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城市空气带着潮湿的凉意，街道的路灯像被谁擦拭过一样明亮，映照出斑驳的水光。
林瑶拎着一袋超市的菜，穿过湿滑的人行道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屏幕上闪过的，
是母亲的名字。她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母亲缓缓开口：“瑶瑶，
有件事……等你回来再说吧。”傍晚的风裹着湿气钻进领口，林瑶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
回到小区门口，她看见丈夫的车位空着。那一瞬间，她并没有感到意外——加班，
已经成了陆铭的日常。他总说公司项目紧，临时会议多，晚回来是为了让她和女儿过得更好。
可林瑶知道，家里冰箱里的菜很久没被两个人同时翻动过了。家门一开，
八岁的女儿笑嘻嘻地跑过来接袋子。客厅的灯有些暖意，
空气里飘着孩子用水彩笔画画的味道。林瑶把买来的青菜和排骨放进厨房，换上围裙的时候，
余光瞥见茶几上的茶杯——那只带缺口的白瓷杯，边缘处裂纹像一条细细的伤疤。她还记得，
那是陆铭第一次出差回来送给她的，掉了角，却一直留着用。晚饭只煮了两碗米饭。
女儿边吃边说学校的趣事，笑声清脆。林瑶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孩子身上，
假装没在意墙上的挂钟。等到饭菜收拾完，时间已经快九点半，陆铭仍旧没有回家。
她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却在联系人列表停顿了——就在这时，屏幕亮了，是母亲打来的。
电话接通，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寻常的迟疑：“瑶瑶，
有件事……等你回来再说吧。”林瑶微微皱眉，母亲一向爽快，从不吊人胃口。她问了几句，
母亲只是说最近身体有点累，不想在电话里讲太多，让她抽空回老家一趟。挂断电话，
她的心头像压了一块湿棉，沉闷得透不过气。快十点，门锁响了。陆铭进门，神情疲惫，
手里拎着外卖袋子。他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走向书房。林瑶跟了几步，想说母亲的事，
却看到他外套口袋鼓鼓的。她下意识伸手，把那件外套挂好时，口袋里掉出一张餐厅的发票。
那是一家她没去过的餐厅，地址在市中心，
发票背面用流畅的笔迹写着一句话——“谢谢你的承诺”。她愣了几秒，把发票攥在手心。
脑子里浮现出无数可能，却又迅速压下。客厅的灯光映在茶杯的裂痕上，像是在提醒她，
很多东西表面安稳，内里早已有了缝隙。夜深了，林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耳边是女儿均匀的呼吸声。她忍不住想起母亲的迟疑、陆铭的冷淡，
以及那句“谢谢你的承诺”。这种感觉，就像站在一座桥上，脚下的木板还没断，
却在微微颤动，随时可能坠入下方的黑暗。第二天清晨，天色阴沉。陆铭吃了几口早餐，
就急匆匆出门。林瑶在收拾餐桌时，不经意间瞥见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一个陌生号码，
时间是昨晚九点。她点开通话记录，发现这个号码曾在上周、上上周的同一时段出现过，
频率规律得令人不安。午休时，闺蜜徐薇发来消息，问她最近怎么样，还约她周末出去放松。
林瑶犹豫片刻，说了母亲想她回老家的事。徐薇叮嘱她：“家里的事要尽快处理，别拖。
”傍晚下班回家，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林瑶低头看到手提袋底部的那张发票，
似乎比早晨更皱了。她的手指摩挲着背面的字，心跳微微加快。家门刚开，
女儿扑过来抱住她，说：“妈妈，爸爸今天说晚上又要开会，回来会很晚。
”林瑶轻轻应了一声，心底的某根弦被扯得更紧。她努力笑着，把菜放进厨房，
动作机械地洗菜、切菜、煲汤。茶杯还在原位，那道裂痕在灯光下像在慢慢扩大。
夜色再次降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的短信——“瑶瑶，有些事必须面对了。
”林瑶盯着那几个字，感觉空气变得凝重。她走向卧室，拉开衣柜，把陆铭的外套翻出来。
就在她犹豫是否伸手去掏口袋时，门外忽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脚步声沉稳地靠近。
陆铭一进门，脱下外套就挂在玄关，径直去了书房。林瑶跟进去时，
他正弯腰从抽屉里找东西，见她进来，顺手关上了抽屉。“你回来得挺早。
”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临时取消了个会。”他头也没抬，语气里带着疲倦。
林瑶嗯了一声，把刚才想问的话咽了回去。她看着他背影，脑子里闪过发票上的字迹，
还有母亲那句“必须面对”的短信，心里像压着两块石头。晚饭气氛沉闷。
女儿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活动，陆铭偶尔回应一句，更多的时候低头看手机。
林瑶夹了块排骨放到他碗里，他抬头冲她笑了一下，那笑容却像是一道礼貌的客套，
不带温度。吃到一半，他接了个电话，说是同事找他讨论方案。挂了电话，他起身穿上外套，
顺手将手机塞进口袋。“还要出去？”林瑶忍不住问。“嗯，就一会儿，很快回来。
”门关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像把安静的房间分成了两半。林瑶把剩下的饭菜收好，
坐在餐桌边发呆。她拿出手机，点开那张发票的照片，指尖滑过那行字，心跳一次比一次重。
她在搜索栏里输入餐厅名字，定位在市中心繁华地段，环境奢华，价格不菲。
评论区有人提到包间隐秘、适合谈私事。她想起徐薇的话，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帮你查查这家餐厅的预订记录吧。”徐薇的声音干脆，“不过得找个熟人。
”“麻烦你了。”林瑶低声说。挂了电话，她去了卧室，把脏衣服收进洗衣篮。
刚把陆铭的衬衫拿起来，口袋里掉出一张小票，是便利店的结账单，
时间显示在餐厅消费的同一晚，距离餐厅只有两条街。小票上除了矿泉水和口香糖，
没有别的。第二天上午，徐薇回了电话：“那天晚上，你老公订的是包间，
确实是两个人用餐。不过对方名字被备注成‘私人’。”林瑶心头一紧，攥着手机没说话。
“瑶瑶，你得小心。”徐薇的语气里透着担忧，“要不要我帮你直接去餐厅问？”“不用了。
”林瑶摇摇头，“我会自己想办法。”那天下班前，母亲又打来电话，
语气比之前更急：“你这个周末能回来吗？有些事我再不说，怕以后没机会了。
”林瑶答应了，却没问更多。挂断电话，她看向窗外，天色阴沉，压得人透不过气。
晚上回到家，陆铭不在。女儿在房间写作业，林瑶独自坐在客厅，
茶杯的裂痕在灯光下像一条细长的闪电，随时可能劈开这段平静的生活。她忽然有种冲动，
想翻开陆铭的手机，看看那些未接来电的号码背后藏着什么。她等到十点半，陆铭才回来，
手里提着一盒甜点，说是同事送的。她笑了笑，接过盒子，放进冰箱，什么也没说。半夜，
林瑶醒来，发现陆铭的呼吸平稳，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她屏住呼吸伸手去拿，
却被解锁界面上的指纹图案挡住了。她盯着那个小小的图案，手指微微颤抖。第二天一早，
陆铭提着公文包出门，临走前说：“周末公司可能要加班，你自己带女儿去看看妈吧。
”林瑶答应着，心里却在想，他怎么会知道她要回老家？母亲的事，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午后，徐薇发来一张模糊的照片，背景是餐厅的走廊，陆铭的身影从包间门口走出来，
身边是一道纤细的身影，长发垂在肩上。照片拍得远，看不清脸，但林瑶不用多想，
也知道那不是任何一个她认识的同事。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尖缓缓收紧，直到关节发白。
周五傍晚，母亲的电话再次打来：“瑶瑶，明天早点到，我有东西要给你。”林瑶应下，
心里却涌起一种说不清的预感，像是在雾里看见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路。她合上行李箱，
回头望了一眼茶几上的茶杯，那条裂痕在昏黄的灯光下，似乎又深了一分。周六一早，
天色阴沉得像是随时会落雨。林瑶把行李箱拖到门口，女儿还在睡梦中，
她轻轻替她掖好被子。陆铭并没有起床，他昨晚回来得很晚，酒气混着香水味，
充斥着整个卧室。她没有叫醒他，只留了一句简单的留言：“我先带女儿回趟老家。
”火车站人声嘈杂，空气里混着油炸小吃的味道和雨后湿漉漉的泥土气息。母亲站在出站口，
穿着一件旧毛衣，看上去比上次见时又瘦了一圈。她接过林瑶手里的行李，
眼神里有种难以掩饰的急切，却什么都没说，只催促她先回家。老宅的门一推开，
那股熟悉的木头味扑面而来。屋里的摆设几乎没变，连客厅角落那张老旧的藤椅都还在，
藤条的边缘磨得发白。母亲让她先坐下，自己转身进了卧室。几分钟后，
母亲拿出一个泛黄的铁皮盒，放在茶几上，神情凝重。林瑶伸手打开，
里面整齐地放着几封信和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纸张的边缘已经有些脆，墨迹却依然清晰。
“这是你爸走之前留下的。”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我一直没敢给你看。
”林瑶捏着信封的手微微发紧。第一封信的抬头并不是母亲的名字，而是“阿慧”。
她翻开信纸，父亲的笔迹一如记忆中那样工整，
却每一个字都像在敲击她的神经——字里行间，父亲在倾诉对“阿慧”的思念与亏欠，
还有一个从未提及的孩子。林瑶抬起头，母亲的目光避开了她。屋外风吹动院子里的枯枝，
发出轻微的簌簌声。“你爸年轻的时候犯了错，那个人，就是温婉的母亲。
”母亲终于说出口，“我本来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可现在她的女儿找上门来，
我怕你会被牵扯进来。”林瑶脑中瞬间闪过温婉那张若有若无笑意的脸，
还有那张发票背面的字迹。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这一切绝不是巧合。母亲递过那份文件，
是一份遗嘱复印件。上面清楚写着，
父亲将老宅的一部分产权留给了“阿慧”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正是温婉。“所以，
她找陆铭，是为了这件事？”林瑶几乎是喃喃自语。“我不确定。”母亲摇头，
“但你得小心。”午后，雨丝开始落下来，打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林瑶坐在藤椅上，
心里像被两股力量拉扯着，一边是婚姻里的疑云，一边是父亲留下的阴影。她知道，
无论哪一条线都不会轻易断掉。晚上，母亲早早睡下，女儿在隔壁房间写作业。
林瑶独自一人翻看那几封信，每一封都在剥开父亲那段隐藏多年的过去。她忽然意识到，
自己曾经努力维护的家庭观念，也许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层脆弱的外壳上。第二天清晨，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色，心里有了决定——这件事，她必须弄清楚，
不管结局会不会彻底改变她的生活。回程的火车上，陆铭发来消息：“今晚可能不回家，
项目紧。”她盯着那行字，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手机屏幕很快又亮了一下，
是徐薇发来的定位截图——地址赫然是那家餐厅。截图上还配了句简短的话：“他和她，
在一起。”林瑶的手指收紧，指甲掐进掌心。窗外的雨线拉得很长，
像要把过去和现在隔成两段，她却知道，有些路，一旦走上，就没有回头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