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真相
西周都是雪白的墙体,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出他一生最痛苦的记忆。
墙面上浮现出他,第一次见她的场景:她抱膝坐在泉边,一边晒着太阳梳理头发一边轻声唱歌的画面。
那次不仅勾来了朏朏,还勾走了他的心。
从此以后,他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原来天道早己埋下了红线。
他本该一刀结束了西炎玱玹的性命,为辰荣留下一线生机,却在那一刻被她含泪的双眸所惑,生生收回了刀锋。
“原来如此。”
他低语,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画面流转,他看着自己,为她心甘情愿种下情人蛊,同命相连,从此,他有了牵挂,亦是他唯一的钳制。
他以为找到了相伴一生的爱人,为她寻找无数奇珍异宝去打造弓箭,殊不知她早己回到皓翎,还和那涂山狐狸定下了十五年之约。
他一身是血踏浪而来,只为带她离开,她却选择了留下。
他为她化身防风邶伴她左右,教她射箭,只为她将来有力自保。
他陪她游山玩水,游戏人间,吃遍大荒的美食,只为红颜一笑。
他为救她,舍去一命又一命,在海底三十七年精心呵护,醒来后她却前去见涂山狐狸。
他为她抢婚,想让她有自由的人生,而她却说恨他,他毁了她。
他为她,放弃杀死玱玹一次又一次,最终死在了战场。
他不惜背叛军中同胞,只为护她周全。
而所有的付出,换来的却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的花前月下相拥的画面。
他甚至为她去救自己的情敌,为他续命,只求她有人相依。
“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狂笑,笑声在空寂中回荡,震得墙面泛起波纹,“我竟是个笑话。”
画面定格在他咽气的那一幕,“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一支,两支,无数支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相柳袭来,他左躲右闪,可是利箭还是插入了他的胸膛,他己经无力抵挡,再也站立不稳轰然倒下。”
而此时的她,身披大红嫁衣,在旁人的搀扶下跨过火盆,进入朝云殿,和她的新郎,拜堂成亲,与他的死寂形成刺眼的对比。
“天道!”
他猛地转身,对着虚空嘶吼,“你竟敢这样戏弄我!
操控我的人生?”
雪白的空间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个低沉的声音自九霄传来,“吾乃天命所归,尔等皆是蝼蚁,不过棋子耳。”
相柳银发倒竖,眼中迸出血色光芒。
他缓缓抬手,一把银月弯刀出现在手中,首劈虚空,“这命,我不要了。”
“你若重活一世,可愿再走既定之路?”
天道的声音带着玩味。
“绝不。”
他斩钉截铁地回绝,刀锋划破长空,“我要亲手斩断这该死的红线,毁掉这该死的天命。”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轰然崩塌。
相柳坠入一片混沌,却在最后一刻看见无数根红线从天际垂落,而其中一根——正牢牢系在他手腕上。
“原来……我逃不掉……”他喃喃自语,却突然笑了,笑得眼角溢出眼泪,“那就让我,逆天而行吧!”
良久之后,天道的声音从九霄出来,“不只是你,所有人都是西炎玱玹成功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这辈子,我看你如何逆天改命。”
—————————————夜色浓重如墨染,万籁俱寂中空气弥漫着粘稠的压抑,仿佛黑暗将呼吸都凝结成实体。
新房内烛火摇曳,将小夭的身子拉长,投在百子千孙的幔帐上。
小夭端坐在鸳鸯戏水的锦被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角,红盖头垂下地流苏随着急促地呼吸轻轻颤动。
而此刻,她的内心想的却是另一个人,那个让她心动却又不敢行动的男人。
一想到他,她的心就忐忑不安起来,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想,这次肯定没人再抢婚了,他估计正忙着大战了吧!
只要他活着,不在一起也没什么。
一想到她将嫁给别人,与他从此以后再无半分瓜葛,她的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雕花木门“吱呀”被推开,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覆上她的头顶,熟悉的气息将盖头掀开。
当她看清眼前之人是表哥玱玹时,喉间溢出一声惊呼,“哥哥,怎么是你?”
玱玹脸色潮红,带着浓重的酒气对她说道,“小夭。
今夜,没有涂山璟,只有我!”
小夭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不可思议,怒斥道“西炎玱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可是你妹妹,你疯了?”
玱玹不怒反笑,回道,“我想和你长相守有错吗?
再说了,你答应过,长大了要嫁给我的,却一再食言。
涂山璟有什么好,他为了自家都把你让给我了。”
小夭闻言,大惊失色道“你…胡说…他怎么可能…”玱玹脸色不变,柔声哄道,“小夭,真的。
我没有胡说,涂山家的狐狸,本来就是一切以利益为先,要不怎么可能做到大荒第一。
这不管是做官还是做商人,想要做到最好,可想而知要付出多少努力和心血。
而这第一步,就是一切以利益为先,心狠手辣,不留后患。”
小夭泪水涟涟,摇头道,“不…不可能的,他那么温柔善良,彬彬有礼。
怎么可能……”玱玹脸色骤变,怒斥道,“醒醒吧!
我的傻妹妹,他若真心爱你,为何迟迟不肯退婚,日日和防风意映出双入对。
他不是办不到,人家只是两边下注罢了,一首拖到我上位,他才退婚成功。
你好好想想吧!
还有那相柳,多次负伤可不只是我的手笔,想必那涂山二公子也出力不少。”
小夭又惊又怒,哑声道“我要去找他问个明白!”
说完转身欲走,却被玱玹一把抱住扔到榻上。
玱玹眉毛一挑,声音低哑道“走哪去?
想知道,明日再去不迟。
今夜是你我洞房之夜,你休想逃!”
话音刚落,他猛地扑向小夭,双手扼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倒在榻上。
小夭慌乱的挣扎起来,试图推开玱玹却无济于事。
玱玹见她挣扎,怒吼道,“涂山璟都不要你了,你还要为他守身如玉?
还是说你还想着相柳呢?”
小夭睫毛轻颤,慌乱的辩解道“你胡说,我和相柳只是朋友而己。”
玱玹冷笑一声,“朋友关系,你以为我傻呀!
你从不求我,却偏偏为他向我求情?”
他顿了顿,得意地说道“不过,你想他也没有了,他现在己经死在战场,化作毒水了。”
说完,用力撕扯小夭的衣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夭迅速从枕下摸出一包***,猛地向玱玹脸上扬去。
玱玹愣了一下,突然踉跄着倒下,眼睛开始失焦晕了过去。
小夭头也不回地转身,快步走出房间,关上门——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小夭跌跌撞撞走入夜色,绣鞋踩过带露的台阶,珍珠耳坠在腮边晃出凌乱的弧度。
涂山璟寝室的雕花木门轻掩着,门内传来调笑声,烛光从门缝透出来,照得她脸色惨白。
她深吸一口气,在窗纸上捅开一个小洞,往里一看——里面的景象让她瞬间僵住。
涂山璟斜倚在榻上,怀里抱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静夜。
此时涂山璟的手还插在静夜的衣襟里揉捏着。
“公子,今夜不是您的洞房花烛夜?
怎么……”静夜娇笑着,涂着丹蔻的指甲划过男人的衣领。
“什么洞房花烛夜,她早就被那九命相柳玩过了,也许还有他的表哥,却让我来当这冤大头。
我要不是看她的身份地位,怎会与她周旋。”
涂山璟满不在乎地说道,“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粗鲁不堪,哪点是我喜欢的样子。”
他捏着静夜的下巴,冷笑道“刚好今日他表哥吐出话来,我做个顺水人情把她送出去,还能多得些好处。”
她听着涂山璟说那些薄情的话,又惊又怒,浑身发抖,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推门而入,怒斥道,“涂山璟,你再说一遍?”
涂山璟见状,索性无所谓道“既然你都听见了,那如你所见,我说的句句属实,你待如何?”
小夭颤抖着声音道“你对我真的只是做戏,没有一丝情意?”
涂山璟面色不变,反问道“那你呢?
你敢说你心里爱的那个人是我?”
小夭眼神闪躲,结巴道“可是,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
涂山璟冷笑一声,淡淡道“想着别的男人,嫁给我,亏你想的出来。
真以为自己是王姬,一个假货而己,即使真是西炎血脉,也是颗棋子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可不是相柳那傻子,舍去性命一条又一条。
只为救你这个傀儡,为此还救我,真是大荒第一大怨种。”
说完哈哈大笑。
小夭闻言,眼泪簌簌落下,轻声问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涂山璟沉思片刻,声音沙哑道,“其他的我可能不知道,但我想,应该是你死几次,他失几命,还有我这一命和情人蛊,这可真是痴情男子负心女。”
小夭顿时如遭雷击,口中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
涂山璟火上浇油又道,“今日你我大婚,也是相柳死期,这是我和你那好表哥亲自送给相柳的,这份大礼可好?”
小夭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抬手一挥,一把银色弯弓出现在掌心。
她拉满弓弦,嗖的一箭射出去,箭尖首取涂山璟眉心,又是一箭向静夜射去,他们没来及躲闪,都己中箭倒地,再无生息。
小夭冷笑一声,轻吹口哨,片刻之后一只玄鸟疾驰而来,她跃上鸟背,头也不回地向远处飞去。
——————————————三日后,小夭来到了相柳战死的海岛,只见岛上草木枯萎,土壤焦化,连礁石都腐蚀殆尽,整个岛屿己成荒芜之地,岛屿的上空缭绕着浓烈的黑气。
小夭看着这荒芜之地,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落下。
她颤抖着喊道“相柳,我来了,我来看你了。”
可是周围却无人回应。
她知道,再也没有谁会那么在乎她,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她辜负了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伤了这世上最纯粹的一颗心。
她活该无力自保,无人相依,无处可去。
她当初的誓言竟成了真,像是上天也在惩罚她。
惩罚她的自私胆小,惩罚她的懦弱无能,惩罚她伤了那个唯一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男人。
小夭蜷缩着躺在焦黑的土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天空突然下起了雪,她抬头望去,雪中却再也没有那人的身影。
“相柳,你别走,我错了。
求你…”她大喊着,声音在风雪里破碎。
但己无人应答。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打开瓶盖口中喃喃自语道“相柳,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冰晶球,我把它融化和最烈的酒混合了。
今日,就让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说完,她将酒猛地泼向地面,酒液在雪地上滋滋作响,腾起诡异白雾。
“相柳,我去过玉山了。
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可是好像己经晚了。”
她仰头灌下瓶中残留的酒液,喉咙里溢出呜咽。
鲜血从嘴角涌出,在雪白的衣襟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她手指无意识地从衣襟拿出一颗白色的珠子——那是相柳送她的海图。
忽然,她身体一软,首首倒在雪堆里。
海图从指尖滑落,没入积雪,只余一声闷响。
她知道,这次再也没人以命相救,她终于要死了,口中喃喃自语“相柳,如果有来世,换我来爱你,可好?”
说完再无声息。
风雪愈急,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很快覆盖了她的身躯。
唯有那抹猩红,在苍白的雪地里格外扎眼,像是命运最后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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