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内,曾经宠冠六宫的惊鸿夫人颤抖着缩在老皇帝怀里,“陛下,妾……很怕。”
老皇帝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很清楚这场宫变的最终结局。
他的江山都有一大半是儿子打下来的,他的开国功臣都在东宫,凭这点御林军想挡住太子的兵马?
那是做梦。
很快,如他预想的那样,太子江祁带着他的爱将慕开进来。
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炽烈的阳光,要亲手烧光他这个暮气沉沉、耽于逸乐的君王。
老皇帝没有过多犹豫,他说:“我如果解释说那天要杀你母后是酒后失言,你会信么?”
江祁不语。
老皇帝点了点头,又指指身边的惊鸿夫人,“都是郑氏母子的错,他们任由你处置。
如今大周甫定、百废待兴,禁不起折腾。
我想,天下人不想要一个弑父的君主,你也不想当一个弑父的皇帝,对吧?”
江祁绕开这个话题,他说:“请父皇退位。”
一句退位,其实己经什么都回答了。
礼法上,皇帝离开皇位分禅让、逊位和退位。
禅让不必说,乃是古来圣贤之道,把皇位让给有能力的人;逊位则是帝王让位、指定的继承人即位执政;至于说退位,那就是连粉饰一下都不肯了,明说是把皇帝拉下马。
老皇帝没有计较这个,继续说,“你想做皇帝,你觉得你会比我做得更好,你会不负江山不负佳人,对吧?”
江祁回答:“没错。”
老皇帝笑了,“你的颜妃当然好,你也当然爱她。
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以为你爱她其实是因为你只有她?
起兵时无所谓,你做太子这几年也无所谓,因为那时你朝不保夕,而她一首在你身边,所以你爱她。
而当你来到万人之上无人之巅时,你就会明白,天下的好女子太多了,你的权力在与日俱增,她在一天天老去,而你的身边,永远都有年轻的女人。”
这是这对天家父子第一次谈起这种儿女情长之事。
不过也有理。
若不是老皇帝喜新厌旧与皇后夫妻数年不相见,若不是前阵子老皇帝哄着宠妃说什么“皇后谋反,当诛其族杀其子”,说不准他还能在龙椅上坐几年。
江祁冷冷的看着父亲,“我和你不一样。”
……很快,宫中传出消息:惊鸿夫人郑瑶华被赐死,其子赵王枭首示众,皇帝退居南宫,礼部筹备太子登基大典。
这个新生的王朝,迎来了它的第一场皇位交接。
不是灵前即位的纯孝哀思,是快刀斩乱麻的斩首行动。
听见外头将官进来报喜,守在东宫的太子妃颜娇也总算松了口气,手上的兵刃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看着那将官还沾着鲜血的盔甲,连忙开口,“将军辛苦,多谢诸位将军襄助殿下,”太子妃的声音带着哽咽,颤抖着手摘下头上的簪环塞给那将官,“这点东西不成敬意,之后殿下必有重赏,将军先下去换身干净盔甲,免得下值回家吓着家里人。”
将官领了赏,唱个喏便退下了。
往后的事倒也简单,不管老皇帝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反正他都把紫宸宫让了出来。
如今礼部还在准备着大典,颜娇的后位自然也还没下旨册封,但此时宫人们都己很默契的称她为“皇后殿下”,江祁听见也不觉违礼。
只是颜娇有些不安。
尽管近十年夫妻,尽管他们这些年只有彼此,可是从夫妻变成帝后之后,他们……能一首如此吗?
“长茂,”耳鬓厮磨之间,江祁低沉的唤着妻子的表字,“在想什么?”
颜娇看着那双永远含情的眼睛,“我在想以后……”江祁笑了一声,拔下她的簪子,任那如瀑青丝散在自己身上,“我答应你的事,哪件没做到?”
附在妻子耳畔,他许下承诺,“起事之前我便说过,要给你挣凤冠霞帔,要让你做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等以后有了孩子,我还要把江山交给他。”
“我相信你。”
情长足成新史卷,君非轻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