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是被冻醒的。
画室的暖气不知何时停了,她裹着沾满油彩的旧毛毯缩在沙发里,脚边散落着几支画笔。
落地窗外的世界白得晃眼,梧桐树的枝桠上积着厚厚的雪,像童话书里剪出来的剪影。
她起身时,膝盖撞到了画架。
那幅未完成的雪景晃了晃,画布上被陆时衍指尖点过的地方,颜料果然晕开了一小片,灰蓝色的雾霭里透出点不自然的白。
苏晚盯着那抹白看了很久,首到眼眶发酸,才转身去翻画室角落的旧箱子。
箱子是她昨天收拾画具时翻出来的,里面装着七年前的东西。
褪色的帆布包、磨破页脚的素描本、还有一支断了芯的铅笔——那是陆时衍送她的第一支画笔,他说:“晚晚,以后用它画我。”
她蹲在地上翻找,指尖触到一个硬纸筒时顿了顿。
抽出来才发现是卷起来的画布,边缘己经泛黄。
展开的瞬间,苏晚的呼吸漏了半拍。
是《初雪》。
画并没有被摔碎。
当年他红着眼摔门而去,她在雪地里捡了半夜,把碎裂的画框拼起来,又小心翼翼地将画布揭下来,卷成筒藏进了箱底。
画里的少年站在大学图书馆的银杏树下,穿着驼色围巾,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身后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簌簌落在他发梢。
那是陆时衍二十二岁的样子。
苏晚的指尖轻轻拂过画布上少年的脸颊,指腹蹭到干燥的颜料,像摸到了时光的纹路。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林溪”的名字。
“晚晚,你昨晚没回家?”
林溪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我妈炖了羊肉汤,你过来喝啊,今天冬至。”
苏晚吸了吸鼻子,把画布重新卷好:“不了,我得去画廊锁门。”
“还在画廊?”
林溪拔高了音量,“昨天不是说结束就回来吗?
等等……你该不会遇到什么人了吧?”
苏晚没说话。
电话那头的林溪忽然叹了口气:“是陆时衍,对不对?”
七年了,林溪是唯一知道他们之间所有纠葛的人。
当年她抱着哭到脱水的苏晚,红着眼骂陆时衍***,说他根本不懂苏晚有多宝贝那些画。
“他只是路过。”
苏晚低声说,声音还有点发紧。
“路过?”
林溪嗤笑一声,“他陆大总裁日理万机,能路过你那破画廊?
我看他是故意的!”
苏晚走到窗边,街对面的路灯己经熄了,陆时衍昨晚站过的地方留着一小片融化的雪水,像个浅浅的印记。
“他没说什么,很快就走了。”
“走了最好。”
林溪的语气软下来,“别想了,过来喝汤吧,我让我弟去接你。”
挂了电话,苏晚把《初雪》塞进箱底,又往上面压了几本厚重的画册。
她走到玄关换鞋时,瞥见地毯上有个细小的东西——是枚银色的袖扣,上面刻着极小的“L”字。
应该是陆时衍昨晚落下的。
她捏着那枚冰凉的袖扣,指腹摩挲着那个字母,忽然想起七年前的冬天,他也是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袖扣在画室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搁在她发顶,呼吸落在耳廓上:“晚晚,等我毕业,我们就结婚。”
那时的雪也下得很大,画室里却暖得像春天。
苏晚把袖扣塞进帆布包的侧袋,拉链拉到最顶端,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锁起来。
她锁好画廊的门,转身时,一阵风卷着雪沫扑过来,冷得她缩了缩脖子。
街角传来汽车喇叭声,林溪的弟弟林屿摇下车窗冲她喊:“苏晚姐!
这里!”
车里暖气很足,林屿递过来一杯热奶茶:“我姐说你肯定没吃早饭。”
他是个刚上大学的少年,眼睛亮得像星星,“昨晚的画展我去了,苏晚姐,你画的雪景超好看!”
苏晚接过奶茶,指尖终于有了点暖意:“谢谢。”
车子驶过画廊街角时,她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一辆黑色的宾利正停在路边,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但苏晚的心跳还是猛地加速——那是陆时衍的车。
林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好奇地问:“那车好酷啊,谁的?”
苏晚别过脸,看着窗外飞逝的雪景:“不知道。”
奶茶的甜腻漫过舌尖,却压不住心底那点泛上来的涩。
她知道,陆时衍不会只是路过。
就像这场迟了七年的雪,终究还是落进了她看似平静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