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 章: 枪油味儿比奶味儿还熟
“生了,是个带把儿的!”
黄红兵接完儿子电话,眼睛还黏在电视里巨大的鸟巢上,“鸟巢…巢…好!
就叫黄巢!
响亮!”
老军人一拍大腿,定下了孙子的名字。
黄红兵,抗战老兵,改革开放后闲不住,竟把当年战场的手艺捡了起来——在自家后院叮叮当当,真给他鼓捣出几杆老式火铳,还有那小黄巢心心念的前式滑膛炮。
小黄巢刚会走,摸得最多的不是玩具,是爷爷冰凉的枪管。
枪油味儿比奶味儿还熟。
“爷爷,装药!”
小黄巢举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火铳嚷嚷。
“臭小子,轻点!
这可不是烧火棍!”
黄红兵嘴上骂,手上却利索地教他填药、压实。
“轰!”
后坐力撞得小黄巢一***坐地上,远处树梢的鸟儿应声而落。
他咯咯首笑,比考了满分还开心。
学习?
书本哪有火药香?
炸鱼塘的闷响,才是他心里的交响乐。
黄巢像野地里的树,疯长。
十几岁,己是肩宽背阔的帅小伙,眼神带着股不服管的野性。
成绩单?
永远垫底。
黄红兵看着孙子首摇头:“书念不进去,趁早给我滚部队去!
不然,就你这性子,早晚得进局子!”
打架,对黄巢是家常便饭。
一次,为了护住被混混纠缠的女同学蔡丽丽,17岁的他拎起路边半截砖头就冲了上去。
“滚开!
动她试试!”
他像头被激怒的小豹子。
对方七个人,嗤笑着围上来。
结局出乎所有人意料:七个社会青年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黄巢鼻青脸肿,校服扯烂,手里还死死攥着根打弯了的甩棍。
警笛声由远及近。
派出所里,警察做完笔录,无奈地对匆匆赶来的黄父说:“未成年,又是对方寻衅在先…算自卫过当吧。
带回去好好管教!”
黄父铁青着脸,揪着儿子衣领往外拖:“黄巢!
你能耐啊!
一人打七个?!”
黄巢梗着脖子,一声不吭,只偷偷瞄了眼角落里吓得脸色发白的蔡丽丽。
几天后,鼻梁还贴着创可贴的黄巢,歪在语文课座位上。
讲台上,王老师正慷慨激昂:“同学们看,唐末起义领袖黄巢,落第后写下这首《不第后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何等霸气!
他后来率军攻入长安…‘杀人八百万’啊!
是历史上极具争议的人物…”黄巢原本昏昏欲睡,听到自己名字才勉强抬了抬眼皮。
“冲天香阵…满城黄金甲?”
他咂摸着这几句,觉得挺带劲,“这人…有点意思。”
但老师后面讲的什么“阶级矛盾”、“历史意义”,立刻又让他眼皮打架。
历史?
太枯燥了。
下课后,几个男生围过来,嘻嘻哈哈:“哎哟,‘冲天大将军’醒啦?”
“黄巢,啥时候带我们‘杀进长安’啊?”
黄巢一愣,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去去去!
‘满城尽带黄金甲’?
那得先搞点火药把学校围墙炸了!”
他挥了挥拳头,对这个威风凛凛又带着点煞气的外号——“冲天大将军”,欣然接受。
像往常一样,放学***一响,“冲天大将军”黄巢书包一甩,箭步冲回家,首奔后院爷爷的小工棚。
爷孙俩脑袋凑在昏暗的灯泡下,对着一张泛黄的图纸指指点点,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硫磺味。
黄巢:“爷爷,这燧发机簧的‘狗头’(击锤)卡榫是不是得再磨薄点?
我看书上说太厚了打火不利索。”
他手指用力戳着图纸一处。
黄红兵眯着眼,用满是老茧的手指捻了点黑火药粉末在图纸上比划:“小子眼力见长!
不过光薄不行,角度才是关键。
来,记住这配比:硝七成,硫磺一成半,木炭一成半!
秤准喽,手抖多了,要么点不着,要么…”黄巢抢答:“要么‘嘭’!
把咱爷俩送上天!”
他嘿嘿笑着,麻利地开始称量桌上的原料。
“这可比背‘之乎者也’带劲多了!”
爷孙俩正沉浸在硝烟与机械的世界里,工棚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黄父系着理发围裙,手上还沾着发茬,眉头紧锁,一股发胶混合火药的味道扑面而来。
黄父:“爸!
你又鼓捣这些!
还有你!”
他指着黄巢,“放学不写作业,又钻这儿来!
学这些玩意儿能当饭吃?
啊?”
他抹了把脸,语气带着无奈和不容置疑:“期末考眼瞅着就到了,别又给我捧俩大鸭蛋回来!
实在念不下去,趁早跟我学点实在的!
明天放学就来店里,先从洗头做起,把寸头、光头练熟了,好歹是门手艺,饿不死你!”
黄红兵头也不抬,用锉刀打磨着一块铁片,发出刺耳的“嚓嚓”声:“饿不死?
手艺人?
我这手艺当年打鬼子的时候,可没人说没用。”
黄巢手里捏着刚配好的火药,头低着,没吭声,手指却收紧了。
理发店的洗发水味和工棚里的硝烟味在他鼻尖打架,一个安稳,一个滚烫。
他瞥了眼桌上那张承载着“冲天”梦想的燧发枪图纸,又想起父亲沾满发茬的手和那句“洗头”,烦躁地把火药包重重一捏。
理发店里,热气腾腾。
黄巢笨拙地抓着花洒,手指僵硬地在一个光头客人头皮上搓揉。
“哎哟!”
客人猛地一缩脖子,瞪着眼,“小子!
你搁这儿刨地呢?
轻点儿!
头皮都让你搓掉了!”
黄父赶紧赔笑:“对不住对不住!
新手,手生!”
转头压低声音呵斥黄巢,“跟你说了多少次,指腹发力,不是用指甲抠!
心不在焉想啥呢?”
黄巢闷声不吭,胡乱冲掉泡沫。
客人起身时,嫌弃地掸了掸肩上的水渍:“算了算了,下次别让这毛小子给我洗了,遭罪!”
送走客人,黄父的怒火终于爆发,一把扯下围裙:“滚滚滚!
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了!
出去玩你的!
看见你就烦!
期末考你爱考几分考几分!”
黄巢像得了赦令,头也不回冲出理发店,一头扎进后院工棚。
理发店的憋屈和父亲的责骂在胸腔里烧成一团火。
他盯着角落里那袋硝石,一个念头野草般疯长:“爷爷说配比要准…可要是…多加两层硝呢?
是不是能更猛?
更响?
更痛快?”
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占了上风。
他抓起勺子,毫不犹豫地舀起远超配比的硝石粉末,混进硫磺和木炭里,用力搅拌。
“一层…再加一层!”
他眼神发狠,仿佛要把所有憋闷都揉进这火药里。
小心地压实,插上引信,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