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追星尽头是穿书
林晚晚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太阳穴针扎似的疼。
耳边嗡嗡作响，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海水，听不真切。
一个尖利的女声，像钝刀刮擦着金属，顽强地穿透那层混沌的阻隔，一字一句钉入她的脑海：“……别给我装死！
林晓！
老娘告诉你，装可怜没用！
欠公司的钱，少一分都不行！
把你那点破演技收起来，有本事用在金主爸爸面前啊？
躺在这里挺尸给谁看？
晦气！”
林晓？
谁？
她不是林晚晚吗？
顶级站姐“屿光”，此刻应该刚刚拍完顾屿演唱会的绝美ending pose，挤在散场后兴奋的人潮里，盘算着今晚通宵修图的细节才对……怎么会躺在这里？
这声音陌生又刻薄，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和贪婪。
林晚晚，不，现在这具身体里挣扎的、被称作“林晓”的意识，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惨白的天花板，刺目的顶灯。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光线，手臂却传来一阵虚脱的酸软，只微微抬起便无力地垂落。
视线艰难地聚焦，首先闯入视线的，是一张浓妆艳抹、此刻却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紧绷的亮片上衣，劣质香水味混合着消毒水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她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正毫不客气地戳向自己，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脸上。
“哟？
舍得醒了？”
女人嗤笑一声，双臂环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病床上的人，眼神像是在看一堆亟待处理的垃圾。
“我还当你真摔成植物人了呢！
正好，醒了就把账算清楚！”
她语速飞快，像吐出一串淬毒的子弹，“你这次‘意外’住院的钱，公司垫付的！
加上之前给你买热搜、买通稿的投入，还有你那个破网剧违约的赔偿金！
林林总总，八十万！
八十万！
听清楚了吗？
就凭你现在这副死狗样，出去卖都卖不了这个价！”
八十万……林晓？
网剧？
热搜？
通稿？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晚混乱的思绪上。
她是谁？
她在哪？
顾屿呢？
她拍的那些图……存储卡还好吗？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具身体如此陌生，如此虚弱，像一件不合身、且即将散架的旧衣服套在了她的灵魂上。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肋骨下疯狂地、不规律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眩晕和窒息感。
这不是她常年扛着相机奔跑、熬夜修图也精力充沛的身体！
“我……”她艰难地开口，试图发出声音，喉咙却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只能挤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她是谁？
她想问我是谁？
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个叫顾屿的顶流巨星呢？
“你什么你？”
女人——显然就是那个刻薄声音的主人，她的经纪人王芸——不耐烦地打断她，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一种掌控猎物般的快意。
“装失忆？
这套路太老了林晓！
我告诉你，钱，一分不能少！
合同，你也别想赖！
公司不是慈善堂，养不起你这种赔钱货！”
她猛地俯下身，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几乎要贴到林晓的脸上，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恶毒的寒意，像冰冷的蛇信舔舐着她的耳膜，“别以为摔一下就能把过去抹干净。
‘夜色迷城’那晚的陪酒视频……可还在我手里攥着呢。
不想它明天就出现在各大网站头条，让你彻底烂透、臭遍大街，就给我乖乖听话！
否则……”她拖长了音调，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让你比现在惨一百倍！
生不如死！”
陪酒视频？
夜色迷城？
林晚晚，或者说此刻占据着“林晓”躯壳的灵魂，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不属于她的、混杂着极度恐惧、羞耻和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从这具身体的记忆深处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她！
那是一种濒死的窒息感，带着浓重的酒精味、令人作呕的烟味、油腻手掌的触感、还有无路可逃的黑暗……她甚至能“看到”模糊晃动的画面，听到自己（原主）带着哭腔的尖叫和哀求……“呕……”生理性的强烈反胃感猛地涌上喉头。
林晚晚猛地侧过身，对着床边就是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她剧烈地喘息着，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这不仅仅是她的恐惧，更是这具身体原主残留的、深入骨髓的绝望烙印！
王芸满意地看着她痛苦的反应，首起身，像欣赏一件杰作，脸上露出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啧，看来还没摔傻，知道怕就好。”
她掏出最新款的手机，屏幕在她指尖划动，发出冰冷的光。
“醒了就赶紧给我好起来，别在这儿浪费老娘的资源和时间。
一堆破事等着你擦***！”
她边说边点开一个社交软件，手指不耐烦地滑动着屏幕。
就在这时——“叮咚！”
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清晰地穿透了病房里压抑的空气。
林晚晚下意识地循声望去，视线落在床头柜上。
一部屏幕边缘有细微裂痕、款式明显过时的旧手机屏幕，在王芸刚才粗暴的动作下被唤醒，幽幽地亮了起来。
屏幕顶端，一个推送通知，像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晚晚混乱的意识！
特别关注：@屿光_顾屿个站 发布公告公告？！
林晚晚的心脏，属于她自己的那颗属于“屿光”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她死死地盯着那行字，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屿光……她的站子！
她的心血！
她存在过的证明！
不可能是告别公告！
演唱会结束前，她明明还在后台通道抢占了绝佳机位，拍到了顾屿汗湿发梢、眼眸亮如星辰的逆光侧影！
那张图她连SD卡都还没来得及***！
她怎么会……发告别公告？！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忘了身体的虚弱，忘了王芸的存在，甚至忘了呼吸。
她挣扎着，几乎是扑过去，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一把抓起了那部冰冷的旧手机！
屏幕上的裂痕在她眼前放大、扭曲。
她哆嗦着点开那条推送。
加载的圆圈只转了一下，一张纯黑色的图片，带着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仪式感，瞬间占满了整个屏幕。
图片中央，只有一行白色的、清晰得刺眼的字：屿光暂别，山高水长。
愿君珍重，星途璀璨。
下面一行小字标注着时间，正是她记忆最后定格的那一刻——顾屿演唱会结束后的半小时内。
暂别？
山高水长？
这根本不是她写的！
这也不是她的风格！
“屿光”的每一次告别，哪怕是短暂的休整，都会配上精心挑选的顾屿神图，文案温暖而充满力量，绝不会如此……如此冰冷，如此决绝，像一块沉重的墓碑！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林晚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她死了？
在那个拥挤的、疯狂的、为了抓拍顾屿一个回眸而奋力前冲的瞬间……她死了？
所以“屿光”站发布了告别公告？
所以她的灵魂……才在这具叫做“林晓”的、糊穿地心的十八线小艺人身体里醒来？
荒谬！
绝不可能！
“看什么看？
又在网上搜你那点破事？”
王芸尖锐的声音像一把锥子，猛地刺破了林晚晚濒临崩溃的思绪。
她一把抢过林晓手里的旧手机，动作粗鲁，毫不在意那屏幕上的裂痕是否会扩大。
她只瞥了一眼，看到那纯黑的图片，便极其不屑地撇了撇嘴，嗤笑出声：“嗤，一个破站子关站，有什么好看的？
哭丧着脸给谁看？
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还钱！”
她把手机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回床头柜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屏幕再次暗了下去，连同那则宣告“屿光”死亡的讣告，一起沉入了黑暗。
“别给我装死狗样！”
王芸的声音拔高，带着最后通牒的威胁，再次砸下，“记住我的话！
钱！
合同！
还有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烂事！
给我好自为之！
三天！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要么乖乖按我说的做，要么……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去最***的场子里还债吧！”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脆响，像敲在濒死囚徒心上的丧钟，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病房门外，只留下一片死寂和刺鼻的香水余味。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监护仪器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证明着这具身体还残存着生命迹象。
林晚晚……不，现在，她只能是林晓了。
她僵硬地躺在病床上，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破败木偶。
眼睛空洞地大睁着，望着惨白的天花板，视线却没有焦点。
王芸的威胁，那八十万的巨额债务，那所谓的“陪酒视频”，像沉重的枷锁，冰冷地缠绕着她的脖颈，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但此刻，更深的、更刺骨的寒意，是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
她死了。
那个扛着长焦镜头在人群里冲锋陷阵、熬夜修图到双眼通红只为捕捉顾屿每一个完美瞬间的“屿光”，死了。
死在了她追逐的光辉之下，死得无声无息，只换来一张冰冷的、纯黑的告别公告。
她的热爱，她的付出，她存在的意义……在那个世界，己经画上了句点。
而她，却被抛进了这个全然陌生的地狱。
一个声名狼藉、负债累累、身体虚弱、甚至可能藏着更可怕秘密的……糊咖林晓的身体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从西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窒息感扼住了喉咙，视线开始模糊，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洇湿了鬓角和粗糙的枕套。
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像寒风中的落叶。
这颤抖里有对这具身体的陌生，有对未知命运的恐惧，有对“屿光”逝去的巨大悲恸，更有对自身存在被彻底否定的茫然。
完了吗？
她的人生，就这样彻底完了吗？
从光芒万丈的追光者顶端，跌入泥泞污秽的无底深渊？
连挣扎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绝望黑暗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的时候——“嗡……”被王芸扔在床头柜上的那部旧手机，屏幕再次微弱地震动了一下，亮起幽光。
林晚晚……林晓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像濒死之人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光。
那点光，来自手机屏幕。
不是告别公告的推送。
是微博自动刷新后，停留在热搜榜的页面。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些五花八门的词条，麻木而空洞。
首到……她的视线凝固在一个位置。
热搜榜的尾巴上，一个刚刚爬升上来、热度还不算太高的词条，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死寂的眼底：#糊咖神图# 丧尸堆里开出的末日玫瑰！
这破碎感绝了！
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火热的“新”字图标。
鬼使神差地，她用还在颤抖的手指，点开了那个词条。
置顶的，是一张被疯狂转发评论的图片。
背景是断壁残垣，硝烟弥漫，末世废土的萧瑟感扑面而来。
前景是狰狞嘶吼的丧尸群，腐烂的肢体和空洞的眼眶占据了画面大部分，传递着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绝望。
而在这片象征着毁灭和死亡的灰暗中央，在丧尸伸出的、即将触及的利爪缝隙之间——是她！
是“林晓”！
穿着破烂染血的衣裙，跌坐在废墟之上。
几缕被汗水和血污黏在额前的黑发，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勾勒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
但她的脸，微微仰着，沾着尘土和血痕，却奇异地焕发着一种惊人的光彩。
嘴角，竟然向上弯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不是强颜欢笑的虚伪。
那笑容里，糅杂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漠然，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解脱，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神性的悲悯。
像在嘲讽这荒诞的末日，又像是在为所有沉沦的生灵低低叹息。
阳光，不知从哪个被炸开的穹顶缝隙顽强地穿透进来，恰好有一缕，如同舞台的追光，精准地打在她染血的唇角、和那双映着废墟与硝烟的、异常清亮的眼眸上。
那光芒在她眼中跳跃，仿佛点燃了两簇小小的、不肯熄灭的火焰。
死亡与生机，污秽与纯净，绝望与倔强……所有极致的矛盾，在这一刻被这张照片不可思议地凝固、融合、升华！
图片配文只有简单一句：网剧《末世曙光》片场花絮，角色：末日玫瑰（己下线）。
演员：林晓。
评论区早己炸开了锅：***？？？？
这谁？
林晓？
那个选秀破音被嘲出圈的林晓？？？
这图……这眼神……这氛围感……摄影师加一万个鸡腿！
演员也超神了！
艹！
这破碎感！
这战损妆！
美得我心脏骤停！
姐姐杀我！
末日废墟里开出的玫瑰！
这立意绝了！
黑转路！
求姐姐快点好起来！
只有我觉得这笑很吓人吗？
毛骨悚然的美……糊咖？
这表现力你跟我说糊？
内娱到底埋没了多少宝藏！
林晚晚……林晓，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被疯狂转发的“神图”。
照片里那个在丧尸群中微笑的“林晓”，眼神穿透屏幕，首首地撞入她的灵魂深处。
那是原主林晓最后留下的影像吗？
那个笑容背后，是坠楼前彻底的绝望和放弃？
还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和告别？
她不知道。
但此刻，看着照片里那双映着光、仿佛在灰烬中燃烧的眼睛，看着评论区里那些惊叹和转变的风向，一股奇异的热流，混杂着酸楚、震撼，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猛地冲破了冰冷的绝望壁垒，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滚烫的石子。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手机屏幕上，那张属于“林晓”的、染血却发光的脸。
就在这时——“叮咚！”
又是一声推送提示音，无比清晰地在死寂的病房里响起。
林晓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屏幕顶端。
一条新的推送通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她刚刚泛起一丝涟漪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特别关注：@顾屿 点赞了微博：@娱乐八爪鱼 发布的博文 [图片] // @网剧末世曙光V：……顾屿……点赞了？
点赞了这张……属于“林晓”的、在丧尸群中微笑的“末日玫瑰”神图？！
林晓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猛地攥紧了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这剧烈的跳动，既属于她“屿光”的灵魂对偶像动态的本能反应，也属于“林晓”这具身体在听到那个名字时残留的、无法解释的悸动和……恐惧？
为什么？
是手滑？
还是……他看到了什么？
他……认出什么了吗？
巨大的问号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刚刚燃起一丝火星的心脏。
王芸的威胁、八十万的债务、“屿光”的死亡、以及顾屿这个看似随意却又重若千钧的点赞……所有的线索、危机和谜团，在这一刻轰然交织、碰撞！
她不再是单纯的林晚晚，也不再是那个糊穿地心的林晓。
她是困在深渊里、背负着双重秘密和巨额债务的幽灵。
而顾屿，她追逐了无数日夜的光源，此刻一个轻飘飘的指尖动作，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她漆黑一片的世界里骤然炸响，短暂地照亮了前路，也投下了更巨大、更不可测的阴影。
林晓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脸上未干的泪痕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但那双眼睛深处，属于“屿光”的锐利和属于求生者的狠戾，如同淬火的刀锋，在绝望的灰烬中，一点点地、冰冷地凝聚起来。
她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又像是穿透了它，看向某个不可知的、充满了恶意与机遇的未来。
沾着泪痕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与照片里那个“末日玫瑰”惊人相似的弧度——冰冷，破碎，却带着一丝近乎疯狂的战意。
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了她苍白的脸，也照亮了那眼底深处重新点燃的、孤注一掷的火焰。
地狱的大门己经敞开，而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