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桃子,站在“财神到”那扇油腻腻的玻璃门前,
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快要盖过这条街上所有汽车的喇叭声。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廉价香烟,
还有一种更玄乎的东西——希望的味道。它具体表现为印刷油墨的刺鼻味儿,
混杂着前面那位大哥因为没刮出“谢谢惠顾”而懊恼呼出的叹息。对别人来说,
这也许是沮丧的气息,但对我,桃子,这却是最提神的***。每一张没刮开的彩票,
都藏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可能”,
一个把我从这该死的生活泥潭里直接弹射到马尔代夫私人小岛上的可能。门把手冰凉,
带着无数人汗渍留下的滑腻感。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熟悉的热浪扑面而来,
夹杂着更浓的烟味、汗味和某种焦躁的期待。店里人不多,
老张——这家“财神到”的老板兼唯一员工——正叼着烟,眯着眼,
在一台旧式彩票终端机前戳戳点点,屏幕上滚动的数字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哟,
桃子来啦?”老张眼皮都没抬,声音像是从烟嗓里挤出来的,“今天‘刮刮乐’新到了一批,
油墨味儿正冲,新鲜出炉的‘机会’。
” 他朝墙角那台塞满花花绿绿卡片的展示柜努了努嘴。我的心跳又快了半拍。新鲜油墨!
这在我耳朵里,简直就是财神爷亲自开光的福音。我快步走过去,
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一排排彩票。
都透着吉祥:“点石成金”、“金玉满堂”、“百万大赢家”……面值从两块到五十块不等。
我的手指在口袋里捻着那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它们是我今天中午省下的一顿外卖钱,
外加昨天帮楼下王大爷搬了几箱旧书换来的微薄酬劳。“就它了!
”我目光锁定在几张二十块面值的“点石成金”上。这名字听着就硬气!
掏钱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果断。几张钞票落到老张油腻的玻璃柜台上。
老张慢悠悠地收了钱,从机器里“咔嚓咔嚓”打出几张递给我,顺便弹了弹烟灰:“桃子啊,
不是叔说你,省点钱买件新衣裳不好么?
天天跟这纸片子较劲……”我正全神贯注地检查着彩票背面的涂层是否均匀完整,
头也不抬地打断他:“张叔,你这就不懂了。刮彩票,那是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是投资!
高风险高回报!你看那些新闻里……” 我熟练地列举着几个不知真假的中奖传奇故事,
手指已经迫不及待地捏着一枚硬币,刮开了第一张覆盖层的一个小角。
银灰色的涂层在硬币的摩擦下簌簌剥落,露出下面印刷的数字和符号。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0”,又一个“0”……刮开第三个数字——“5”。不是头奖的“50万”,
只是区区“500”。行吧,蚊子腿也是肉!至少今天本钱回来了大半。
这点小小的甜头像一剂强心针,瞬间点燃了我血液里那点名为“贪念”的引信。
肾上腺素开始分泌,手指因为兴奋微微发抖,硬币在第二张彩票上刮得飞快。“哈!
又一个500!”我忍不住低呼一声,声音里带着点颤音,
引得旁边一个正在研究双色球走势图的大爷侧目。第三张,涂层刮开,
一个硕大的“50”后面跟着四个零!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大脑“嗡”的一声,
像是被重锤砸中,一片空白。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瞬间褪去,手脚冰凉。五十万?
真的假的?我用力眨了眨眼,几乎要把脸贴到那张小小的卡片上。没错!
“500,000”!那数字红得刺眼,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中…中了?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老张这才放下烟,凑过来看了一眼,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他那副看透世事的懒散:“嚯,桃子,行啊!
真让你刮出个大的!赶紧的,后面兑奖区刮开,身份证带了吧?”我像个提线木偶,
手指不听使唤地刮开兑奖区涂层,确认了中奖信息无误。巨大的喜悦像海啸一样淹没了我,
前仿佛出现了碧海蓝天、名牌包包、再也不用看老板脸色的自由生活……就在这狂喜的顶点,
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的痒意猛地从手臂上炸开!“嘶!”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下意识地就去抓挠右手小臂。老张正低头在抽屉里翻找兑奖单,听到动静抬头:“怎么了?
”“没…没事,可能蚊子叮了。”我强作镇定,胡乱抓了几下。可那痒意根本止不住,
反而像无数细小的虫子,迅速从手臂蔓延到肩膀、后背、脖子……越来越密集,
越来越深入骨髓。更诡异的是,被我抓挠过的地方,
皮肤下面似乎隐隐浮现出一些……奇怪的纹路?颜色很淡,像是青灰色的血管,又不太像,
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兑奖的狂喜被这突如其来的生理异变冲击得七零八落。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
我猛地缩回手,把中奖彩票紧紧攥在汗湿的掌心,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张叔,
单子…单子我回头再来拿!我先…先有点急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也顾不上老张疑惑的眼神,转身几乎是逃出了“财神到”。外面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但我却觉得一阵阵发冷。手臂上的痒意如同无数看不见的针在反复扎刺,
后背的痒更是深入肌理,隔着衣服怎么抓挠都像是隔靴搔痒,徒劳又煎熬。我咬着嘴唇,
强忍着不去抓挠脖子和脸,脚步虚浮地朝公交站挪去。脑子里一片混乱:五十万!五十万啊!
可这该死的痒是怎么回事?过敏?还是……那彩票……?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难道真像网上那些神神叨叨的帖子说的,
“财神到”用的油墨有点“说法”?我用力甩甩头,试图驱散这无稽的联想,
肯定是太激动了,加上店里空气太差!对,一定是这样!等兑了奖,马上去最好的医院查查。
公交站挤满了下班的人。我缩在站牌后面,借着不锈钢柱面模糊的反光,
偷偷拉起一点T恤袖子。只看了一眼,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小臂内侧的皮肤上,
清晰地浮现出一片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网格!网格线条是诡异的暗银色,
网格之间填充着细小的、不断变幻的模糊数字和符号,
像极了……像极了“点石成金”彩票上那刮开前的涂层纹路!
只是这纹路是直接长在了我的皮肤上!我惊恐地用手指去搓,皮肤被搓得发红,
那些纹路却像是烙印在血肉深处,纹丝不动,反而因为摩擦,那钻心的痒又加剧了!
“呜……”一声惊恐的呜咽堵在喉咙里,我死死捂住嘴,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
五十万的狂喜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冰冷的、灭顶的绝望。这到底是什么?我会怎么样?
“吱嘎——”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我要等的公交车像头疲惫的巨兽,喘着粗气停在了站台前。
车门“哗啦”打开,人流开始涌动。我像一具被恐惧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被人群裹挟着,
麻木地踏上了公交车。硬币投入投币箱的清脆声响,此刻听来如同丧钟。车里闷热异常,
混合着汗味、廉价香水味和食物残渣的气息。我死死攥着扶手,指甲几乎嵌进塑料里。
手臂、后背、腰侧……全身的痒感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啃噬,
皮肤下那诡异的彩票纹路似乎正在加速生长、蔓延。我能感觉到它们爬过脖颈,向脸颊侵蚀,
甚至脚踝也开始传来阵阵麻痒。低头看去,透过凉鞋的缝隙,脚背的皮肤上,
那暗银色的网格和模糊的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凸起!皮肤绷紧,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下面汹涌的东西撑破!冷汗浸透了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
加剧了那无处不在的痒。我拼命地深呼吸,想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尖叫。不行,不能在这里!
不能被人看见!公交车颠簸了一下,我的身体随之摇晃,
手臂不小心蹭到旁边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哎哟!”男人夸张地叫了一声,
厌恶地瞪了我一眼,拍了拍被我蹭到的胳膊,“看着点!有病啊?”他的声音不高不低,
但在嘈杂的车厢里异常清晰,瞬间引来了周围几道探寻的目光。
那些目光落在我惨白、布满冷汗、表情因极力忍耐而扭曲的脸上。“就是,
脸白得跟鬼似的……”“怕不是有什么传染病吧?离远点……”窃窃私语如同冰冷的针,
扎进我的耳朵。羞耻感和恐惧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我想辩解,
想说自己只是不舒服,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能感觉到皮肤下那些纹路在疯狂地搏动、膨胀,仿佛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地要破体而出!
痒到了极致,竟变成了一种可怕的、被撑裂的钝痛!视线开始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
世界的声音在迅速远去。“噗嗤——”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最薄脆的薯片被掰开的脆响,
从我***的小臂上传来。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我惊恐地、缓缓地低下头。小臂外侧,
一小块皮肤,大概指甲盖大小,像一块彻底干燥龟裂的墙皮,翘了起来。然后,
它无声无息地脱离了身体,打着旋儿,轻飘飘地向下坠落。那块脱离的皮肤碎片,
在车厢昏黄的顶灯下,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质感——它不再是人类皮肤的颜色和纹理,
而是一种光滑、带有金属光泽的银灰色。更可怕的是,它的背面,赫然印着清晰的彩票图案!
刮开区、数字区、兑奖码……和我手里那张中了五十万的“点石成金”一模一样!
只是缩小了无数倍!那块“皮肤彩票”还未落地,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就被打破了。“***!
什么东西掉了?”一个眼尖的年轻小伙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块缓缓飘落的、闪烁着诡异银光的小东西上。
它像一片奇特的金属羽毛,落在了沾满灰尘和鞋印的车厢地板上。短暂的死寂之后,
是更加剧烈的爆发!“彩票!是彩票!”离得最近的一个大妈率先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溜圆,
以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敏捷猛地弯腰去捡。“我的!我先看到的!
”旁边一个背着电脑包的眼镜男也反应神速,一把推开大妈,手疾眼快地朝那小卡片抓去。
“滚开!砸我身上就是我的!”那个被我蹭到的花衬衫男人更是蛮横,仗着体格优势,
直接把眼镜男撞了个趔趄,伸手就去捞。混乱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
几个人为了那块小小的“皮肤彩票”扭打推搡起来,
咒骂声、惊呼声、抢夺的撕扯声充斥了整个车厢。司机从后视镜看到,
气得破口大骂:“都他妈疯了?!给老子住手!想死是不是?!”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是毁灭交响曲的第一个刺耳音符。
“噗嗤…噗嗤…噗嗤嗤……”无数声细密、连续、令人牙酸的脆裂声,
如同爆豆般从我身体各处响起!那声音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
在无数双惊骇欲绝的眼睛注视下,我,桃子,站在摇晃的车厢中央,
像一个被无形巨锤击中的、由无数碎纸片拼成的脆弱人偶,开始崩解。先是头发丝。
一缕缕乌黑的发丝,无声无息地脱离头皮,在空中飘散开,
每一根都变成了细长的、印着“刮刮乐”字样的彩票纸条。紧接着是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