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寒弹的是一首他没听过的曲子，旋律里带着某种近乎暴烈的情绪，***砸得极重，像是要把琴键按穿。
蓝钰抬手敲门，琴声戛然而止。
"迟到十七分钟。
"祁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门没锁。
推开门，琴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苦香。
祁寒背对着门口坐在钢琴前，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琴盖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意式浓缩，旁边散落着几张手写乐谱。
"福利院的课拖堂了。
"蓝钰把琴盒放在墙边，没有解释更多。
祁寒转过身，手指在琴键上随意敲了两下："听说你每周三都去那儿教课？
""嗯。
""教了多久？
""三年。
"蓝钰解开琴盒搭扣，动作顿了顿，"从省乐团离职后开始的。
"琴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祁寒没接话，只是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斜切进来，在他侧脸投下细长的光斑。
"《海岸线》的改编谱。
"祁寒突然递过来一沓纸，"大提琴部分我重新写了，你看看。
"蓝钰接过乐谱，纸页上还残留着打印机微微的余温。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渐渐皱起："这里，大提琴的进入太突兀了。
"他指着第三页的一段旋律，"如果改成从弱拍切入，会更有海浪层层推进的感觉。
"祁寒突然笑了，伸手把钢琴凳往旁边挪了挪："过来。
"蓝钰站着没动。
"坐这儿，弹给我听。
"祁寒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效果？
"钢琴凳不宽，两个成年男人坐在一起难免肩膀相碰。
蓝钰能闻到祁寒身上淡淡的木质调香水味，混着咖啡的苦涩。
他僵硬地把乐谱放在谱架上，手指按上琴键。
"手。
"祁寒突然说。
"什么？
""你的左手小指太僵硬了。
"祁寒首接伸手覆在蓝钰的手背上，带着他的手指重新按下***，"这样，力度从手腕传导，不是用手指硬砸。
"蓝钰的呼吸滞了一瞬。
祁寒的手心很暖，指腹有一层常年练琴留下的薄茧，蹭在他皮肤上微微发痒。
这个姿势几乎像是从背后拥抱，他能感觉到祁寒的呼吸拂过自己耳际。
"明白了？
"祁寒的声音很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蓝钰猛地站起身，琴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去拿大提琴。
"他背对着祁寒打开琴盒，手指微微发抖。
三年来他刻意避开所有肢体接触，没想到会被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人轻易打破防线。
大提琴的声音加入后，整首曲子突然有了生命。
祁寒的钢琴像汹涌的海潮，蓝钰的弦乐则是暗流涌动的深海，两种声音纠缠攀升，在最***处轰然碎裂成一片浪花。
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未消，琴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蓝钰，你果然在这。
"蓝玲站在门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院长找你，说是演出曲目要报批。
"祁寒的手指还停在琴键上："这位是？
""我姐。
"蓝钰放下琴弓，"蓝玲，学院声乐系的。
"蓝玲冲祁寒点点头，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祁教授，久仰。
"她转向蓝钰，语气突然变得不容置疑，"现在就去，院长等着呢。
"蓝钰知道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他沉默地收起大提琴，跟着蓝玲走出琴房。
走廊拐角处，蓝玲突然拽住他的手腕。
"离他远点。
"她压低声音，"你知道这种国际知名的音乐家突然跑来我们这种二线城市的学院是为了什么？
"蓝钰挣开她的手："工作而己。
""工作？
"蓝玲冷笑，"刘建业刚才在办公室炫耀，说祁寒是冲着学院新建的音乐厅来的，他明年要在这里办个人独奏会，需要提前熟悉场地。
"她盯着蓝钰的眼睛，"人家只是利用你熟悉环境，你别犯傻。
"蓝钰没说话，只是把琴盒背带往肩上提了提。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片刺眼的阳光，他眯起眼，恍惚又听见刚才合奏时祁寒钢琴里那种近乎暴烈的情绪。
他不知道那究竟是对音乐的狂热，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