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二丁目》的旋律在地铁里突然漫出来时,林小满正刷着微博。
前奏里的钢琴声像浸了水的棉线,轻轻缠上心脏,她下意识停了滑动屏幕的手指。
后来在出租屋里翻来覆去听,粤语歌词蜷在喉咙里辨不清意思,找了国语翻译来看,
才发现那些碎碎念的句子里,藏着一个人走在异国街头的怅然——原来有些喜欢,
是明知结局也要把自己扔进回忆里泡一泡,泡到发涨,再慢慢沥干。她和陈默的初识,
就像这首歌的开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明媚。是在朋友的咖啡馆里,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一本厚厚的建筑史,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林小满抱着笔记本电脑找插座,不小心碰倒了他脚边的书,哗啦啦散了一地。
她慌慌张张去捡,指尖触到他伸来的手,温热的,带着点干燥的薄茧。“没关系。”他说,
声音低沉,像雨落在青石板上。后来她总往咖啡馆跑,借口写稿,实则盯着他看。
看他看电视时聚精会神,眉头会随着情节轻轻皱起;看他吃饭时大快朵颐,
嘴角沾了点酱汁也不在意;看他抽烟时对着窗外,指尖的烟火明明灭灭,
侧脸的线条冷硬又柔和。他话少,看书时喜欢轻声念出来。有次念到“建筑是凝固的音乐”,
林小满没忍住接了句“那里是流动的诗”,他抬眼看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接话,
却把手里的热可可推给了她。那杯可可的温度,暖了她整个冬天。她知道他过往深沉。
朋友提过一嘴,他跟前女友谈了七年,最后在谈婚论嫁时分了手,从此就一个人住着,
性格里多了层内敛的坚硬,像裹着冰壳的石头。而她呢,简单,甚至有点傻气,
心里藏不住事,看到流浪猫会蹲下来喂,听到笑话能笑到打颤。
她总喜欢叽叽喳喳跟他说些琐事:楼下的梧桐叶落了一地,
像铺了层金毯子;公司楼下的奶茶店出了新品,
珍珠煮得太硬;甚至做梦梦见他变成了一只大狗熊,抱着她往山顶跑。他大多时候沉默,
偶尔被逗笑了,嘴角会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有次她在他家厨房炖汤,排骨藕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漫了满屋子。他坐在沙发上抽烟,
电视里放着一部节奏缓慢的老电影,情节拖沓得让人犯困。她回头时,正撞见他往厨房看,
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让她心里猛地一软。就那么傻傻地低头笑了,
想着这样的日子多好啊——她系着围裙为他忙碌,他在不远处等着,锅里的汤冒着热气,
窗外的夕阳慢慢沉下去,日子简单得像幅水墨画。她天性顽皮,冬天手总像块冰。
跟他一起走路时,总喜欢冷不丁把冰凉的手塞进他掌心。他会愣一下,然后反手握住,
用自己的掌心裹住她的,温热一点点渗进来,暖到骨子里。她没告诉他,
其实她很怕别人碰她,小时候被陌生的亲戚强行抱过,留下点说不清的抗拒。
可拉着他的手时,她觉得安心,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全区,于是信赖来得自然而然,
像春天的花会开,秋天的叶会落。但他始终不太会表达情绪。开心时不会大笑,
难过时也不会皱眉,脸上总像蒙着层薄雾。林小满知道,他一个人过了太久,
对两个人的世界难免抵触,就像习惯了独居的猫,突然来了只狗想跟它分享猫窝,
它只会警惕地弓起背。改变发生在一个雨夜。他跟朋友喝了酒,回来时满身酒气,
眼睛红红的。她给他倒了杯蜂蜜水,他没喝,反倒把头枕在她腿上,全身因为酒精微微发抖。
他攥着她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竟就那么睡着了。窗外的雨敲着玻璃,
她低头看他,睫毛很长,鼻梁高挺,睡着时褪去了所有防备,像个孩子。
她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描摹他的轮廓,从额头到下巴,
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如果能跟这个男人一起过下去,她能不能让他觉得幸福?
能不能让他慢慢改掉抽烟的习惯,能不能让他偶尔也对她笑出声?能不能一不小心,
就跟他走到地老天荒?可时间久了,林小满那点孩子气的敏感开始作祟。她像株向日葵,
需要源源不断的阳光才能活下去,可他的世界总是多云。她讲笑话时,
他低头看书;她分享工作上的成就时,他“嗯”一声算是回应;她故意闹脾气想让他哄,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里像藏着片海,深不见底。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余。
在他的世界里,她是不是就像路过的甲乙丙丁,今天来,明天走,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于是她开始无理取闹:故意打翻他的水杯,在他看书时大声放音乐,
甚至在他朋友面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他始终情绪如常,最多叹口气,说一句“别闹了”。
那一刻,林小满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她坐在他对面,
把他送的所有东西推过去:那条他出差带回来的围巾,那本他写了批注的诗集,
甚至还有她偷偷放在他书架上的、自己画的小插画。“都还给你。”她说,声音有点抖。
他没说话,一样一样收起来,动作有条不紊,没有丝毫挽留。最后拿起那本插画,
他翻了两页,指尖在她画的那只蹲在窗台上的猫上顿了顿,然后合上,放进袋子里。
林小满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原来他真的不需要她,就像冬天不需要冰棍,夏天不需要暖炉。
走在初秋的街头,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踝,有点凉。她一步三回头,
心里存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他追出来,哪怕只说一句“跟我走”,
她也会立刻收起所有棱角,像最初说好的那样,不管不顾地跟着他去任何地方,哪怕是流浪。
可是没有。街灯一盏盏亮起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很短。她掏出手机,
单曲循环着《再见二丁目》,歌词里唱“原来过得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
也许他也和她一样,在这段感情里兜兜转转,有过波折,有过顾虑。只是他们都太倔强,
一个等着对方先伸手,一个等着对方先开口,最后等来的,只有一句无声的再见。
说好的不刻意,不强求,不纠缠。那就再见吧。林小满吸了吸鼻子,把手机揣回兜里,
加快了脚步。前面的路口有卖烤红薯的,香气飘过来,暖融融的。她想,或许一个人的日子,
也没那么难。只是后来很多年,她每次听到《再见二丁目》,
总会想起那个枕在她腿上的男人,想起他掌心的温度,想起那个咕嘟冒泡的排骨汤。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来得及做的事,就像落在记忆里的雪,轻轻巧巧,却又沉甸甸的,
一辈子都化不了了。三年后,林小满在一个设计展上又见到了陈默。
她正对着一张老建筑的剖面图看得入神,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讨论着墙基的受力结构。
那声音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破她这几年刻意筑起的平静。她没回头,
指尖却在展板边缘掐出了红痕。直到那人转身要走,衣角擦过她的胳膊,
她才猛地抬头——他瘦了些,鬓角多了点胡茬,穿着件深灰色风衣,手里拿着本速写本,
和当年在咖啡馆里的样子重叠,又分明不同。陈默也愣住了,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喉结轻轻动了动:“好久不见。”“嗯。”林小满低下头,
盯着自己的鞋尖,帆布鞋上沾着点画展外的草屑。空气里有短暂的沉默,
展厅里的轻音乐像隔着层水传来。她听见他翻速写本的声音,沙沙的,
像那年他在咖啡馆里翻书。“你……”“我……”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林小满先笑了,带着点自嘲:“你先说。”“没什么,”他合上速写本,指尖在封面上摩挲,
“看你画展宣传,知道你今天会来。”林小满愣了愣。她去年辞职开了家小小的插画工作室,
这次是第一次办展,只在朋友圈发过消息。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补充道:“朋友转发给我的。”她“哦”了一声,没再追问。有些事,知道答案反而更麻烦。
走到展厅尽头,落地窗外是片街心公园,几个孩子在放风筝。
陈默忽然指着她画的一幅插画:“这只猫,很像以前……”“嗯,”林小满打断他,
声音有点紧张“我养了只橘猫,叫小满。”他眼里的光暗了暗,没再说话。分开时,
他站在台阶下,看着她:“画展很棒。”“谢谢。”她转身要走,又被他叫住。“林小满,
”他手里还攥着那本速写本,指节泛白,“那年你走后,我把那本插画……翻了很多遍。
”她的脚步顿住,背对着他,没回头。“我不是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