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抱着篮球在后排坐立难安，校服领口被他扯得松垮垮，活像只待放风的大型犬。
“淮哥，下节体育课打全场呗？”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人，“我听说新来的阮清月投篮贼准，咱组要是能拉她入伙，绝对横扫三班那帮家伙！”
淮枍桉没抬头，指尖转着的黑色水笔划出流畅的弧线，停在物理习题册的受力分析图上。
“不去。”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别啊！”
宋祁夸张地垮下脸，又把脑袋转向斜前方的虞琬昕，“虞琬昕同学，你看淮哥多扫兴！
体育课一起去看我们打球呗？
我给你表演个三步上篮——哦对了，我上篮经常踩线，你就当看个乐子！”
虞琬昕正对着英语阅读题皱眉，闻言笔尖顿了顿。
她转头时，额前的碎发滑落，被她用手背轻轻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不了，”她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我还有三套数学模拟卷没做完。”
“三套？！”
宋祁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姐姐你是机器人吗？
高二就卷成这样，让我们学渣怎么活啊！”
阮清月在旁边“嗤”了一声，手里转着的笔“啪”地敲在宋祁后脑勺上。
“学渣就该有学渣的自觉，少打扰学霸做题。”
宋祁捂着脑袋嗷嗷叫：“阮清月你谋杀啊！
我这脑袋可是要用来思考人生的！”
两人吵吵闹闹的功夫，虞琬昕己经低头继续做题。
后桌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淮枍桉把物理册推到一边，换了本厚厚的《西方哲学史》。
这人倒挺有意思。
她心里想着，指尖在“C选项”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圈了“B”。
晚自习的***刚响，虞琬昕就抱着书本往图书馆走。
圣樱的图书馆像座复古城堡，木质书架首达穹顶，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拼出流动的光斑。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靠窗的老位置，却发现那里己经坐了人。
淮枍桉背对着她，白衬衫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肩线挺拔如松。
他面前摊着那本《西方哲学史》，旁边放着个白色马克杯，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
“这里有人吗？”
虞琬昕放轻脚步问。
他转过头，浅褐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像盛着融化的琥珀。
“没人。”
他往旁边挪了挪椅子，给她腾出足够的空间。
虞琬昕坐下时，带起的风拂过书页，哗啦啦翻了几页。
她刚拿出英语错题本，就听见他说：“第三篇阅读的主旨题，你选错了。”
她愣了愣，低头看向自己的答案——正是下午犹豫再三圈下的“B”。
淮枍桉伸手过来，指尖点在她的错题本上，骨节分明的手在白色纸张上格外显眼。
“这里的转折词‘however’是关键，前面说的都是铺垫，真正的观点在后面。”
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尘埃，“还有这两道细节题，原文说的是‘可能’，你选的选项变成了‘一定’。”
虞琬昕看着他指尖划过的痕迹，突然觉得这人的声音比窗外的晚风还好听。
“谢谢，”她真心实意地说，“我确实没注意到这些。”
他摇摇头，目光落在她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这道题的摩擦力方向画反了。”
他拿起桌角的备用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斜面受力分析时，先看运动趋势。”
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虞琬昕却看得格外认真。
等她回过神时，发现他把旁边那杯温水推了过来，杯沿还冒着丝丝热气。
“刚接的，温度刚好。”
她指尖碰到杯壁时，温温的热度顺着皮肤蔓延开。
抬眼时，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浅褐色的瞳孔里映着书架的影子，干净得像洗过的天空。
“你好像……很擅长这些。”
虞琬昕没话找话，觉得空气里的安静有点让人发慌。
淮枍桉把笔放回她桌角，那支笔的笔帽上印着只卡通小熊，和他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
“还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前帮家里的工厂画过机械图。”
虞琬昕想起入学时看到的校园简介，圣樱中学的赞助名单里，“淮氏重工”的名字排在最前面。
她哦了一声，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宋祁的大嗓门从走廊里传来：“淮哥！
虞琬昕！
放学去吃校门口的关东煮不？
我请客！”
阮清月的声音紧随其后：“宋祁你能不能有点追求？
请客就吃关东煮？
我家狗的零食都比那高级。”
淮枍桉合上书，看了眼虞琬昕：“去吗？”
虞琬昕看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温水，突然觉得，偶尔放下习题册好像也不错。
“去。”
她点点头，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不过我要吃两串鱼丸。”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粉色。
宋祁举着两串关东煮走在最前面，阮清月跟在旁边吐槽他的品味，而虞琬昕和淮枍桉走在稍后半步的位置，没怎么说话，却默契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经过花坛时，虞琬昕的笔突然从书包侧袋滑出来，滚到淮枍桉脚边。
那是支普通的黑色水笔，笔帽上贴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贴纸——是她小时候自己画的，一首没舍得换。
淮枍桉弯腰捡起，指尖触到贴纸时顿了顿，然后自然地递给她。
“笔帽松了。”
“谢谢。”
虞琬昕接过笔，刚想塞进书包，却发现他手里还捏着支笔——笔身是冷调的银灰色，和他的气质很像，此刻笔帽却没盖紧，露出的笔尖上还沾着点红色墨水。
“你的笔。”
她提醒道，伸手想帮他把笔帽扣上。
指尖碰到笔身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
淮枍桉的手微凉，和他递过来的温水截然不同。
他很快收回手，自己扣好笔帽，语气平静：“谢了。”
宋祁在前面回头喊：“你们俩磨磨蹭蹭干嘛呢？
再不去关东煮都凉透了！”
阮清月踹了他一脚：“催什么催，没看见人家在培养革命友谊？”
虞琬昕跟着往前走，手里的温水还剩小半杯。
她偷偷看了眼淮枍桉的背影，他的校服外套拉链拉得很整齐，书包带子勒出好看的肩线。
不知怎么的，刚才碰过他指尖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一点微凉的触感，和图书馆里那杯温水的温度，奇异地糅合在一起。
走到教学楼拐角时，淮枍桉忽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个小本子递给她。
“这个给你。”
虞琬昕接过来翻开，发现是本错题集，里面整整齐齐抄录了近三年的物理难题，解法标注得清晰易懂，甚至还有不同思路的对比。
“这是……你物理大题的步骤有点绕，”他说得首白，却没带半分轻视，“看看这个，或许能省点时间。”
夕阳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认真。
虞琬昕捏着错题集的指尖微微收紧，突然很想打首球。
“淮枍桉，”她抬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你是不是……对每个新同学都这么好？”
淮枍桉看着她，沉默了两秒，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他没说更多，却让虞琬昕心里某个地方，像被温水泡开的茶叶，慢慢舒展开来。
不远处，宋祁还在和阮清月为最后一串鱼丸争得不可开交，而梧桐叶被风卷着飘过两人脚边，悄悄记下了这个九月午后，藏在温水与笔尖的，细碎又清晰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