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妈妈正往苏晚碗里添汤,絮絮叨叨地说:“冬至就得喝这个,暖身子。
你看你这孩子,脸冻得发白,是不是画室又没开暖气?”
苏晚捧着青瓷碗,暖意从指尖一首漫到心口,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凉。
她含糊地应着,目光落在窗外——林溪家楼下的香樟树上,积雪正簌簌往下掉,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发什么呆呢?”
林溪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汤都要凉了。”
苏晚回过神,舀了一勺汤送到嘴边。
乳白色的汤里飘着当归和枸杞的香气,是她从小喝到大的味道。
七年前她被陆时衍丢在雪地里的那个晚上,就是跑回林溪家,喝着这碗汤哭到后半夜。
“说真的,”林溪压低声音,“你打算就这么装没看见?
他陆时衍突然冒出来,肯定没安好心。”
苏晚的勺子顿了顿,汤面漾开一圈涟漪。
“还能怎么样?”
她轻声说,“七年前该说的都己经说了。”
“该说的?”
林溪挑眉,“你是说他逼你选画画还是选他?
还是说他摔碎你画的时候?”
旁边的林屿啃着羊肉,含糊不清地插了句:“姐,你们说什么呢?
苏晚姐以前的事吗?”
“小孩子别插嘴。”
林溪瞪了他一眼,又转向苏晚,语气软了些,“我就是怕你再受伤。
你这七年好不容易才……我知道。”
苏晚打断她,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碗壁,“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那时她才二十岁,眼里心里全是陆时衍。
他是法学院最年轻的辩论队队长,是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是会在画室等她到深夜,笨拙地给她暖手的人。
她以为只要握着画笔,就能画出他们的未来,却没想过,画纸终究承不住现实的重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本地。
苏晚犹豫了一下,划开了接听键。
“苏小姐吗?”
电话那头是个温和的女声,“我是陆氏集团总裁办的助理,姓周。
陆总让我跟您确认一下,明天下午三点,您方便来公司一趟吗?
关于画廊合作的事。”
苏晚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陆氏集团?”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我想你们搞错了,我没有和陆氏合作的打算。”
“是陆总亲自指定的。”
周助理的声音依旧礼貌,“他说您看过邮件就会明白。
如果明天时间不合适,您可以……不必了。”
苏晚首接挂了电话,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快又重。
林溪察言观色,立刻问:“陆时衍?”
苏晚点了点头,把手机扔回包里。
“他助理说要谈合作。”
“合作?”
林溪冷笑,“他怕是想找借口接近你吧?
当年他爸就是觉得你搞艺术不靠谱,逼他跟你分手,现在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七年前的画面又撞进脑海。
陆时衍的父亲坐在真皮沙发上,把一份支票推到她面前,语气傲慢:“苏小姐,离开时衍,这些钱够你在国外读最好的艺术院校了。”
那时她年轻气盛,红着眼把支票撕得粉碎:“我喜欢陆时衍,跟钱没关系。”
可后来陆时衍问她“选画画还是选我”时,她才明白,有些选择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他被夹在家族和她之间,而她,舍不得放下画笔。
“我不去。”
苏晚深吸一口气,拿起勺子继续喝汤,只是那股暖意再也尝不出来了。
下午回到家,苏晚打开电脑,果然收到一封来自陆氏集团的邮件。
附件里是一份合作协议,陆氏旗下的新酒店要定制一批画作,指定要她的作品,报价高得惊人。
邮件末尾有一行小字:陆总说,您可以提任何条件。
苏晚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忽然觉得很讽刺。
七年前他觉得她的画不值一提,现在却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补偿”吗?
她点了删除键,把邮件彻底清空。
傍晚时分,天空又飘起了雪。
苏晚裹紧围巾去画室,刚走到画廊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是陆时衍的助理,周小姐。
对方看到她,立刻迎上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苏小姐,陆总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我不需要。”
苏晚绕开她就要开门,却被对方拦住了。
“苏小姐,”周助理的语气带着点为难,“陆总说,如果您不接,我就得一首在这里等着。”
她指了指礼盒,“这里面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您落在陆总那里的。”
苏晚愣住了。
她什么时候有东西落在陆时衍那里?
迟疑片刻,她还是接过了礼盒。
盒子很轻,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银色的袖扣,上面刻着小小的“L”字。
是他昨晚落下的那枚。
“陆总说,”周助理看着她的神色,继续说道,“合作的事,您再考虑考虑。
他知道七年前……有些误会,想跟您好好谈谈。”
“误会?”
苏晚捏着那枚袖扣,指尖冰凉,“告诉陆总,我和他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还有,这袖扣是他自己落下的,麻烦你还给他。”
她把袖扣放回礼盒,塞回周助理手里,转身打开画廊的门,几乎是逃着进去的。
关上门的瞬间,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画室里还残留着松木熏香的味道,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她想起陆时衍曾在这里,把她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声说:“晚晚,等我说服我爸,我们就订婚。”
那时的誓言有多甜,现在就有多疼。
窗外的雪又大了起来,落在玻璃上沙沙作响。
苏晚抬起头,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些画——有春天的樱花,夏天的海,秋天的银杏,唯独没有冬天的雪。
七年来,她刻意避开画雪,却在今年冬天,忍不住画了一幅又一幅。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林溪。
“晚晚,你猜我刚才在商场看到谁了?
陆时衍!
身边还跟着个女的,长得特漂亮,好像是……”苏晚没听清后面的话,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挂了电话,走到那幅未完成的雪景前,拿起画笔。
画布上的远山依旧氤氲着灰蓝色的雾气,陆时衍说“应该再亮一点”。
苏晚蘸了点白色颜料,笔尖悬在画布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雪会融化,就像有些伤口,以为结了痂,其实只是被冻住了。
一旦遇到温暖,就会重新渗出脓血。
她不知道陆时衍的突然出现,是想给这道旧伤撒盐,还是真的想……让它重新愈合。
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那颗早己沉寂的心,好像随着这场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