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疯帝戏臣他们都说朕疯得恰到好处。尤其当那碗滚烫的安神汤,被朕“不慎”抬手打翻,
褐色的药汁泼了刑部尚书李道新一身崭新的紫袍时。那绣着精致獬豸补子的朝服,
瞬间糊了一大片,粘糊糊的汤药还顺着他的袖管往下淌。“哎呀!”朕夸张地拍手叫起来,
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顽童,身子在宽大的龙椅里蛄蛹了一下,
眼睛直勾勾瞪着李道新狼狈的模样,“花!开花了!李爱卿身上开花了!好看,真好看!
”李道新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上面溅满了汤渍,像是沾了污泥的旧灯笼。他抖着手,
扑通一声跪伏在地,脊背僵硬,喉咙里咯咯作响,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整个承乾殿,
上百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殿前死寂的空气里。朕用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珠帘之后,
那两束冷冽的审视。是母后。隔着密密匝匝的珠穗,她那戴着赤金护甲的手指,
正轻轻敲着紫檀凤椅的扶手。嗒…嗒…嗒…声音不大,但在那片死寂里,
清晰得如同砸在人心口上。“皇帝累了。”声音终于传来,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水,
不起半分波澜,“散了吧。”她的声音像一把无形的笤帚,扫过满殿的石像。群臣如蒙大赦,
衣袍摩擦声、脚步声、压抑的喘息声终于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仓惶。
他们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经过龙椅旁时,步子迈得更快、更低,
看朕的眼神像躲着什么不洁之物,或怜悯,或厌恶,唯独没有一丝对帝王的敬畏。人潮退去,
空留一地冰冷的金砖。两个小内监小碎步跑上来,麻利地擦拭泼溅的汤药和药碗碎片,
动作又快又轻,生怕惹出一点多余的声响。他们垂着头,
眼角却带着一种早已习惯的麻木疲惫。御前总管高德全躬着身移步上前,
他的老脸像一尊僵硬的木雕,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太后懿旨,请您午憩后,
去宁寿宫陪看新到的南府昆腔。”朕“噌”地从龙椅上蹦起来,
拍着巴掌嘻嘻哈哈:“好呀好呀!朕喜欢昆腔!母后疼朕!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撞出空洞的回响,带着一种刻意的、毫无心机的欢喜。高德全的眼中,
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随即被他垂下眼睑掩去,又换上了一成不变的恭谨。
整整十年了。从坐上这把冰凉黄金椅子那天起,朕就成了这座死寂宫殿里,
众人眼中最大的笑料,一个长不大的“傻皇帝”。朕的母后,贺兰家的女儿,
如今的贺兰太后,
和她那位手握二十万禁军和京畿防务、权倾朝野的兄长——我的亲舅舅贺兰韬,
就是这朱红宫墙内真正的天。“废物”、“傀儡”、“傻子”,这就是他们,
以及所有依附他们的朝臣、宫女、内监心中,唯一的真相。唯有我自己知道,
御书房龙案一侧,那本摊开的《黄帝内经》下,压着另一卷薄薄的线装册子。
那是朕的太医署暗档——只有最心腹的暗卫,每夜在朕熟睡后才会悄悄送来。
小事:某个太医昨晚赌钱输了五两银子;太医令李太医的妾室前日刚生了个儿子;库房清点,
雪上一枝蒿存量少了一钱……没人会注意这些琐碎尘埃。更没人知道,
在太医院最深处的净药库里,一道暗门隔开的狭小空间里,住着三个沉默的影子。
他们长得几乎和朕一模一样,由一个忠于旧皇后的哑巴老院判训练,模仿着朕的一举一动,
乃至说话的语气和……痴傻的神态。李太医,那个背微微佝偻的老人,便是朕的眼睛。
每次去宁寿宫问安前,他都会躬身替朕请个平安脉。他的手指按在腕上,指腹粗糙,
留下一些旁人难以察觉的摩挲暗号——那是贺兰韬新近的动作,
或是药饵房那碗“安神药”里多加了什么东西。今日他离开时,那只手垂在身侧,
对着朕极快地比了两个手势:一个代表“急召羽林卫”,一个代表“晚膳”。
2 暗流涌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朕的心底激起一圈冰冷的涟漪。来了。比他预想的,
更快一点。昆腔咿咿呀呀,唱得是缠绵悱恻的《牡丹亭》。宁寿宫暖阁里,
熏着上好的苏合香,甜得有些发腻。戏子们甩着水袖,唱得哀怨婉转。珠帘后,
贺兰太后一身华贵的常服,正看得入神。舅舅贺兰韬一身劲装,仿佛刚下马匆匆赶来,
腰间悬着代表节制京畿兵马的虎符玉牌,如同铁塔般侍立在帘侧。
他鹰隼般的目光时不时扫过龙椅上啃着点心的朕,
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皇帝觉得这杜丽娘唱得如何?
”母后忽然侧首,含笑问朕。那笑容温和,眼底却无温度,如同冰面下的流水。
朕正努力把一块芸豆糕全部塞进嘴里,脸颊鼓鼓囊囊,闻言茫然地抬起头,
沾着糕粉的嘴角咧开,含糊不清:“好…好吃!甜!母后最疼朕了!”手上还无意识地拍着,
模仿戏台上鼓点的节奏。贺兰韬的嘴角飞快地撇了一下,似是不屑到了极点。
他看着朕的目光,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时间,在锦绣丝竹声中,滑向黄昏。晚膳时分,
宫人鱼贯而入,奉上精致的菜肴。
当那碗特意单独呈于朕面前、散发着奇异药香的羹汤被放到御案上时,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
瞬间沿着朕的脊柱窜遍全身。是它!和暗档里记录的新添东西一模一样!
指尖几不可查地微颤了一下,又被死死摁住。“皇帝,这是御膳房新制的药膳羹,
最是安神滋补。你夜来总睡不安稳,快趁热用了。”珠帘后的声音,依旧带着温和的关切,
如同暖玉包裹着淬毒的钢针。朕脸上,立刻浮现出毫无防备的欢喜:“好啊好啊!
母后给的定然是好的!”然后,像一个极其贪馋的孩子,急不可耐地抓起青玉匙,
舀起满满一勺,吹也不吹,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动作带着笨拙的急切,
羹汤沿着嘴角流下些许,滴落在明黄的龙袍前襟,污了一小块。“啊!好烫!好烫!
”朕猛地丢开匙子,烫得直跳脚,双手慌乱地在嘴边扇着风,脸颊被瞬间染红,
像煮熟的虾子。一边扇一边胡乱地擦着嘴,把汤汁抹得脸上前襟到处都是。
贺兰太后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中带着纵容的无奈:“慢些,傻孩子,又没人跟你抢。
”她抬手示意左右,“皇帝乏了,扶他去偏殿歇息吧。”立刻有两个健硕的内监上前,
一左一右,夹起还在叫嚷“烫!疼!”的朕。朕的步态虚浮踉跄,
身体大半重量都挂在他们臂上,几乎是被拖拽着离开暖阁。离去前最后一眼,
朕捕捉到舅舅贺兰韬眼底那一闪而逝、如释重负的凶光。他终于不用再伪装厌恶与鄙视了。
3 替身之死呵,好母后,好舅舅。他们以为这是收网的信号,却不知,
这也是朕等待多年的终章序幕。药效发作得极快,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五脏六腑。
被半搀半拖进冰冷的偏殿内室,身体仿佛被投入寒冬的冰窟,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
每一寸骨头都在被无形的巨锤敲打,碎裂般的疼痛瞬间席卷了所有意识。“噗通!
”朕被人重重摔在冰凉坚硬的金砖地上,背脊几乎被撞裂开来。眼睛却死死睁开着一条缝,
视野里模糊晃动的人影憧憧。那些影子的脚步声沉甸甸的,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逼近。
强弩击发的声音在耳边嗡鸣,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一箭,自窗外阴影处疾射而来!“噗嗤!
”是箭簇穿透皮肉的沉闷声响。紧接而来的是一声凄厉压抑、与朕声线极其相似的惨哼。
血的气味,浓得刺鼻,铁锈般带着死亡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接着是沉重的倒地声,
就在朕身旁不远处。很好。替身,已经代替朕躺下了。“快!
”冰冷的命令声刺破血腥的空气。是贺兰韬!他竟已迫不及待地亲自踏入这瓮中!
沉重的脚步声逼近,带着金属甲片撞击的铿锵,像丧钟一步步敲在头顶。殿门轰然洞开,
外面的烛光惨白一片,映照出贺兰韬那张充满杀气、因紧张和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
他身后的火光摇曳,映照着他的亲卫铁甲闪烁的寒光。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如同猛兽终于扑住了猎物。“废物!早该死了!”贺兰韬的声音冰冷蚀骨,
带着积压十年的鄙夷终于痛快宣泄的狠戾。阴影完全笼罩了趴在地上的“皇帝”。
他俯视着地上蜷缩抽动的身体,那身沾满了“药膳”污渍的龙袍此刻成了最大的讽刺。
“空悬龙椅十年,误尽天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朕艰难地、极其轻微地挪动了一下头颅的角度,透过垂落的发丝缝隙,
正好能看到他腰间悬挂的虎符玉牌——那把权力的钥匙此刻因他急促的呼吸而轻轻晃动着。
朕的视线微弱地抬起,对上他因暴戾而猩红的眼睛。朕凝聚着最后的气力,
让嘴角极为艰难地勾动了一下,拉扯出一个近乎释然、极其怪诞又凄凉的微笑。嘴唇翕张,
挤出几个极其微弱却清晰得如同诅咒的字眼:“呵…动手…利索些…”声音沙哑,气若游丝,
却像冰锥,狠狠刺在贺兰韬紧绷的神经上。贺兰韬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
似乎被这笑容和话语激得愈发暴怒狂躁。“满足你!”他狞笑一声,手臂骤然抡起,
那柄御赐、象征皇权的金错宝刀,刀身在烛火映照下划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冰冷刺骨的寒芒!
那光芒决绝而暴戾,带着斩断一切的疯狂!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可怕的尖啸!锐不可当!
“嚓!”刀刃切入骨骼血肉的切响,沉闷而又惊心动魄!血箭如同压抑了十年的喷泉,
猛地飙射出来!在烛光下闪烁着一种妖异的暗红,如同泼开一幅最惨烈的死亡画卷!
温热黏稠的液体瞬间溅满了贺兰韬的铠甲和靴子,一些甚至飞溅到了远处,
落在冰冷的地砖上。一颗头颅滚落在地,沿着金砖地面骨碌碌转动了几圈,
留下拖长的、浓重蜿蜒的血痕,最终停在了墙角烛架投下的一小片阴影里。那张脸上,
凝固着与朕极其相似的惊骇与茫然,
甚至保持着生前那一刻那种怪诞的、仿佛得到解脱般的凄凉微笑——正是替身的头颅!
满殿死寂!连呼吸都被冻结!“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短暂的窒息后,
震天动地的狂呼陡然爆发!殿外的亲兵们如同被点燃的火油,挥动着兵器敲打着甲胄,
发出金铁交鸣的杂乱喧嚣,狂热的嘶吼声浪几乎要掀翻宁寿宫的屋顶,
充满了对新秩序的无限热忱!4 母子反目“姐姐!姐姐!成了!终于成了!
”贺兰韬激动得浑身发抖,脸上混杂着血污和狂喜,大步流星地穿过暖阁的珠帘,
发出叮咚刺耳的碰撞声。他的声音高亢激昂,打破了暖阁里那做作的昆腔。“权柄在手!
再无掣肘了!那蠢物,已被我亲手枭首!”暖阁里,那咿咿呀呀的戏腔戛然而止,瞬间死寂。
只剩下贺兰韬粗重的喘息和甲胄铿锵的摩擦声。珠帘后,贺兰太后猛地站起,
她的身体因为猝然的激动而微微发颤,华贵的衣裙如水波般荡开。脸上的震惊只维持了一瞬,
便被巨大的、狂喜的浪潮淹没。她扶着座椅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中射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权力巅峰在握的锐利光芒。但仅仅片刻,
那光芒便被更深的谋虑取代,随即化作了沉痛的悲戚。她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
已然噙满了泪水,声音哽咽凄楚,带着母性的巨大悲痛,
在偌大的暖阁里回荡:“皇帝……我的皇儿……哀家方才还与他一同听戏,
怎料竟……竟遭此横祸!哀家心痛如绞……去速召宗正、三品以上大臣入宫!立储新君,
刻不容缓!”声音悲切入骨,如同杜鹃啼血。“遵旨!”贺兰韬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力量。
他转身便要冲出去,那虎符在他腰间晃得越发急促,彰显着此刻炙手可热的滔天权柄。
就在这时——“吱嘎——嘎嘎——”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从暖阁最深处那张巨大的紫檀雕凤御座背后传来!如同沉睡地底的巨兽苏醒的***。
所有声音瞬间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惊恐地投向声音的来源。
在贺兰太后惊骇万分的注视下,在那张象征她权势顶峰的雕凤御座之后,
那原本严丝合缝、挂着一幅《江山万里图》巨壁绘的墙壁,竟无声地向内滑开!
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幽深洞口!寒气裹挟着陈腐的土腥味,从黑黢黢的密道中倒卷而出,
扑在众人脸上。沉重的脚步声从黑暗中踏出。不是一个人!第一个身影踏出阴影,
一步落在暖阁明亮刺眼的烛光下。那张脸——与地上血泊中那张惊骇的脸,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混沌怯懦,没有一丝呆傻。
只有一片冰封万年的死海,冻结着森森寒芒!那眼神所过之处,
殿中熊熊燃烧的烛火都为之黯然失色,空气仿佛冻结成冰针,刺得人眼球生疼!朕一身龙袍,
袍角滴落着在密道中沾染的湿冷泥土。在朕身后,一排排沉默如铁石的黑衣死士鱼贯而出,
冰冷的杀气凝成实质,如同厚重的霜雪,瞬间压过了整个宁寿宫。暖阁内,
所有喧哗、狂喜、悲痛、呼喊,全部被一刀斩断!死一样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
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肺腑欲裂。无数张面孔凝固了。贺兰韬脸上的狞笑彻底僵死,
仿佛被人用冰雪从头浇到脚,那狂喜的红潮褪尽,变成惨白,然后是死灰。
他按在刀柄上的手剧烈颤抖,仿佛那不是他的手,而是一条濒死的毒蛇。
贺兰太后眼中那汹涌的悲痛还未褪尽,就已被无法理解、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冻结。
她向后踉跄一步,踢翻了身后的小杌子,发出刺耳的声响。那双精心描画的眼睛瞪到了极致,
死死地盯着朕的脸,如同白日撞见狰狞的恶鬼!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唯有喉咙里“咯咯”作响,如同破败的风箱。“方才死的……”朕的声音不高,
穿透这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冰冷的铁器轻轻刮过琉璃盏,
清晰而缓慢地落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刻进他们灵魂深处,“……是朕的影子。
”如同投入平静寒潭的巨石,震得所有人魂魄都要离体!“你……你是鬼!你是鬼!
”贺兰韬像一头重伤濒死的困兽,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嚎,
“噌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那刀身上还带着干涸发黑的血痕,
显然是方才沾染了替身的热血。寒光再次闪动,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直向朕扑来!
他的眼里只剩下毁灭的赤红!“管你是人是鬼!去死——”扑击的动作戛然而止。
就在他刀光将起的刹那,两道更快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欺身近前!没有惊天动地的呐喊,
只有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咔嚓!”贺兰韬握刀那只强壮的手臂,
竟被其中一名黑衣死士如同折断枯枝一般,硬生生扭成了反向!
白森森的骨茬刺破了他的锦绣劲装,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摇曳的烛光下!“呃啊——!
”一声非人的惨嚎从贺兰韬喉咙里炸开,狂怒瞬间转化为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整个人失去平衡,像一截沉重的木头轰然跪倒在地。另一名死士的铁足,
毫无迟疑地重重踏下!踩住了他完好的那条手臂,将他死死摁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整个人如同献祭的羔羊,被牢牢捆缚在地。自始至终,朕的目光都未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朕径直走向暖阁中央那位全身僵硬如石像的华贵女人——朕的母后。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被瞬间涌出的冷汗和极度的恐惧所晕染,变得污糟一片。
那碗尚存几滴残渣、触手微温的药碗,被我稳稳拾起。
青釉瓷碗的边缘还沾着些许褐色的药渍,此刻贴在母后惨白如纸的唇边,竟出奇的合适。
碗壁的温热传递到她冰冷颤抖的皮肤上,她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烙铁烫着,
下意识地就要别开脸。我的手指却稳稳按住了她的下颌,力道恰到好处,不容她挣脱半分。
“喝了你赐的毒,”我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毛骨悚然的温和,
如同冬日屋檐下悬垂的冰棱,看似剔透,碰着便是刺骨的寒与痛。“总该,
还朕一场好戏了吧?”碗沿紧压着她的下唇。我清晰地看到她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散开,
又剧烈地收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死般的抽搐。那碗里残留的一点苦涩毒香,
此刻却成了催命的符咒,她死死咬紧牙关,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