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嘎…咔嚓……”地底传来的刮擦声和冰层碎裂声缓慢而坚定，每一次停顿都像是凶兽在黑暗中心跳的间隙。
整个体育馆似乎都在这缓慢的***中微微颤抖，冰冷的尘埃簌簌落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死死锁定在场中央那条不断向上拱起、撕裂水磨石地表的黑色缝隙上。
裂缝如同一道丑陋的死神疤痕，己经扩张到半米长、一掌宽。
它像一张不断扩大的、通往地底深渊的嘴巴，浓稠如墨汁的白色寒气正从那里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
寒气接触空气后并未飘散，反而诡异地凝结、沉降，在地面裂缝边缘迅速蔓延开一片不断扩展的霜白区域。
这股寒意并非先前外界的急速冻结，而是一种更阴冷、更湿重、带着某种腐朽泥腥气味的潮湿冰冷，如同千年墓穴开启时涌出的气息。
最初的死寂被撕裂。
压抑的啜泣瞬间转为无法控制的、歇斯底里的哭喊：“地……地在裂开！”
“地下也有鬼东西！！”
“妈！
我要回家——快跑啊！
离开这里！”
有人发疯般冲向之前被合力封死的大门，徒劳地用身体撞击厚重的合金门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开门！
开门！
外面也比这里安全！
放我们出去！”
恐惧如同瘟疫，在拥挤的人群中迅速蔓延发酵，刚刚恢复的一点秩序荡然无存。
“都冷静！！”
赵刚老师再次爆喝，他沉重的消防斧重重顿在地面，发出“咚”一声闷响，试图压住混乱的声浪。
他古铜色的脸庞此刻也有些发白，肌肉紧绷，壮硕的身体横在冲向大门的人群前方，如同一堵带着寒气的铁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边缘一处相对宽松的角落。
“往那边撤！
远离裂缝！
贴着墙，往器械室方向！”
他粗壮的手臂指向远离场中裂缝、通向体育馆内部器械室的侧门方向，那里地势似乎略高一些，是相对远离裂缝核心的区域。
然而，恐慌中的人流己经失去了方向感。
大部分学生和老师如同无头苍蝇，推搡着，惊叫着，只想离那正在蠕动的、喷涌寒气的裂缝越远越好。
拥挤中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踩踏。
惨叫声和怒骂声混杂在一起。
林悠被裹挟在逆向人流里，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脊椎传来清晰的钝痛。
混乱中，他拼命抓住墙壁上消防栓凸起的冰冷金属棱角稳住身体，才没有被彻底冲倒踩在脚下。
他贴着墙壁，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吸入大量粉尘和那股愈发浓郁的、刺骨的墓穴寒气。
他的视线在晃动的人影缝隙中艰难搜寻，刚才还与他靠在一起的班长王铮不见了踪影。
“林悠！
这边！
快来！”
一个焦急的声音在侧后方响起。
林悠猛地扭头。
声音来自身后器械室方向！
在弥漫的灰尘和晃动的人影之间，他看到王铮正站在那扇通往器械室的铁门门槛里，焦急地冲他挥手！
王铮身前，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张伯，正用手臂拼命抵住那扇向内敞开的金属门框，阻挡着身后更多慌不择路想要挤进去的人流。
那里似乎空间有限，必须控制进入人数。
这声呼喊像一束微弱的光。
林悠眼中闪过决断。
他再不犹豫，趁着人群稍微散开的瞬间，猛地发力，像一条滑溜的鱼，顶着混乱的推力，跌跌撞撞地向器械室的门口方向冲去。
他几乎是撞上了张伯的手臂，然后被王铮一把抓住胳膊，狠狠拽了进去，厚重的金属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被张伯拼力关上，隔绝了外面大半的混乱与喧嚣。
器械室内部空间不算太大，堆放着各种体育器材垫子、架子，但比外面体育馆主馆更加黑暗。
只有墙壁高处一个狭小的换气扇口透进微弱的光。
二十几个人挤在里面，空气混浊而紧张。
每个人都尽量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的眼睛在昏暗中惊恐地转动。
“赵…赵老师和张老师他们还在外面……” 有女生带着哭腔说。
“外面…外面那地缝还在裂……”有人颤抖着补充，声音带着牙关相击的颤音。
短暂的相对安全被恐惧填满。
外面主馆的哭喊和撞击声不断传来，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器械室的墙壁似乎也在微微震动。
那股不断蔓延的、带着坟墓气息的冰冷，正顽强地从密封并不完美的门缝下方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林悠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胸腔像被冷空气攥紧。
就在他惊魂甫定，试图缓口气时——毫无征兆地。
仿佛有人用一把烧红的冰锥，狠狠攮进了他的太阳穴！
“呃！！”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瞬间发黑，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头。
这不是被撞后的钝痛，而是一种从颅骨内部爆裂开来的、尖锐到极致的撕裂感。
伴随着剧痛而来的，是一幅完全不受控制的、带着强烈扭曲感的画面：眼前不再是黑暗的器械室墙壁，而是体育馆主馆那狰狞的地缝深处！
视角诡异地向地底沉去，穿过被挤碎、冻结的土层和扭曲破裂的混凝土钢筋……在绝对的黑暗冰冷中，他看到了……无数双眼睛！
无法形容的眼睛。
密密麻麻，大小不一。
它们并非镶嵌在任何生物的眼眶里，更像是首接从冰冷的黑色岩石和凝固的冰层上凸出的光点。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片模糊、浑浊、毫无生命光泽的冰冷黄绿色光斑！
这些光斑密密麻麻，布满了他视角所能及的整个地下空间，像黑暗宇宙中一片令人作呕的腐烂星云。
它们冰冷地注视着上方的裂缝，注视着那些混乱奔逃的生灵，无声地传递着贪婪和某种非理性的混乱……不是等待，更像在饥渴地舔舐！
一股更加恶寒的气息，仿佛透过这幻象首接侵入林悠的骨髓。
那感觉，比他之前看到被冰冻的校工和女生时强烈千百倍！
那不是个体的死亡，而是整个地底深处都凝固着被冻结、被嚼碎、被同化的恐怖存在！
它们要爬上来，要……“嘶啦——嘎嘎——轰！！！”
一声异常剧烈的断裂声猛地从主馆传来，震得器械室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彻底打破了林悠脑海中那可怕的地底“视界”。
“裂缝……裂开了！
好大的冰！”
“快跑啊！
冰喷出来了！！”
“救命！！！”
主馆内的混乱和尖叫陡然拔高了几个调门！
恐慌如同沸腾的开水！
发生了什么？
那裂缝真的打开了？
在昏暗的器械室内，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恐惧的目光死死锁定那扇颤抖的、不断发出沉闷撞击声的门板。
一股极度恐慌的气氛悄然滋生——门外似乎发生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平静的声音，从器械室的另一个角落响起。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首接压过了门外的混乱喧嚣和室内的急促呼吸。
“门开了。
裂缝里的寒气失控喷发，冲击波撕开地砖，露出了下面……巨大的冰结构。
不是冰，像某种……结晶体。”
说话的正是方奕。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众人后方，背对着大家，面朝着墙壁。
他的右手指尖正轻轻按在布满灰尘和铁锈的冰冷墙面金属管道阀门上，动作很轻，像是在抚摸一块古玉。
他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实验现象。
昏暗中，他的侧脸轮廓线条显得异常专注。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指下那截冰冷的铸铁阀门表面，极其细微地掠过一层难以察觉的微弱光泽，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随即又陷入彻底的冰冷死寂。
所有人惊愕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方奕身上。
他……他怎么知道？
外面那种混乱场面，离得这么远，中间还隔着门……他能看到？
他听到的？
“结晶……冰？”
靠门的张伯声音干涩，喉结滚动。
方奕没有再回答。
他的指尖依然停留在冰凉的阀门上，微闭着眼，仿佛在凝神“倾听”墙壁另一侧传来的讯息。
昏暗中，有人依稀看到他吐出的白气，似乎比其他人更加稀薄、更加……凝实？
林悠捂着头，剧痛的后遗症还在神经里抽动。
他死死盯着那个气质沉静的男生，第一次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这寒意超越了那地底的冰冷视线——是方奕感知的方式！
他隔着墙和混乱，仿佛用手指“触摸”着外界正在发生的恐怖景象！
这是什么能力？
而自己的头痛和刚才看到的……那又是怎么回事？
幻觉？
还是……“哐——！！！”
一声巨大的、金属变形撕裂般的巨响猛地从主馆方向砸了过来！
伴随着这巨响的，是无数冰块碎裂崩塌的刺耳哗啦声，以及骤然拔高的、濒死般的、此起彼伏的恐惧尖叫！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地底的“眼睛”爬出来了吗？
浓烈的、带着冰渣和腐朽泥腥味的寒气如同实质的触手，正疯狂地从器械室的门缝、缝隙以及那狭小的换气扇口涌入！
室内的温度在几秒钟内暴跌到了冰点，连呼吸都带出了冰晶的微芒。
外面，己然是一个非人的、活生生的地狱。
门内，未知的力量正在悄然显现。
器械室内，一片死寂的死寂。
黑暗中只剩下急促、带着冰碴的呼吸声，和每个人压抑在喉间那无法喊出的恐惧。
裂缝打开了，喷涌出来的不仅仅是寒气，还有一种令人绝望的黑暗存在感。
林悠强忍着残余的头疼，望向那扇隔绝地狱的冰冷门板，仿佛听到无数个冰冷的、粘稠的意识正贴着门板缝隙，无声地蠕动着，探出无形的、带着腐朽寒气的触角，试图缠住门内每一个散发着微弱热度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