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把最后一只奶瓶放进消毒柜时，墙上的石英钟正好指向十一点。

客厅里传来丈夫张磊均匀的鼾声，混杂着五岁儿子明明偶尔的呓语。她轻轻带上儿童房的门，

客厅茶几上散落着啤酒罐和外卖盒子，凝固的油渍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五年前那个决定远嫁的清晨仿佛还在昨天。站在火车站的月台上，

母亲往她背包里塞着煮鸡蛋，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薇薇啊，青岛离这一千多公里，

受了委屈可咋办？"她当时拍着胸脯笑，说张磊会对她好的，说他离婚是因为前妻太强势，

说他最懂珍惜人。1 初遇如糖2015年的春天，

林薇在青岛的服装批发市场第一次见到张磊。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手里捏着张进货单，

在她的摊位前蹲了半天才开口："这几款童装能混批不？

"他的声音带着北方男人特有的厚重，抬头时眼里的红血丝让她莫名动了恻隐。

那时林薇刚结束三年婚姻，带着一***债盘下这个摊位。每天天不亮就去仓库挑货，

踩着高跟鞋站到深夜，脚后跟磨出的水泡破了又结。张磊成了她摊位的常客，

有时会带份热乎的豆腐脑，有时蹲在角落帮她整理被顾客翻乱的货架。"你一个女人太拼了。

"他第三次帮她搬完货柜时说，"我前妻要是有你一半能干就好了。

"林薇这才知道他也离了婚，女儿跟着前妻在老家，他独自在青岛做童装零售。

他们的感情像春藤一样悄悄蔓延。张磊会记得她不吃香菜，

会在她来例假时默默换上红糖姜茶，会在暴雨天提前关店送她回家。有次她急性阑尾炎住院，

他守在病床前三天三夜，胡子拉碴地给她削苹果，果皮连成不断的线。"跟我回潍坊吧。

"出院那天他握着她的手说，"我那边有套老房子，不用你这么辛苦。咱们俩搭个伴，

好好过日子。"林薇看着他眼里的真诚，想起独自在医院醒来时的孤单，狠狠点了点头。

母亲坚决反对："他带着个女儿，你嫁过去就是当后妈的！

"林薇却觉得张磊提过女儿时总是温柔的，"他心善，对自己孩子好，将来对我也差不了。

"她关掉经营刚有起色的摊位，打包了所有行李，像赌徒押上全部身家。

2 围城渐筑张磊的老家在潍坊下属的县城，老房子带着个小院，墙角种着棵歪脖子石榴树。

林薇到的第一天就挽起袖子大扫除，把积灰的窗棂擦得锃亮，给褪色的沙发套换了新布罩。

张磊坐在院子里抽烟，看着她忙前忙后笑："娶到你真是捡到宝了。

"最初的日子确实蜜里调油。林薇包揽了所有家务，每天变着花样做张磊爱吃的菜。

他早上五点去市场进货，她凌晨四点就起来给他煮小米粥；他晚上应酬喝酒，

她不管多晚都等着，端上醒好的蜂蜜水。"等忙完这阵，咱去丽江拍婚纱照。

"张磊喝多了就会搂着她讲未来，"在古城里住上半个月，让你当回真正的新娘子。

"林薇每次都信，把这些话像珍珠一样串起来，藏在心里最软的地方。

她想跟他说说过去的事，说说前夫堵伯欠下的债，说说自己如何打三份工还债。

可每次刚开口，张磊就会打断："过去的就翻篇了，咱往前看。"他从不问她的过去，

也绝口不提自己上段婚姻的细节，仿佛他们都能凭空抹去前半生，只从相遇那天重新活起。

林薇渐渐发现，张磊的手机里存着女儿婷婷的照片，屏保是婷婷三岁时的样子。

每个月十五号，他雷打不动给前妻转两千块抚养费，有时手头紧，就去跟朋友借也不会拖延。

"婷婷体质弱，营养得跟上。"他这样跟林薇解释，她笑着说应该的，

心里却像被蚂蚁轻轻咬了一下。谈婚论嫁时，张磊说要在县城最好的酒店办婚礼，请乐队，

请摄像，让她风风光光嫁过来。可真到了日子，他又说冬天生意淡，

资金周转不开："等开春回暖了，咱补办个更隆重的。"林薇没计较，

她觉得只要两个人心齐，形式不重要。3 疫情围城2020年春节前，

林薇发现自己怀孕了。张磊高兴得买了两挂鞭炮，在院子里噼里啪啦放了半天，

说要给儿子囤点好酒，等他十八岁时喝。那天他第一次主动洗了碗，

说："以后家务我多分担，你安心养胎。"怀孕四个月时，疫情突然爆发。县城封了路，

张磊的童装店关了门，每天在家唉声叹气地喝酒。林薇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有天她实在撑不住，让张磊去药店买盒维生素，

他却不耐烦："药店都关门了，忍忍就过去了。

""那婚礼和婚纱照......"林薇小心翼翼地问。

张磊把酒杯往桌上一墩："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能活着就不错了！

"他第二天拉着林薇去民政局领了证，红本本揣回家，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

林薇摸着空荡荡的手指，想起闺蜜结婚时那枚闪亮的钻戒。她不是贪图物质，只是觉得，

一个男人连承诺的仪式感都不肯给，是不是没那么在乎？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就被她掐灭了——特殊时期，他压力大，她该体谅。孕期五个月时，

张磊说要去邻市找朋友想想办法，把压在仓库的货清出去。去了三天，

林薇打他电话总是无人接听，后来终于打通了，背景音里有女人的笑声。"跟客户谈事呢。

"张磊匆匆挂了电话，林薇握着发烫的手机，在沙发上坐了整夜。孩子出生那天，

张磊还在外面喝酒。护士抱着皱巴巴的婴儿让她看："是个男孩，六斤八两。

"林薇看着孩子酷似张磊的眉眼，突然就哭了，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委屈。她给母亲打电话，

刚说"生了"就泣不成声。4 一地鸡毛明明满月后，张磊的店重新开了门，

却总说生意不好做。林薇在家带孩子，每天喂奶、换尿布、哄睡，忙得脚不沾地。

张磊回家越来越晚，身上的香水味换了一种又一种。有次林薇整理他的外套，

从口袋里掉出张电影票根，时间是上周三下午——他说那天去济南进货了。

她拿着票根手抖得厉害，张磊回来后却轻描淡写："陪客户看的，谈生意嘛，没办法。

"林薇选择了隐忍。孩子那么小，她又没工作，离了婚能去哪？她开始精打细算过日子，

给张磊洗衣服时，会把口袋里的零钱都掏出来，一角一角攒着。母亲每个月偷偷给她打钱，

让她买护肤品，她却都用来给明明买奶粉。"你看你现在，跟社会都脱节了。

"张磊喝多了就会说，"除了带孩子还会干啥？家里哪样不是我挣钱？"林薇想反驳，

想说自己以前一个月能挣两万，想说她现在手心向上有多难堪，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让她心寒的是张磊对两个孩子的差别。婷婷暑假来住，张磊带她去买最新款的平板电脑，

请她吃两百块一位的自助餐。明明想要个电动汽车，张磊却说："小孩子玩什么玩具，

浪费钱。"有次婷婷故意把明明推倒，明明额头磕出个包。林薇还没来得及说话，

张磊就吼道："你怎么看孩子的？婷婷才多大，跟她计较什么！"林薇抱着哭嚎的明明，

看着张磊小心翼翼给婷婷削苹果，突然觉得这个家像个冰窖。母亲来看外孙，

偷偷塞给她一张银行卡："这是你爸的养老钱，你拿着防身。实在不行，就回家来。

"林薇摸着卡上的温度，眼泪无声地淌下来。她曾以为爱情能抵挡一切，

却忘了有些人心是捂不热的。5 酒后真言深秋的一个雨夜，张磊又喝多了。

他回来时带着一身酒气和雨水，把钱包往茶几上一摔，红色的钞票散了一地。"你看看，

今天又挣了这么多！"他扯着嗓子喊，"养着你们娘俩容易吗？"林薇扶他去床上躺好，

刚转身想收拾，就被他拽住胳膊："你是不是觉得我亏待你了？我告诉你，我对你够好的了！

"他眼睛通红，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你看看你现在，黄脸婆一个，除了我谁要你？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林薇的声音带着颤抖，"是你说让我在家带孩子，

说你养我......""我说什么你都信？"张磊冷笑，"女人啊，就是不能太闲。

你看我前妻，自己开服装店，比你能干多了！"他突然压低声音，带着恶意的嘲讽，

"要不是看你怀了明明，我根本不会跟你领证。"林薇像被雷劈中，僵在原地。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原来那些画过的饼，

那些说过的情话，都是假的。她赌上一切换来的，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那天晚上，

林薇抱着明明在儿童房坐了整夜。孩子睡梦中咂着小嘴，小拳头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她想起远在青岛的日子，虽然辛苦，却活得有尊严；想起母亲的眼泪，想起自己当初的决绝。

天亮时，雨停了。林薇轻轻吻了吻明明的额头，起身走到客厅。张磊还在酣睡，眉头皱着，

像是在做什么不愉快的梦。她把那张银行卡放进包里，又收拾了明明的几件换洗衣物，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五年的家。墙角的石榴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

林薇拉开门，清晨的冷风灌进来，带着泥土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出去，

没有回头。6 尾声半年后，林薇在母亲的帮助下开了家小小的母婴店。明明坐在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