狠划掉的辅助线,潦草的数字挤在页边,像一群慌张的符号。
然而,就在这些凌乱思维的间隙里,一个名字,以一种近乎固执的姿态,
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出来。笔迹从最初的青涩拘谨、带着微微颤抖的试探,
到后来渐渐流畅、圆熟,甚至透出一种熟稔的放肆。有时规规矩矩地写在页眉,
有时偷偷藏在某道未解出的复杂几何题旁边,有时则像一种无意识的涂鸦,
缠绕在演算的阿拉伯数字之间,密密麻麻,铺满整页,像一片无声疯长的藤蔓。周屿。
指尖无意识地描摹过那些早已褪色、深浅不一的墨痕,
每一条细微的纹路都熟悉得如同掌心的脉络。心脏深处某个沉寂已久的角落,
被这无声的笔迹轻轻叩击了一下,发出细微而悠长的回响。那些墨痕,
像是时光河流干涸后留下的古老河床,每一道蜿蜒都通往记忆深处那个被阳光灼热的下午。
高一开学考的数学试卷,像一片冰冷的白色沼泽,瞬间吞没了我所有的清醒。窗外蝉声嘶鸣,
黏稠燥热的空气几乎凝固。我死死盯着那道该死的立体几何,辅助线在脑子里缠成一团乱麻,
毫无头绪。橡皮呢?指尖在空荡荡的笔袋里徒劳地摸索,
只触到冰冷的拉链和几支圆珠笔的塑料外壳。冷汗顺着脊椎无声地爬上来。就在这时,
一块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白色橡皮,像一片骤然降临的雪,轻轻落在我的试卷边缘。
它滚了半圈,停在那个狰狞的几何图形旁边。我愕然抬头。隔着一个过道的邻座,是他。
他没有看我,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自己的试卷上,
侧脸的线条在下午强烈的阳光里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异常清晰。阳光慷慨地倾泻,
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跃、流淌,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色光晕。那光晕温柔地闪烁,
每一次微颤都像蝴蝶的翅膀,轻盈地扇动着,仿佛能驱散周遭令人窒息的闷热与焦灼。
时间似乎被这光晕粘稠地拉长了,只有他睫毛上跳跃的金色光点,
和他修长手指握着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我怔忡着,指尖碰到那块橡皮,
微凉的塑料触感让我猛地回过神。脸腾地烧起来,喉咙发干。我慌忙抓起橡皮,
笨拙地开始擦拭试卷上那些被我烦躁划下的、错误的辅助线痕迹。橡皮屑簌簌落下,
像一场无声的微型雪崩,覆盖了试卷的一角,也覆盖了我那一刻擂鼓般的心跳。“谢谢。
”考试结束的铃声尖锐地划破寂静,我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把那块还带着我掌心温度的橡皮推回他桌角。他整理试卷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多余的言语,
只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短促、近乎模糊的“嗯”声,像是确认收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随即,他拿起自己的文具,起身汇入涌向门口的人流。阳光追随着他挺直的背影,
在校服洁净的布料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很快消失在门外刺眼的光亮里。那个“嗯”字,
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在我胸腔里久久回荡。
一种奇异的、微醺般的晕眩感包裹了我。我慢慢收拾好书包,走出考场,
走廊里喧嚣的人声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回到教室自己的座位上,
我摊开新领到的数学练习册。崭新的封面,一片素白,像一块等待开垦的处女地。
笔尖悬在封面的空白处,犹豫着,迟疑着,最终,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一笔一划,
极其缓慢地写下两个字:周屿。写完的瞬间,一种隐秘的、带着轻微罪恶感的电流窜遍全身,
脸颊又开始发烫。我飞快地合上练习册,像藏起一个烫手的秘密,紧紧把它抱在胸前,
仿佛那薄薄的纸页里,真的栖居着那个在阳光里递来橡皮的少年。运动会开幕那天,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沸腾的活力。塑胶跑道被晒得微微发烫,散发出独特的气味。
广播喇叭里节奏强劲的音乐、此起彼伏的加油呐喊声、各班色彩斑斓的旗帜猎猎作响,
所有的声音都搅拌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喧嚣的声浪,一波波冲击着耳膜。周屿报了三千米。
当广播里念到他名字和所属班级时,看台上我们这片区域瞬间爆发出掀翻屋顶的尖叫,
尤其是女生们。我坐在人群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提在半空,不上不下。发令枪响!
跑道上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周屿的身影夹在疾驰的人流中,
像一道矫健的蓝色闪电。他奔跑的姿势很好看,带着一种专注而流畅的韵律感。每一次迈步,
手臂的摆动,肩背肌肉在薄薄运动衫下的隐约起伏,都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手心沁出细密的汗。我几乎是屏住呼吸,悄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微微反光。我紧张地环顾四周,喧闹的人群无人注意这个角落。
当他的身影即将掠过我们班级的看台前方时,我猛地举起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飞快地对着那个方向按下了拍照键。“咔嚓”一声轻响,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加油声浪里。
他跑过去了,带着风。我立刻低下头,像做贼一样,把手机紧紧捂在胸口,
滚烫的脸颊贴着冰凉的屏幕。过了好几秒,才敢偷偷点开相册查看。照片不出所料地糊了。
高速移动的身影在屏幕上拖曳出模糊的蓝色光影,五官完全看不清晰。然而,
就在那一片晃动的、失焦的光影边缘,当他侧脸转向我们看台方向的瞬间,
阳光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在他左耳耳廓贴近发际线的边缘,
有一颗小小的、颜色很淡的痣。像一粒不小心溅落的墨点,安静地栖息在那里。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一种奇异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我,仿佛接通了某个尘封已久的开关。
初三那年的冬天,
马尾辫缠在一起的男生……慌乱中道歉抬头的一瞥……他左耳边缘那颗位置一模一样的小痣!
原来是他!原来那个在楼梯间留下模糊侧影和一句匆忙道歉的人,就是周屿!
那场短暂得几乎被遗忘的交集,竟然才是真正的初见!手里的手机变得格外沉重,
屏幕上那片模糊的蓝色光影和那颗小小的痣,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咔哒”一声,
开启了记忆深处一个早已蒙尘的盒子。原来那个在阳光里递来橡皮的少年,早在那之前,
就以另一种方式,在我生命里留下过一道极其轻微却无法磨灭的划痕。
命运竟这样曲折地勾连,而我迟钝的心,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串联起那些散落的碎片。
高二的冬天来得又急又猛。十二月,寒风已经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刮过光秃秃的梧桐树枝,
发出呜呜的哨音。教室的玻璃窗上凝结着一层模糊的雾气,隔绝了外面铅灰色的天空。
平安夜前夕,一种隐秘的、带着甜腥气的躁动在空气里无声发酵。
课桌抽屉里开始出现包装精美的苹果和卡片,
走廊上女生的低语和笑声也似乎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周屿的生日就在平安夜。这个信息,
是我在某个课间,装作不经意地从他同桌的闲聊中捕捉到的。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再也无法平息的涟漪。放学铃声终于响起。我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
直到教室里只剩下值日生扫地的沙沙声。夕阳的余晖早已褪尽,窗外是沉沉的暮色,
路灯次第亮起,在冰冷的空气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晕。寒风从没关紧的门缝里钻进来,
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紧紧抱着书包,快步走向校门口那家熟悉的文具店。玻璃柜台里,
各色围巾像一道道温暖的彩虹。我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掠过那些鲜艳的亮色,
最终定格在一条灰蓝色的羊绒围巾上。那颜色,和他常穿的那件球衣,几乎一模一样。
一种笃定感击中了我。“阿姨,要这条。”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
老板娘笑盈盈地拿出围巾,又帮我挑选了一张印着简洁银色雪花的深蓝色包装纸。
我站在柜台旁,笨拙而专注地将围巾叠好,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再用银色的丝带系了一个有些歪扭的蝴蝶结。指尖冰凉,心却滚烫。
怀揣着这个精心包裹的秘密,我走向那个在心底描摹过无数次的小区。他家的单元楼下,
那棵巨大的老梧桐树早已落尽了叶子,嶙峋的枝干在昏黄的路灯光下投下纵横交错的暗影,
如同巨大的、沉默的爪牙。我把自己深深藏进那片阴影里,后背紧贴着粗糙冰凉的树干,
寒意瞬间穿透了不算厚实的棉衣。
眼睛却紧紧盯着单元门那扇紧闭的、透出暖黄灯光的玻璃门。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双脚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渐渐失去知觉,冻得像两块石头。抱着礼物盒的手臂也开始发麻。
寒风一阵紧过一阵,钻进衣领,带走身体里最后一点暖意。路灯的光晕在寒风中摇晃,
我像个固执的雪人,守着这个寂静的角落,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还在持续地、沉重地搏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更久,那扇紧闭的玻璃门终于被推开了。周屿走了出来。
他没穿臃肿的羽绒服,只套着一件深色的厚夹克,拉链敞开着。他似乎只是出来透口气,
或者等人,站在单元门廊下昏黄的灯光里,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就是现在!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了我一把,
驱散了几乎冻僵的四肢。我几乎是踉跄着从梧桐树浓重的阴影里冲了出去,
像一个笨拙的、突然现身的幽灵。冰冷的空气呛进喉咙,脚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闻声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讶异,随即认出了我。“周屿!
”我的声音因寒冷和紧张而剧烈地颤抖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单薄。
我把怀里那个捂得温热的、系着歪扭蝴蝶结的礼物盒,像献祭一样,
用尽全身力气递到他面前。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生…生日快乐!还有…平安夜快乐!
”每一个字都像从冻僵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来。昏黄的光线下,
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化开。不是惊喜,不是愉悦,
而是一种混合着意外、困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复杂神色。他没有伸手来接。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寒风在耳边呼啸。时间被拉长成令人窒息的静默。
我僵直地举着那个盒子,手臂因为长时间的紧张而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却像一块沉重的冰,瞬间砸进我滚烫的心湖里。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无奈,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温和的疏离。
“林晚,”他叫了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风声,“别费心思了。”这六个字,
像六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勇气和幻想。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又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狠狠抽干,只留下彻骨的寒意,比这冬夜的风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