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主的马,比将军的脸还臭昭阳公主第一次见到时晏,
是在她十六岁生辰那年的围场。彼时她正骑着父皇新赏的“踏雪”,
试图在众皇子公主面前露一手,结果这匹据说温顺如羊的汗血宝马,不知抽了什么疯,
前蹄猛地一扬,鬃毛炸开如一团雪雾,差点把她甩进三尺外的泥坑里。“公主小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了马缰,力道大得踏雪都疼得嘶鸣起来,四蹄在原地焦躁地刨着。
昭阳惊魂未定地低头,就见个穿银甲的年轻将军半跪着,头盔上的红缨还在簌簌晃,
侧脸线条冷硬得像刚从终南山凿下来的青石,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连带着唇线都抿成一道锋利的折痕。“你是谁?”她拍着胸口,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带着长公主的威仪,可尾音里那点抖搂不掉的慌张,
还是被风卷着飘到了他耳朵里。“末将时晏,参见昭阳公主。”他起身行礼,
动作标准得像庙里的泥塑,铠甲上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连声音都像是淬过冰,
没什么起伏。昭阳瞅着他,忽然觉得这人比踏雪还难搞。
踏雪至少给块桂花糖就能哄得摇尾巴,这人脸上像是敷了层寒冰,连眼神都带着冰碴子,
扫过来时能让人打个激灵。“你就是那个……把北狄打哭了的时晏?
”她想起前阵子父皇天天挂在嘴边的名字,说什么“少年老成,国之栋梁”,
还说他带回来的北狄王子,哭起来像个没断奶的娃娃。“侥幸而已。”他答得平铺直叙,
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哼,”昭阳撇撇嘴,故意把下巴抬得老高,
“本公主的马你也敢动?它要是吓着了,拔你九族的马毛都赔不起。”时晏沉默片刻,
视线越过她,落在还在刨蹄子的踏雪身上,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公主,它不是吓着了,
是饿了。方才路过草料堆时,它盯着看了三炷香。”昭阳:“……”她低头瞪着踏雪,
这匹蠢马居然还甩了甩尾巴,仿佛在认同他的话。后来她才知道,时晏不仅会打仗,
还天生懂马。踏雪那点小脾气,到了他手里乖得像只刚满月的猫。
从此昭阳就多了个“爱好”——变着法儿找借口让时晏来驯马。“时将军,踏雪今天不喝水,
是不是中了邪?”“公主,它是嫌水缸里的倒影不够好看。”时晏蹲在马槽边,
指尖轻轻挠着踏雪的下巴,那匹在她面前横得不行的马,居然舒服地眯起了眼。“时将军,
踏雪好像不高兴,你看它耷拉着耳朵。”“公主,它是嫌您昨天给的苜蓿太老,嚼着费牙。
”“时将军……”时晏每次都来,来了也不多话,三下五除二解决问题,然后行礼告退,
从头到尾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有回昭阳故意刁难,说踏雪不爱吃新采的嫩草,
他居然真的去后厨要了把糖霜,撒在草料上,踏雪立马吃得头也不抬。昭阳气得直跺脚,
跟侍女抱怨:“他是不是觉得本公主是傻子?他那眼神,好像在看一堆会喘气的麻烦!
”侍女憋着笑:“公主,将军大概是……不太会跟女孩子说话。您看他跟踏雪说话时,
眼神都软点呢。”“那他怎么不跟踏雪拜把子去?”昭阳翻了个白眼,
可转头看到时晏离开时,银甲在宫道上拖出的长长影子,心里却莫名有点痒,
像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第二章 将军的枪,没公主的话多时晏其实不是不爱说话,
只是觉得跟昭阳没什么好说的。这位长公主,骄纵得像刚出笼的糖糕,浑身冒着甜腻的热气,
还特别闲。今天想在城墙上放风筝,嫌线不够长,
要他派人去拆了半座城楼的木梁;明天要去护城河钓鱼,嫌鱼竿不够气派,
逼着他把祖传的那杆鲨鱼皮鱼竿献出来;后天又说要学骑射,拉着他到皇家射箭场,
结果把箭矢全射进了旁边的牡丹花丛。可他偏偏是禁军统领,护驾的活儿跑不了。
那天昭阳非要学射箭,穿了身粉嫩嫩的骑射装,裙摆上绣着缠枝莲,
拉弓的样子倒是像模像样,胳膊却软得像根面条,箭一出去,“嗖”地钉在了旁边的柳树上,
还惊飞了一窝麻雀。“哎呀!”她跺着脚,绣鞋上的珍珠跟着叮当作响,“怎么偏了这么多?
”时晏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得像块冰雕:“公主,您胳膊没力气,姿势也不对,
像只张不开翅膀的雏鸟。”“你才是雏鸟!”昭阳气笑了,几步凑到他跟前,
香风裹着脂粉气扑过来,“那你教我啊!难不成看着本公主在这儿丢人?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铠甲上的铜环叮地撞了一声。“公主,男女授受不亲。
”“教个射箭而已,你脑子里装的是城砖吗?”昭阳干脆把弓塞到他手里,“你演示一遍,
本公主聪明着呢,看一眼就会。”时晏没办法,只好接过弓。他站在阳光下,
银甲反射着碎金似的光,左手稳住弓身,右手三指勾弦,臂弯如满月,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像鹰隼锁定了猎物。只听“咻”的一声,箭矢稳稳钉在靶心,尾羽还在嗡嗡震颤。“哇!
”昭阳拍着手笑,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再来一个!”他又射了三箭,箭箭中靶心。
收弓时,手腕轻转,动作利落得带着股说不出的劲儿。昭阳看得入了神,
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看会了?”他转头看她,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没、没完全会。”昭阳回过神,赶紧把弓抢回来,“你再近点教我,就站在我身后。
”时晏皱眉,刚想拒绝,就见她已经拉开架势,歪歪扭扭地像只扭脖子的鸭子。他叹了口气,
只好站到她身后,隔着半尺的距离,用手虚虚地比画着:“左手稳住,手肘抬高,
像托着一碗水;右手拉弓,沉肩,视线从箭尾看到靶心……”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点胸腔共鸣,就在耳边嗡嗡响。昭阳忽然觉得脸颊有点烫,像被正午的日头晒着了。
她胡乱拉了一下弓,箭“嗖”地飞出去,这次更离谱,直接射到了远处的草垛里,
惊得两只兔子蹿了出来。“哈哈哈!”昭阳自己先笑弯了腰,裙摆扫过他的靴面,
“看来我真是没这天赋。”时晏看着她笑得眯起的眼睛,像弯着的月牙儿,
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快得像风吹过水面的涟漪。那天之后,
昭阳找他的理由更五花八门了。“时将军,我宫里的牡丹开了,紫的像你盔甲上的锈,
快来看看。”“末将军务繁忙。”“时将军,御膳房做了桃花酥,甜得发腻,
你帮我尝尝是不是放多了糖。”“末将不敢。”“时将军,我昨天梦到你跟踏雪拜把子了,
你说这梦吉利吗?”直到有一次,昭阳在宫门口遇到他,他刚从城外巡查回来,
盔甲上沾着风尘,左脸颊还有一道浅浅的伤口,渗着点血丝,像白纸上划了道红痕。
“你受伤了?”她下意识地伸手想碰,指尖都快碰到他皮肤了。时晏猛地侧身躲开,
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豹:“小伤,不碍事。”“怎么会不碍事?”昭阳皱起眉,
眉毛拧成个小疙瘩,“跟我来,我宫里有上好的金疮药,是波斯进贡的,抹上一点都不疼。
”这次他没拒绝,默默地跟着她走。宫道两旁的玉兰花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白锦缎,
他的靴子踩在上面,悄无声息的。她给他上药的时候,手有点抖,棉签沾了药汁,
轻轻碰在他伤口上。“疼吗?”“不疼。”他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
一下下扫着,心里忽然有点异样,像有只小虫子在爬。“以后巡查小心点。”她低着头,
声音闷闷的,“长安城……还得靠你守门呢。”时晏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谢公主关心。”他的声音好像比平时软了点,像化了点边角的冰。
第三章 月下的影,藏不住心事边关又起战事,北狄卷土重来,时晏要出征了。出征前一天,
昭阳在城墙上等了他很久。城砖凉飕飕的,硌得她屁股疼,她就来回踱步,
影子被月光拉得忽长忽短。手里攥着个平安符,是她求了大慈恩寺的高僧开的光,
黄绸子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针脚乱得像团麻。“公主,夜深了,露重,回去吧。
”侍女裹紧了她的披风,风里带着点凉意。“再等等。”昭阳望着城外的方向,
黑沉沉的像块墨,“他会来的。”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下。
时晏没穿盔甲,换了身玄色劲装,更显得肩宽腰窄,步履沉稳得像座山。“时将军!
”昭阳朝他喊,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他抬头看到她,愣了一下,然后快步上了城墙。
石阶被他踩得噔噔响,到了跟前,额角还带着点薄汗。“公主怎么还在这里?
”“我来给你这个。”她把平安符递过去,手心里全是汗,“戴着,保你平安。
”他看着那个绣得不算精致的平安符,指尖碰了一下,温温的。“公主费心了。
”“一定要平安回来。”昭阳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很黑,像盛着两潭深水,
“我……长安城还等着你回来呢。”时晏的喉结动了动,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他握紧了平安符,黄绸子被他捏出了褶皱。“末将领命。”他转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