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仪那张煞白的脸挤开化妆间门缝时,我还以为他是紧张得忘了词。
厚重的粉底也盖不住他额角的汗珠,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卡在喉咙里,
像一台濒临散架的破风箱。林…林小姐!出…出事了!他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我,
外面…你前男友…他…他来了!我手里那支正要点唇釉的刷子,啪嗒
一声掉在雪白的婚纱裙摆上,晕开一小团刺目的红,像一滴凝固的血。谁?
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陆沉!司仪终于喊了出来,带着一股绝望的腔调,
他…他带着新娘来的!就站在红毯那头!那新娘…是苏晴小姐!苏晴?我的伴娘?
我最好的闺蜜?嗡的一声,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狠狠敲了一记铜锣,震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婚纱店那面巨大的落地镜里,映出我骤然失血的脸,精心盘好的发髻纹丝不乱,可那张脸,
白得像张揉皱的纸。冰凉的绸缎贴着皮肤,寒气一丝丝往里钻,一直冷到骨头缝里。
空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生锈铁片刮过喉咙的痛感。林晚!外面……
司仪的声音还在抖,带着哭腔。化妆间的门被我猛地拉开。
外面鼎沸的人声、乐队悠扬的婚礼进行曲,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一下子变得遥远而模糊。
所有的喧嚣都成了背景里杂乱的噪点。我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越过一张张或惊愕、或茫然、或带着恶趣味探究的脸,死死钉在红毯的尽头。陆沉。五年了。
时光像是格外优待他,昔日少年人的轮廓淬炼得更加深邃硬朗,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
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沉静而锐利。他身边,紧紧挽着他手臂,
穿着一身与现场格格不入、却刺眼无比的火红色鱼尾礼服的,正是苏晴。她微微仰着脸,
看向陆沉的眼神里,盛满了某种黏稠的、让人反胃的崇拜和依恋。那姿态,
像一条终于攀附上参天大树的藤蔓。五年前那场惨烈的分手,耗尽了我所有心力,狼狈逃离。
而这五年间,关于陆沉的消息,总是伴随着二十四孝男友、绝世好老公
、宠妻狂魔之类的标签,时不时硬塞进我的耳朵里。对象,自然就是此刻站在他身边,
笑得一脸甜蜜的苏晴。多么完美的对照组,一个被深情呵护的新欢,
一个早已被遗忘在角落的旧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挤压,
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尖锐的钝痛。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微弱的刺痛,
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感。陆沉的目光,就在这片混乱和死寂交织成的诡异漩涡中,
穿透了重重人影,精准地锁定了我。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某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焚毁的炽热,像压抑了千年的熔岩;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沉甸甸地压在眼底;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难以捕捉的绝望?然后,
有人——包括我、包括正试图维持秩序的保安、包括惊得下巴快掉地上的宾客——的注视下,
陆沉动了。他轻轻、却异常坚决地,拂开了苏晴紧挽着他的手。
苏晴脸上那副胜利者般的甜蜜笑容瞬间僵住,眼中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和阴霾。
陆沉向前一步,再一步。他走得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皮鞋踩在铺满玫瑰花瓣的红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他最终停在了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宴会厅落针可闻,
只有我急促得快要炸裂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下一刻,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聚焦下,
陆沉竟直挺挺地、在我面前单膝跪了下去!他仰起头,那双曾让我沉溺过无数次的眼睛里,
此刻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气,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嘶哑:林晚,他看着我,一字一顿,跟我走。哗——!
巨大的声浪如同海啸般瞬间炸开!
惊叫、抽气、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浪几乎要掀翻宴会厅华丽的水晶吊顶。
无数手机被慌乱地举起,闪光灯噼里啪啦亮成一片,交织成一张冰冷刺眼的网。天啊!
他在干什么?!抢婚?!疯了吧!陆沉?他不是苏晴的老公吗?搞什么名堂?
新娘是林晚的闺蜜啊!这太离谱了!……混乱像瘟疫一样蔓延。我名义上的新郎,
周哲,一个家境优渥、性格温吞的相亲对象,此刻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
又指着陆沉,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被几个伴郎死死拉住。
我的父母脸色惨白如纸,母亲捂着心口摇摇欲坠,父亲扶着她,怒视着陆沉,
眼神里全是痛心和被羞辱的愤怒。而风暴的中心,苏晴。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扭曲的惨白。她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陆沉,身体微微发颤,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震惊、愤怒、被背叛的痛楚疯狂交织,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怨毒的冰冷。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自己的掌心。陆沉!苏晴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恨意,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陆沉对她的嘶喊充耳不闻,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我脸上,
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孤绝:林晚,就这一次!最后一次机会!跟我走!就在这时,
啪嗒一声轻响。苏晴手中那束象征纯洁幸福的白色玫瑰捧花,毫无预兆地脱手,
砸落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几片花瓣零落飘散。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枚戒指,
从中滚落出来。不是崭新的婚戒。那是一枚铂金素圈,款式简单,边缘甚至有些细微的磨损。
在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下,戒指内圈清晰地沾染着一抹暗红色的、已经半干涸的……血迹。
那抹刺眼的暗红,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瞳孔!周围瞬间又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骚动和尖叫!血!戒指上有血!谁的戒指?!怎么回事?
苏晴身上怎么会有带血的戒指?!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几乎让我窒息。无数恐怖的猜想在脑中炸开。这血是谁的?这戒指是谁的?
苏晴……她做了什么?陆沉在看到那枚带血戒指滚落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一震,
眼中那浓烈的悲伤和绝望瞬间被一种更深的、近乎实质性的恐惧攫住!他猛地看向苏晴,
眼神锐利如刀,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种……了然的痛苦?
苏晴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看着地上那枚染血的戒指,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混杂着惊惶和狠戾的神色,
但立刻又被更深的委屈和愤怒覆盖。啊!她短促地尖叫一声,像是被吓坏了,
随即指着陆沉,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凄厉,陆沉!是你!是你陷害我!你为了抢走林晚,
你竟然……竟然做出这种事!你好狠的心!她的指控如同火上浇油,
将本就混乱不堪的局面推向更加不可控的深渊。所有人都懵了,
目光在跪着的陆沉、哭泣指控的苏晴、地上那枚诡异的带血戒指,
以及我这个僵在原地的新娘之间疯狂游移。无数的镜头对准了我,闪光灯几乎要将我吞噬。
每一道目光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刮着我的皮肤。掌心被掐破的地方传来清晰的刺痛,
提醒着我这不是噩梦。我看着地上那枚沾染着不祥暗红的戒指,
再看向跪在那里、眼神里交织着绝望火焰和无声祈求的陆沉,最后,
目光定格在苏晴那张梨花带雨、却眼神怨毒扭曲的脸上。一股冰冷的怒意,
混杂着被愚弄的耻辱和深不见底的恐惧,猛地冲上头顶。五年了,我以为早已愈合的伤口,
被他们以一种最不堪、最血腥的方式,当众撕开!我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浓郁的玫瑰香精味混合着宾客身上各种香水的气息,令人作呕。
我极力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强迫自己扯动僵硬的嘴角,
露出一个绝对称不上好看、甚至带着几分冰冷的笑容。我向前一步,微微俯身,
向陆沉伸出手。这个动作让现场所有的喧嚣瞬间低了下去,
无数道目光死死聚焦在我伸出的那只手上。我没有去拉他,
指尖只是在他肩头的西装布料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下,更像是礼节性的轻触。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
带着一种刻意的、强装的镇定和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陆沉,我看着他眼底翻涌的痛苦,
心脏像被重锤击中,但脸上笑容的弧度没有丝毫改变,你醉了。这三个字,像冰锥落地,
砸碎了某种紧绷的弦。陆沉眼中的光,那点孤注一掷的火焰,瞬间黯淡下去,
沉入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潭。他仰视着我的目光里,
最后只剩下一种沉沉的、令人心悸的灰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
一个字也没能发出。就在他身体微晃,准备顺着我的台阶起身的那一刻——他的左手,
那只垂在身侧、刚刚拂开苏晴的手,以一种极其隐蔽、迅疾如电的动作,
猛地攥住了我正要收回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汗和一种惊人的力量,死死地箍着我!
我浑身剧震!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铁钳般的手指牢牢锁住!在宽大婚纱袖口的遮掩下,
在无数双眼睛的盲区里,一个冰冷、带着湿黏触感的东西,被他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
强行塞进了我的掌心!那触感……像一团被揉得稀烂的湿纸巾。时间仿佛只停滞了零点一秒。
下一秒,陆沉已经借着抓住我手腕的力道,顺势站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投向我的视线。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切换成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只有那双眼睛深处,残留着惊涛骇浪过后的死寂深渊。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我无法解读、也不敢解读的东西——警告?祈求?诀别?然后,
他极其自然地松开了我的手,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传递从未发生。他转过身,不再看我,
也没有再看歇斯底里的苏晴,而是对着混乱的人群,对着脸色铁青的周哲和我父母的方向,
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却清晰:抱歉。喝多了,失态。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说完,
他迈开步子,径直朝着宴会厅大门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稳,背脊挺直,
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绝和疲惫。陆沉!你给我站住!你什么意思?!苏晴尖叫着,
想要追上去,却被几个被这闹剧惊得回过神来的保安和亲友下意识地拦住。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无数道目光追随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
议论声、指责声、惊叹声再次沸腾。而我,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僵立在红毯的起点。
婚纱繁复的裙摆沉重地拖曳在地上。宽大的袖口下,我的右手死死地攥着,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疯狂颤抖的欲望。
那团被强行塞进来的、冰冷湿黏的触感,像一个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我的掌心里。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周围的一切,
苏晴的哭喊、周哲的质问、父母的担忧、宾客的喧哗,都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音。
我只感觉到那团纸。它像一块冰冷的毒瘤,寄生在我的血肉里。陆沉最后那个眼神,
那个塞东西的动作,
地上那枚带血的戒指……苏晴瞬间的慌乱和更深的怨毒……无数碎片在脑中疯狂旋转、碰撞,
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可以让人理解的图景。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心脏。他不是来抢婚的。至少,不完全是。
那枚带血的戒指……苏晴……一个可怕到让我浑身血液都要冻结的念头,
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苏晴,她做了什么?她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血……是谁的?陆沉塞给我的东西……又是什么?警告?证据?还是……求救?
……晚晚?晚晚!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终于穿透了那层厚重的嗡鸣,她挣脱父亲的搀扶,
踉跄着扑到我身边,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上下打量着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没事吧?
别吓妈妈!那个疯子……那个疯子他……父亲也跟了过来,脸色铁青,嘴唇紧抿,
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痛心和一种无措的愤怒。周哲被几个伴郎围着,
正烦躁地挥开他们试图安慰的手,眼神阴鸷地盯着陆沉离开的方向,又扫过我,
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羞辱。我……我没事,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飘,干涩得厉害。
我试图对母亲挤出一个安抚的笑,但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像石头。没事?这叫没事?!
周哲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几步跨到我面前,声音因为压抑的怒火而显得异常尖利,林晚!
你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个陆沉!还有苏晴!
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的婚礼!我周家的脸面!全被你们丢尽了!
他愤怒的唾沫几乎喷到我的脸上。周围那些探究的、看戏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根针,
扎得我体无完肤。周哲!你冷静点!父亲厉声喝道,试图挡在我身前。冷静?!
我怎么冷静!周哲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我周哲成了整个圈子的笑柄!林晚,
你今天不给我个交代,这事没完!就在这时,苏晴带着哭腔的声音插了进来,
她用力拨开挡在面前的人,冲到周哲身边,指着地上的戒指,声音凄厉又委屈:周哲哥!
都是陆沉!是他!是他故意陷害我!他为了搅黄晚晚的婚礼,为了抢走晚晚,
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个脏东西丢出来!他就是要毁了我们所有人!晚晚,你说话啊!
你告诉大家,是陆沉在发疯!是他一直在纠缠你!她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指甲掐得我生疼,眼泪汹涌而出,眼神却死死地盯着我,
带着一种疯狂的、不容置疑的逼迫:晚晚!你说啊!我们是好姐妹!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都是陆沉!是他干的!好姐妹?这三个字此刻听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讽刺。
我的目光掠过她脸上精致的泪痕,掠过她眼底深处那抹极力掩饰的慌乱和狠戾,最后,
落在了地上那枚被踩踏得有些变形的带血戒指上。那抹暗红,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我没有立刻回应苏晴的哭诉和逼迫。所有的感官,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藏在宽大婚纱袖口下的右手上。掌心被汗水浸透,
那团冰冷湿黏的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够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甩开苏晴紧抓着我的手。我的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和穿透力,瞬间压过了苏晴的哭喊和周哲的咆哮。
所有人都被我突然爆发的冷厉惊得一愣。
我环视着眼前一张张或愤怒、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脸,目光最后落在周哲扭曲的面孔上,
声音平静得可怕:周哲,今天这场闹剧,是谁造成的,你心里清楚。婚礼到此为止。
后续事宜,我的律师会联系你。说完,我不再看他瞬间变得铁青的脸,
也不理会苏晴骤然变得怨毒的眼神,更不顾父母惊愕的呼唤和周围一片哗然,猛地转身!
繁复的婚纱裙摆成了最大的阻碍。我毫不犹豫地弯腰,双手抓住厚重的裙裾,
在无数道惊骇的目光和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中,用力向上一撕!刺啦——!
昂贵的定制蕾丝和绸缎应声而裂!我像挣脱一个华丽而沉重的枷锁,
将累赘的裙摆撕扯掉一大截,露出里面便于行动的衬裙。晚晚!母亲惊恐地尖叫。
我充耳不闻。提着被撕得参差不齐的裙摆,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
朝着远离宴会厅、通往酒店内部员工通道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身后,
是苏晴带着哭腔的尖叫:晚晚!你去哪?!你别被陆沉骗了!他疯了!
是周哲暴怒的咆哮:拦住她!给我拦住她!是保安迟疑的脚步声和更多混乱的惊呼声。
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风在我耳边呼啸,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
我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一个绝对安全、没有人的地方!我熟悉这家酒店的结构。
穿过堆满杂物的后厨通道,撞开一扇沉重的防火门,
眼前是通往地下停车场的、光线昏暗的螺旋楼梯。这里空无一人,
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冷汗浸透了内衬的衣物,
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直到确认暂时安全,我才颤抖着,
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摊开了那只紧握了不知多久、早已被汗水和那团纸浸得湿透的右手。
掌心里,
静静躺着一小团被揉得不成样子、边缘已经被我紧张的汗水濡湿得半透明的……纸巾。
纸巾上,浸染开一片刺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是血!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而就在那片不祥的血污之上,用某种深色的、像是眼线液或者眉笔之类的尖锐物,
仓促而用力地划写着一行歪歪扭扭、却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小字:下一个死的是你。
那字迹……我认得!无数次帮我抄过课堂笔记,无数次在生日贺卡上写下祝福,
无数次在微信里发来亲昵的爱你哦……是苏晴的笔迹!每一个扭曲的笔画,
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底!下一个死的是你。嗡——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瞬间冻僵!陆沉塞给我的……是苏晴写的死亡预告?用血写的?!
这是什么意思?苏晴要杀我?为什么?就因为我曾是陆沉的前女友?就因为她恨我?
那枚带血的戒指……难道也是苏晴的杰作?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沉又知道什么?他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是在警告我?还是……求救?
混乱、惊骇、难以置信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让我几乎站立不稳。滴答……
一滴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声音在死寂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从楼上防火门外传来!
嗒…嗒…嗒…声音很慢,很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正朝着我所在的楼梯间靠近!是谁?!保安?周哲?还是……苏晴?!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那团染血的纸巾被我死死攥回掌心,尖锐的指甲再次深深陷入皮肉。脚步声停在防火门外。
一只手,握住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咔哒……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幽暗的光线下,
一道被拉长的影子,投射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我的后背死死抵住墙壁,
冰冷粗糙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裙传来,却丝毫无法缓解那股几乎要将我吞噬的寒意。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血液在耳膜里轰隆作响。门缝越开越大。
一个穿着酒店服务生制服的身影,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低着头,侧身挤了进来。
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他看到我,显然也吓了一跳,脸上露出惊讶和一丝局促:呃…小姐?
您…您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员工通道,宾客不能……他话没说完,
目光落到我身上——撕破的婚纱、凌乱的头发、惨白如纸的脸色,以及那无法掩饰的惊惶。
他后半截话咽了回去,眼神里多了点同情和了然。
大概是把我当成了不堪婚礼闹剧逃出来的可怜新娘。我…我这就走。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努力想挤出一个正常的表情,却只是让面部肌肉更加僵硬。
服务生小哥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侧身让开通道,眼神示意我可以从楼梯下去。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踉跄着冲下楼梯,高跟鞋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敲出杂乱而急促的声响,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直到冲进空旷、弥漫着汽油和灰尘味道的地下停车场,
我才敢稍微停下脚步,扶着冰冷的承重柱剧烈喘息。那服务生……只是巧合?不!不对!
苏晴的笔迹,染血的警告,
陆沉那个绝望的眼神……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网,正朝着我当头罩下!
那个服务生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谁知道他是不是苏晴的眼线?是不是来确认我位置的?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这里不能待!任何地方都不能待!我颤抖着手,
摸向婚纱隐藏的内袋——万幸,手机还在。我迅速解锁屏幕,刺眼的光让我眼睛一阵刺痛。
指尖颤抖着划过通讯录,掠过周哲、父母、其他朋友……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上:唐薇。
我唯一真正信得过、且背景绝对可靠的闺蜜。她父亲是本市警界的高层,
她自己在网络安全部门工作,为人冷静、敏锐,更重要的是,
她一直对苏晴有种本能的疏离和不信任。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喂?晚晚?
婚礼怎么样啦?我刚开完会,正准备出发去酒店呢!路上有点堵……唐薇轻快的声音传来,
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薇薇!我打断她,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
出事了!救我!电话那头的轻松瞬间消失:晚晚?!你怎么了?声音不对!
发生什么事了?我在酒店地下停车场!C 区!快!快来接我!别告诉任何人!
尤其是苏晴!苏晴她……巨大的恐惧让我语无伦次,她可能想杀我!什么?!
唐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苏晴?杀你?晚晚你说清楚!到底……
来不及解释了!薇薇!求你了!快!我几乎是哀求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我…我拿到了东西…苏晴写的…***!她写的!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随即传来唐薇斩钉截铁、瞬间切换到工作状态的声音,冷静得不可思议:好!定位发我!
待在原地,找隐蔽的地方躲好!锁好车门!我马上到!十五分钟!记住,别相信任何人!
等我!电话被挂断。唐薇最后那句别相信任何人,像冰冷的针,
扎进我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我立刻打开微信,将实时位置共享给她。做完这一切,
我背靠着冰冷的承重柱,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空旷的停车场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坟墓,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车辆启动的引擎声。
每一道声音,每一道远处车灯扫过的光影,都让我心惊肉跳。我死死攥着那团染血的纸巾,
掌心被汗水浸透的纸团边缘已经有些破损。那行下一个死的是你的血字,仿佛透过皮肤,
直接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突然!
一阵异常清晰、节奏感极强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嗒…嗒…嗒…声音不疾不徐,
沉稳得可怕,正朝着我藏身的承重柱方向靠近!和刚才在楼梯间听到的脚步声……一模一样!
我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是那个服务生?他追下来了?还是……苏晴?!脚步声越来越近,
在空旷死寂的停车场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昏暗的光线下,
一道被拉长的影子,已经出现在我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
身体紧贴在冰冷的柱子上,一动不敢动,绝望地祈祷着唐薇能瞬间出现在眼前。
那道影子停住了。就在离我藏身的柱子,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时间仿佛凝固。
停车场里只剩下我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在死寂中无限放大。然后,
一个冰冷、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的、完全陌生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像是贴着我的耳朵在说话:林小姐,别躲了。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我脑中炸开!
他看见我了!他知道我在这里!极度的恐惧瞬间转化为一股求生的蛮力!
我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兔子,猛地从柱子后面窜了出去,
不顾一切地朝着停车场深处、远离声音来源的方向狂奔!站住!
那个冰冷的男声带着一丝愠怒,脚步声瞬间变得急促,紧追而来!高跟鞋成了最大的累赘。
脚下一个趔趄,鞋跟狠狠崴了一下,钻心的疼痛传来,但我根本不敢停下!
我踢掉碍事的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冰冷粗糙、布满灰尘和细小碎石的地面上,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救命——!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显得微弱而绝望。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死神的鼓点!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瞬间——吱——!!!
一声尖锐到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伴随着两道雪亮的车灯,
如同利剑般撕裂了停车场的昏暗,猛地从一个拐角处飚射而出!
一辆线条硬朗、通体漆黑的越野车,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以一个近乎蛮横的甩尾漂移,
精准无比地横在了我和身后追兵之间!刺目的远光灯如同探照灯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