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户户门前都贴着新裁的红纸,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火药混合的独特气味。
村中央的老槐树下,村民们正热热闹闹地准备着祭祖仪式。
杜蓝天跟着小伙伴们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作揖,眼睛却不时往祭台上的供品瞟。
他不知道,这个寻常的新年,将彻底改变他的命运。
“嘚嘚“的马蹄声打破了村里的喧闹。
一辆青布马车缓缓驶入村口,当先一匹枣红骏马上,端坐着个身着藏青劲装的男子。
他坚毅的面容在看到村口那块“长寿村“的巨石时,突然柔和了下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石上斑驳的刻痕,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大红马!
“不知哪个孩子喊了一嗓子,顿时引来一片骚动。
男子利落地翻身下马,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什么。
他腰间悬着的青铜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引得村民们窃窃私语。
村长张德急忙迎上前,正要拱手询问,却见杜蓝天的父亲杜有为突然冲出人群。
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庄稼汉此刻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喊出:“二弟!
““大哥!
“男子一个箭步上前,两兄弟紧紧相拥。
杜有为粗糙的大手死死攥着弟弟的衣袖,仿佛怕他再次消失。
首到这时,村长张德才恍然大悟——这竟是十年前外出闯荡的杜有才!
围观的刘老太爷拄着拐杖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啊!
当年那个毛头小子,如今...“话到一半却哽住了,只用袖子擦了擦昏花的老眼。
在祠堂行完祭礼后,杜有才被热情的乡亲们团团围住。
谁也没注意到,站在角落的杜蓝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二叔,尤其是他腰间那把镶着翡翠的短剑,在阳光下泛着令人心醉的寒光。
“月儿,天儿,快来拜见二叔!
“杜有为的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欢喜。
杜月和杜蓝天规规矩矩地走到跟前,跪地磕了三个响头:“二叔好!
““好!
好!
好!
“杜有才连声应着,粗糙的大手连忙将两个孩子扶起。
他眼角微微发红,十年江湖漂泊,今日终见血脉亲人。
兄妹俩起身后,不约而同地打量着这位陌生的二叔。
杜月羞怯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杜蓝天却首勾勾地盯着杜有才,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仿佛跳动着火焰。
杜有才心头一震。
这孩子的目光竟让他这个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感到一丝压迫,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暗自运功平复心绪——多少刀光剑影都未曾让他如此失态,今日竟在一个八岁孩童面前露了怯。
杜有为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三娘,你先带月儿去准备饭菜,我和二弟有话要说。
“待妻女离开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仍站在原地的小儿子。
杜蓝天正暗自兴奋。
这位二叔通身的气派,从矫健的身姿到腰间的翡翠短剑,无不彰显着他非同寻常的经历。
“天儿,到二叔这儿来。
“杜有才解下腰间的短剑,翡翠剑柄在阳光下流转着盈盈碧光,“你既喜欢,便拿去瞧瞧。
记住,只许看,不许挥。
“杜蓝天双手接过短剑,指尖触到冰凉的剑鞘时,整个人都因激动而微微发抖:“谢二叔!
“待孩子跑开后,杜有为沉声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杜有才摩挲着茶杯,目光深远:“说不清道不明...但这孩子,绝非池中之物。
或许我这次回来,正是天意。
“兄弟二人的谈话从午后持续到黄昏。
院里的老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杜蓝天抱着短剑坐在门槛上,时不时偷瞄屋里谈得火热的二人。
他隐约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要像这把翡翠短剑一样——出鞘见光了。
后来杜蓝天才知道,二叔这十年的经历远比想象中坎坷。
那年杜有才负气离村,在晋国边境差点冻死在雪夜里。
最惨的一次,他在帮派混斗中被人捅穿腹部,硬是拖着血淋淋的身子爬了三里地,靠喝雨水才撑到有人发现。
转机出现在五年前的长平城外。
那个雨夜,他救下个浑身是血的锦衣公子。
没想到这人竟是“长生派“护法的亲侄子。
为报救命之恩,对方破例引荐他入了门派——虽只是长平城五十六帮派中垫底的存在,但对普通人来说己是遥不可及。
这五年里,杜有才像条饿狼般拼命。
别人练三个时辰,他就练五个时辰;为学一招“擒拿手“,他给教习当了半年杂役。
终于在外门站稳脚跟,还练就了身“铁砂掌“的硬功夫。
这次回乡本只是探亲,可当大哥说起蓝天出生时的异象——那夜金光降落,万物复苏,更有七彩冲天,还有这孩子自幼异于常人的聪慧......杜有才摸着茶碗的手都在发抖。
杜有才握着茶碗的手微微发颤,碗中茶水荡开细密的波纹。
他这些年虽只在长生派外门摸爬滚打,却也见识过不少奇人异事——有能徒手捏碎青砖的横练高手,有踏雪无痕的轻功好手,甚至见过据说能通阴阳的术士。
可大哥描述的异象,却让他脊背窜上一股寒意。
杜有才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去年在长平城黑市,曾听几个醉酒的镖师提起过“天生异象者“,说这等人物不是大造化就是大劫数。
当时只当是醉话,如今......窗外忽然掠过一阵怪风,吹得油灯忽明忽暗。
杜有才下意识按住腰间短剑,剑柄上的翡翠触手生凉。
他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普通的农家小院,此刻竟比帮派里那些刀光剑影的场面更让人心惊。
兄弟俩不约而同望向院里——八岁的杜蓝天正举着木棍当剑使,一招一式竟隐约带着剑客的雏形。
夕阳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那根破木棍在他手里,仿佛真成了削铁如泥的宝剑。
杜有才突然觉得嘴里发苦。
这等资质,莫说是长生派外门,就是内门那些天才弟子怕也......他不敢再想下去。
“大哥,让天儿跟我走吧。
“他说这话时,窗外的老槐树正沙沙作响,“这孩子若留在村里,怕是会误了天赐的资质。
“杜有为那晚在祠堂跪到天明。
十年前送走弟弟的痛楚还未消散,如今又要亲手送走独子。
可当晨光染红窗纸时,他咬着牙点了点头——就像当年父亲放他弟弟远行时那样决绝。
杜蓝天后来才懂,父亲这个点头的重量。
那是斩断了自己半条命,却还要笑着把儿子推向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