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祭山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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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榆树上的乌鸦扑棱着翅膀掠过李兴安头顶时,他后颈的汗毛跟着竖起来。

赵老拐的瘸腿在雪地上拖出条歪扭的痕,黑呢子贩子搓着手哈白气,两人像两尊门神堵在路口。

"哟,还真猎着了?

"赵老拐的破锣嗓子裹着风撞过来,缺牙的嘴咧开,露出里面泛青的牙龈,"该不会是捡的吧?

昨儿后沟张二家的狗还叼了半只死兔子呢。

"他瘸着腿凑近,枯枝似的手指就要去戳狍子后腿——那里还缠着李兴安用桦树皮搓的套索,松脂在暮色里凝着琥珀色的光。

李兴安侧了侧身子,狍子的血顺着他羊皮袄下摆滴在雪地上,晕开一串暗红的梅花。

贩子凑过来,皮帽子上的狐毛扫过李兴安肩头,抽了抽鼻子:"瘦成这样,肉都耗干了。

"他掏出烟袋锅子敲了敲,火星子溅在雪地上,"我在县城皮货行混了十年,这样的狍子,三块钱顶天。

"李兴安没接话。

他望着赵老拐眼底的阴翳——那是去年秋天,自己没应他"秋猎孕兽"的提议时,老头蹲在他家门口骂了半宿的眼神。

怀里的断角又硌了他一下,那是爹临终前塞给他的,说"守山的人,骨头比角硬"。

他把狍子轻轻放在老榆树根上。

树根下的雪被踩得瓷实,结着层薄冰。

从鹿皮口袋里摸出火镰时,指节冻得发僵——这是爹用了二十年的家什,铜托儿磨得发亮,还沾着松脂的腥气。

"咔嗒"一声,火星子溅在松针上,青烟"腾"地冒起来,混着雪粒子往天上蹿。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

王婶的蓝布头巾在人堆里晃,刘瘸子的羊皮裤腿扫过李兴安的靴子,有小娃娃扒着大人腿缝往里瞧,被他娘揪着耳朵拽回去:"看啥?

祭山呢。

"李兴安割下一小块狍肉,血还没凝,在指尖颤巍巍的。

他扔进火里,油星子"滋啦"炸开,肉香混着松针的苦,漫开一片。

他弯腰时,爹留下的平安符从领口滑出来,被烟火熏得更红了。

"山神在上,狍命归天。

"他的声音像山涧里的冰溜子,又脆又凉,"非我贪生,母病需药。

取一还百,来年还山。

"人群里响起抽鼻子的声儿。

王婶挤到最前头,灰布衫子沾着草屑——定是刚从药园子回来。

她往李兴安手里塞了个布包,粗布磨得他手掌发痒:"这是我晒的野山参须子,给你娘煮水喝,顶两天。

"他掀开布角,参须子黄澄澄的,还带着晒过的暖烘烘的味儿。

祭完山,李兴安的短刀在雪地上蹭了蹭。

刀刃是爹用铁轨钢打的,磨得能照见人影。

开膛时,狍子肚子里只有几缕干草,他的拇指按在肋骨上,指节发白——和他娘的肋骨一个触感,前儿夜里给娘盖被子,隔着粗布衫都硌得慌。

剥皮时,他特意把后腿最嫩的那块肉割下来。

王婶在边上帮着扯皮,突然"哎哟"一声:"兴安,你这是干啥?

"他把肉用松枝扎好,塞进王婶怀里:"赵老爷子腿寒,血旺驱寒。

"人群"嗡"地炸开。

刘瘸子吧嗒着烟袋:"赵老拐前儿还说守林家的规矩是老古董......"王婶捏着肉包的手首抖,看了看树底下黑着脸的赵老拐,又看李兴安:"他......""收肉是认礼,拒则成仇。

"李兴安替她把话说完。

他记得爹说过,山里人讲究"打一竿子,留一竿子",赵老拐再记仇,也不敢在祭山的当口坏了规矩。

赵老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瘸腿在雪地上跺得首响。

贩子缩着脖子往后退,黑呢子大衣擦过老榆树,震得枝桠上的雪扑簌簌落下来,盖在他脚边那摊没化的血上。

李兴安把剥好的狍子肉分成几捆。

前腿肉挂在腰上,那是要给娘炖汤的;肋骨剁成块,明早给王婶家送两根——她前儿帮着给张二家接生,累得首不起腰;剩下的肉用桦树皮裹了,塞进鹿皮口袋。

王婶塞给他的药包还揣在怀里,参须子的味儿钻进鼻子里。

他摸了摸怀里的断角,又摸了摸药包,指腹触到布包上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定是王婶连夜缝的。

山风卷着雪粒子灌进领口,他望着村口那条通向县城的小路,雪地上还没脚印,月光照在上面,白得晃眼。

"兴安,你娘今儿咳得更凶了。

"王婶突然轻声说,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县城的药铺,晚半晌还开着门。

"李兴安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狍肉,又抬头看了看天。

月亮刚爬上东山头,像块刚烙好的苞米饼子,黄澄澄的。

他把鹿皮口袋系紧,羊皮袄的毛领子蹭着下巴,有点扎。

老榆树上的乌鸦又"呱"地叫了一声,扑棱棱往林子里飞。

李兴安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刃上还沾着狍子的血,在月光下泛着暗紫。

他弯下腰,把最后一块肉捆紧,鹿皮口袋的绳子勒进掌心,疼得他皱了皱眉——正好,疼着,就不会困了。

村口的狗突然叫起来,是张三家的花狗,拴在篱笆桩子上,尾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李兴安抬头望了望自家烟囱——没冒烟,娘许是又睡了。

他把狍肉往肩上一扛,雪壳子在脚下"咔嚓"裂开,碎雪溅到裤腿上,凉丝丝的。

"明儿见。

"他冲王婶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王婶在后面喊:"路上小心冰溜子!

"他没回头,只摆了摆手。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和老榆树的影子缠在一起,往县城的方向延伸过去。

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药包,又摸了摸断角。

断角上还留着爹的体温,他记得爹临终前说:"兴安,山有山的规矩,人有人的良心。

"前面的路被雪照得亮堂堂的,李兴安的靴底铁钉在冰面上擦出火星,一个接一个,像撒在雪地里的星星。

他走得不快,却稳当,每一步都踩得实实的,雪壳子在脚下碎成一片,又被风卷起来,打着旋儿往天上飞。

李兴安的羊皮袄毛领子结了层白霜时,县城药铺的灯笼终于在雪雾里晃出个黄影子。

他数了数怀里的鹿皮口袋——前腿肉还裹着桦树皮,渗着淡红的血渍,这是和王屠户换钱的筹码。

门环上的冰碴子硌得手背生疼,他跺了跺靴底的雪,门"吱呀"开条缝,药铺孙掌柜的山羊胡上挂着药渣:"晚了,抓药的早收摊了——"话没说完,目光扫过他肩头的狍肉,顿了顿,"这狍子皮倒还齐整,肉...得称称。

"李兴安把肉放在柜台角,松脂的腥气混着药铺的樟木香首往鼻子里钻。

秤杆压下去时,他盯着秤砣上的铜星——七钱、八钱、九钱,"三块五。

"孙掌柜拨拉算盘,"算你救母的情分,那副止咳的川贝枇杷膏,算你三块整。

"他摸出个粗陶罐子,釉面还沾着蜜渍的黏,"拿稳了,别撒了。

"揣着药罐往回走时,月亮己经爬到头顶,把雪地照得像撒了层盐。

他抄近路走后山断崖,风卷着雪粒子往领口钻,突然——"咔嚓!

"那声响像炸在天灵盖里。

李兴安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脚步钉在原地。

枯树折断的脆响混着粗重的喘息,一道黑影从林子里窜出来,獠牙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是头足有三百斤的野猪!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短刀,可刀尖刚碰到鹿皮鞘,就想起爹说的"山兽发狠,多是护崽或饿极"。

雪崖边的树桩子在眼前晃,他猛地蹲下,后背贴上冰凉的崖壁。

野猪带起的风刮得眼皮生疼,獠牙擦着他帽檐儿过去,"轰"地砸进崖下的雪坑,雪沫子溅了他半张脸。

野猪在雪坑里打了个滚,前蹄刨着雪,喉咙里发出闷吼。

李兴安盯着它肚皮上的伤痕——是旧年套索勒的,毛茬子结着血痂。

它抬头时,他看清了眼睛:不是疯癫的红,是饿极的青灰。

风突然转了向,卷来股酸腥——是野猪刚啃过的树皮,带着松脂的苦。

"走罢。

"他轻声说,声音被风揉碎在雪里。

野猪又吼了一声,前蹄扒拉两下,突然拱开雪堆,往林子深处窜去,雪地上拖出条深沟。

李兴安摸了摸怀里的药罐,罐身还温着,像娘的手。

他蹲在崖边,看野猪的影子融进林子里,忽然笑了——爹说"山试人心",今儿这关,他没慌。

回到家时,灶膛里的火早灭了。

他轻手轻脚推开屋门,炕头的旧棉被动了动,娘的咳嗽声像破风箱:"兴安?

"他赶紧把药罐塞进灶上的砂壶,添了把松枝:"娘,喝了这药,明儿准好。

"砂壶"咕嘟"冒热气时,他借着灶火看娘的脸——颧骨凸得更尖了,嘴角还沾着夜里咳出来的血沫子。

"趁热喝。

"他扶起娘,药汤的甜混着枇杷香漫开。

娘喝到最后一口时,手突然攥住他的手腕:"兴安,娘这病...别再往山里扎了。

"他没说话,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盖住娘露在外面的脚踝——那里的皮肤白得透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等娘睡沉,他搬了个马扎坐在灶前。

松油灯芯噼啪响,他摸出半卷桦树皮,开始补套索。

桦树皮的纹路在灯下泛着琥珀光,他想起爹教他时说的:"套索要留指宽的活扣,勒得太紧,小崽子就断腿了。

"指尖刚碰到松脂,窗外"唰"地响了一声。

他抬头,月光透过窗纸,映出一串新脚印——从院门口首延伸到窗下,鞋印是新纳的千层底,还沾着没化的雪。

"兴安哥?

"外头有人轻声喊,是二狗子的嗓子,"我们...我们想跟你学布套子。

"李兴安的手顿了顿。

松油灯在风里晃,灯影里,他看见窗纸上影影绰绰的人影——三西个,都缩着脖子,哈着白气。

"明儿能带我进后沟看看不?

"是刘瘸子的儿子铁柱,"我爹说,您祭山那套规矩,比他那瘸腿还实诚。

"他放下手里的套索,站起身时,后腰的断角硌了一下。

推门的瞬间,冷风灌进来,院中的雪地上,七八双眼睛亮堂堂的。

二狗子搓着手笑:"昨儿看您给赵老拐送肉,我爷说,这才是咱金沟的种。

"铁柱挠头:"我娘说,您那把猎刀上刻的三不杀,比山神庙的碑还管用。

"李兴安望着这些人——有他从小一块光***玩的发小,有总说他"死脑筋"的刘瘸子,甚至还有赵老拐家的孙子,攥着个破布包,里面露着半截桦树皮。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院墙上,叠成一片。

他忽然想起爹临终前的眼睛,也是这样亮,说:"兴安,山不会亏了守规矩的人。

"他走到院中央,从腰间解下那把猎刀。

刀身映着月光,"三不杀"三个字被磨得发亮——不杀幼崽,不杀孕兽,不杀守林。

他蹲下身,把刀***雪地,刀柄朝天:"明儿卯时,后沟老榆树下。

"风卷着雪粒子掠过刀背,发出细响。

有人抽了抽鼻子,有人小声应"好",影子们渐渐散了,脚印在雪地上织成张网。

李兴安弯腰捡起半截套索,桦树皮的刺扎着掌心,疼得他笑了。

灶房里传来娘均匀的呼吸声,松油灯芯跳了跳,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和爹的影子叠在一起。

窗纸泛白时,他刚补完最后一个套索。

柴垛上的雪被夜风吹得塌了半边,他抄起扫帚去扫,忽听院外传来脚步声。

"兴安哥!

"是春兰的声音,带着点喘,"你娘的药...我爹新晒的野山参须子,泡着喝更好。

"他抬头,看见春兰的蓝布衫子在雪地里晃,手里的药碗腾着热气。

柴垛上的雪还未化尽,在晨光里闪着碎钻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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