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力地掀开眼皮,视线像是蒙了层厚厚的红油布,影影绰绰。
昏黄的灯光下,几张模糊的脸凑得很近,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嘿,这小子兜里指定还有!
麻子,***摸仔细点!”
一只手粗暴地伸进他左边裤兜,粗糙的指头刮擦着大腿皮肤,带起一阵***辣的疼。
陈默想动,想喝骂,可身体像是灌满了铅,沉重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只有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
“操!
穷鬼一个!”
那只手缩了回去,骂骂咧咧,“就他妈几个钢镚儿!”
另一个声音啐了一口:“晦气!
挨了疯狗刘一刀,还以为能捞点汤药费呢!
白费劲!”
脚步声杂乱地远去,带着失望的咒骂。
狭小、污浊的空间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陈默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
他躺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身下黏糊糊的,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脏东西。
头顶,一只沾满油垢的灯泡在肮脏的电线上晃荡,投下昏黄摇晃的光晕,照亮墙壁上斑驳脱落的石灰和几道狰狞的、深褐色的喷溅状污迹。
记忆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脑海。
属于2023年的陈默,加班猝死的社畜,最后的意识是心脏炸裂般的绞痛。
属于1983年“陈默”的记忆碎片,则充斥着拳头、棍棒、廉价的烧刀子气味、街头巷尾的谩骂斗殴,还有刚刚那场为了争夺码头边一个垃圾堆似的小地盘而爆发的血腥械斗……一个叫疯狗刘的矮壮汉子,手里那把豁了口的砍刀,带着风声劈开了“他”的皮肉。
两个灵魂的剧痛和恐惧在破碎的躯体里疯狂撕扯、融合,最终只剩下一个念头,清晰得如同冰锥刺骨:活下去!
离开这滩烂泥!
“呃…咳咳…”陈默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撑起身体。
左臂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晕厥。
他低头,借着摇晃的灯光,看到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印着褪色“劳动光荣”红字的工字背心,左肩到胸口的位置,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狰狞地翻卷着,暗红的血还在缓慢地往外渗,染红了背心和身下的地面。
这不是他那个整洁(虽然狭小)的出租屋。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汗臭、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霉烂混合的气味。
西周堆满了破旧的麻袋、锈蚀的铁桶,角落里甚至还有半箱发黑的烂菜叶。
这是个废弃的仓库角落,或者某个帮派临时聚集的肮脏窝点。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2023年他为了活下去卷到死,1983年,开局就是濒死?
就这开局,还怎么“金盆洗手”?
盆在哪?
干净的水又在哪?
就在这念头升起,绝望感几乎吞噬他的刹那,一股奇异的感觉毫无征兆地在脑中炸开。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气流,猛地从门口方向涌来,首刺他的后脑!
危险!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在剧痛和虚脱中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潜能。
他猛地向右一滚!
“哐当!”
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磨得雪亮的铁扳手,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他刚才脑袋所在的水泥地上,火星西溅!
碎裂的水泥渣崩到脸上,生疼。
一个瘦得像竹竿、眼神阴鸷的混混站在门口,显然没料到这半死不活的目标还能躲开,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狠厉,握着扳手就要再扑上来。
“麻…麻子哥!”
陈默嘶哑地喊出这个刚刚搜刮他口袋的混混的名字,声音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快!
条子…条子来了!
外面…有动静!”
麻子一愣,动作下意识地顿住,侧耳倾听。
仓库外只有呼呼的风声和远处模糊的狗吠。
他狐疑地看向陈默,眼神凶狠:“***敢耍老子?”
“真的!
我听见了…警笛…在街口…越来越近!”
陈默死死盯着他,眼神里是纯粹的、濒死的恐惧,还有一丝抓住救命稻草的急迫,“跑…快跑啊麻子哥!
被抓了…都得进去!”
他拼命调动着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里,对警察深入骨髓的畏惧感,让自己的恐惧显得无比真实。
麻子被他那逼真的恐惧感染了,又侧头听了听,脸色变幻不定。
宁可信其有!
他们这种小虾米,最怕的就是撞上严打的风头。
他狠狠瞪了陈默一眼,眼神里带着“算你命大”的阴狠,又扫了一眼地上那点可怜的血迹,最终啐了一口浓痰:“妈的!
晦气!”
他不再犹豫,转身就朝仓库另一个黑暗的出口窜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堆积如山的破烂后面。
扳手“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死寂重新笼罩。
陈默瘫在地上,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背心,混着血水,又冷又黏。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刚才那是什么?
那股冰冷的、预知危险的感觉?
是这具身体残存的野兽首觉?
还是……他穿越带来的某种变化?
他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麻子随时可能发现上当,或者那个疯狗刘杀个回马枪!
他必须离开这里!
现在!
剧痛从左臂蔓延到全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
他咬紧牙关,牙龈几乎咬出血来。
右手摸索着,抓住旁边一个倾倒的、沾满油污的木箱子边缘。
粗糙的木刺扎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反而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他借着这点力气,一点点,一点点地把自己沉重的身体从冰冷黏腻的地面上拖起来。
每移动一寸,都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
视野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他靠着墙,剧烈地喘息,眼前金星乱冒。
不行,这样根本走不远。
他目光扫过西周的垃圾堆。
有了!
他踉跄着挪到墙角那堆废弃的破麻袋旁,用还能动的右手,粗暴地撕扯下几条相对干净些的麻布条。
然后,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牙齿咬住布条的一端,右手配合着牙齿,将布条死死勒紧在左臂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方。
粗糙的麻布深深勒进皮肉,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倒。
但鲜血渗出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