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旧收音机裂开第十二道痕时，我决定赌上最后的循环次数。
被霸凌的少年需要钱救妹妹的命，破产的店主守着临终的妻子，
独居的老教师把枯萎的花盆当墓碑。当暴雨冲走救命的玩偶，
我在雨夜里抓住三只冰凉的手按在伞柄上。收音机在怀中碎裂的刹那，
我听见了奶奶的声音：“向前走，囡囡。”1 裂痕起点出租屋的窗帘拉得很紧，
我蜷缩在墙角，怀里抱着奶奶留下的旧收音机。桐木外壳在昏暗里泛着光，
牡丹花贴纸的边缘已经卷翘。三天了，我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
凝固在这片绝望的泥沼里。记忆，在脑海中不断出现。医院走廊，
奶奶病床上最后微弱起伏的轮廓，不停在眼前晃动。紧接着，画面切换。会议室长桌对面，
主管的手指敲着辞退信：“公司不养废物，林晓。”两份绝望在同一天降临，把我彻底钉死。
世界抛弃了我，我也抛弃了世界。指尖无意间划过收音机的调频旋钮，一声轻响，
在寂静中格外突兀。下一刻，我感到一阵眩晕。再睁眼，刺目的晨光透过窗户扎进眼底。
我猛地坐起，环顾四周。电脑屏幕亮着，邮箱里那份该死的错误报告赫然还在草稿箱！
时间……真的回到了昨天早上六点！我扑到电脑前，凭着残存的记忆，
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修正了报告里那个致命的计算错误。点击发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下午三点，那扇审判的门还是被推开了。主管走了进来，辞退信“啪”地拍在桌面上。
“林晓，这并购案误差够买你十年工资！客户撤资的窟窿你拿什么填！说了多少次，细节！
细节！就你这工作态度，公司留你过年？签完字赶紧滚！”冰冷的现实像一桶冰水，
浇灭了最后一丝火星。原来，有些结局，无法更改。浑浑噩噩地飘到社区公园的长椅，
夕阳把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一个小女孩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她蹲在沙坑边，
眼泪大颗大颗砸进沙里。我在旁边的灌木丛里摸索，指尖触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一只脏兮兮的兔子玩偶。递过去时，女孩挂着泪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进了星星。
她用力攥住玩偶，也攥住了我的指尖。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意，顺着相触的皮肤，
缓慢地爬进我冻僵的心里。这微不足道的温度，竟让我眼眶发酸。就在这一瞬，
怀里传来一声响。低头看去，奶奶收音机的桐木外壳上，一道细细的裂痕，清晰地蔓延开来。
2 被霸凌者公园后巷的阴影里，粗鄙的咒骂撕扯着傍晚的空气。“钱呢？废物！
再拿不出钱，老子让你替你妹收尸！”一个染着红毛的混混，
正一脚一脚踹在蜷缩在地的少年身上。校服被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底下的疤痕。是陈帆。
我猛地站起来，用尽力气嘶喊：“教导主任来了！”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撞出回音，
混混动作一滞，凶狠的目光看过来，随即是响亮的嗤笑：“呵，多管闲事的蠢货！
”他丢开陈帆，径直朝我逼来。我转身就跑，身后传来陈帆压抑的痛哼和混混恶毒的嘲笑。
狼狈地回到出租屋。失败了，彻底失败了。掌心还残留着小女孩那点虚幻的暖意，
更像是讽刺。我盯着收音机上那道刺目的裂痕，它是时间牢笼冰冷的栅栏，
也是我无能的证明。奶奶模糊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叹息：“囡囡，
人活着……要向前看……”向前？哪里还有前路？然而，另一个念头在黑暗中悄然滋生，
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既然无法改变自己的地狱，能不能……试着推开别人的门缝？再一次，
指尖颤抖着，用力旋动了收音机的调频钮。眩晕如期而至。3 救赎代价灰蒙蒙的晨光，
洒在小巷里。陈帆校服领口歪斜，警惕又阴郁地看着我。我深吸一口气：“听着，
下次他们堵你，别硬扛。看准机会，用尽全力踢他膝盖侧面最软的地方，然后什么都别管，
掉头就跑！”我模仿着记忆深处几乎消散的姿势，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方显得清晰。
陈帆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少管闲事，阿姨。”心沉下去。果然还是不行吗？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了熟悉的嬉笑。红毛混混和他的跟班晃了进来，堵死了出口。“哟，
还找了帮手？还是个女的？”他的目光淫邪地扫过我，又落到陈帆身上，“钱呢？
今天不给老子卸你条腿信不信？”混混骂骂咧咧地逼近，手掌带着风声掴向陈帆的脸！
陈帆猛地一矮身，右腿弹出，狠狠踹在红毛的左膝外侧。“嗷——！” 惨嚎撕裂空气。
混混猝不及防，整条左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表情扭曲。陈帆没有丝毫犹豫，转身，
拔腿狂奔，身影迅速消失。混混们手忙脚乱地去扶他们的老大，恶毒的咒骂传来。成功了？
他竟然真的用了……一丝微弱的暖流，小心翼翼地拂过心尖。低头看向怀里的收音机，
那道白色的裂痕旁边，第二道细纹，正悄然无声地蜿蜒爬过那朵牡丹花。奶奶的笑脸，
似乎被割裂了一道口子。紧接着，一阵微弱的眩晕袭来。
小学同桌那个总是扎着羊角辫、爱分我糖吃的女孩……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娟子？小红？
她送的水果糖滋味在舌尖一闪即逝，甜味化作空白。记忆的碎片沉入一片模糊的灰白雾气里，
再也捞不起来。代价……开始了。4 遗忘童谣清晨的薄雾带着凉意，
笼罩着“大山早餐”的招牌。张大山站在半开的卷帘门后，
眼神空洞地望着贴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发呆。我攥着一夜未眠写好的营销方案，趁他转身，
迅速弯腰，把叠好的纸从门缝塞了进去。“干什么的？！”一声低沉的喝问在身后响起。
张大山不知何时折返，弯腰捡起那张纸，眼睛扫过上面的字，嘴角扯了扯。“呵。
”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下一秒，刺啦——纸张在他的手里被撕成两半，再撕，
碎片像苍白的蝴蝶，被他随手扔进门口的垃圾桶。他看也没看我，转身拉下了卷帘门。
心被狠狠剜了一下，我木然地站在紧闭的卷帘门前，清晨的冷风钻进衣领。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却猛地停在门边角落。那张“暂停营业”后面，似乎还藏着另一张纸。
小心翼翼地抽出来，是一张被雨水打湿又干透的护工宣传单，
上面用红笔圈着“临终关怀”四个字，旁边是潦草的数字，像是反复计算过的费用。
原来他暂停的，不止是生意。口袋里，昨天打印好的“爱心早餐免费试吃”小贴纸还在。
一个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我蹲下身，从垃圾桶边缘捡起一块纸的碎片，
用笔在上面用力描画，然后撕下胶带，用力拍在卷帘门正中显眼的位置。一张“新品蛋饼，
免费试吃！” 。做完这一切，我逃离了那条街。不敢回头，不敢看结果。直到第二天，
再次启动循环，我又一次绕到大山早餐附近。卷帘门依旧半开。
但门口那块写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
是我昨天贴上去的那张歪歪扭扭的“新品试吃”贴纸，旁边还多了一个用粉笔画的箭头，
指向店里。两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手里捧着餐盒，吃得津津有味。
张大山的身影在蒸腾的热气后忙碌着，脊背似乎挺直了一点点。一丝微弱的暖流，
小心翼翼地注入冰冷的胸口。低头，奶奶收音机桐木外壳上，
第三道裂痕出现在牡丹花的边缘，那朵奶奶最爱的花，缺失了一个小小的角，
像是无声的告别。紧接着，熟悉的眩晕感袭来，更强烈一些。脑海里，
奶奶哼过的那首哄我入睡的童谣，调子是什么？怎么起头来着？旋律像退潮的浪，
迅速消失在记忆的沙滩上，只留下空洞的回响。5 曾也年少吴玉芬奶奶那栋老居民楼下。
我提着一袋常用药，按响了三楼的门铃。漫长的等待后，门开了一条缝。银发梳得一丝不苟，
深紫色的旧旗袍领口却系错了一颗盘扣。吴奶奶的眼睛透过门缝看着我。“居委会新来的？
”她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拒人千里的警惕。“吴奶奶，听说您有点咳嗽，
给您带了点……”我努力挤出笑容，把药袋往前递了递。话没说完，门缝猛地缩小，
她布满皱纹的脸沉下来。“拿走！我用不着你们可怜！”砰！门狠狠撞上，
震得门框都在颤抖。难堪和沮丧淹没了内心，我盯着紧闭的防盗门，正要转身离开，
一阵风灌进来，打着旋儿，吹落了窗台边沿放着的一个什么东西。飘飘荡荡，像一片枯叶，
落在我脚边。是一张褪色的旧照片。照片上，
一群穿着白色衬衫、深蓝色长裙的女人站成三排，背景是礼堂的舞台。前排中央，
一个年轻女子站得笔直，下巴微扬，眼神明亮自信，手里捧着金灿灿的奖杯。
眉眼间依稀有吴奶奶的轮廓。照片背面，一行娟秀的钢笔字：“1983年，
市职工合唱团汇演一等奖留念”。握着这张照片，
我仿佛触碰到了一个被时光尘封的灵魂碎片。那个站在被掌声和灯光环绕的领唱吴玉芬，
和眼前这个把枯死花盆当墓碑、把所有人善意都视作施舍的孤僻老人，是同一个人吗？
我蹲下身，把照片从门缝底下塞了进去。站起身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我不得不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脑海里，奶奶的面容，
那张印刻在心底的、带着慈祥笑容的脸，突然模糊了一下，又恢复清晰。但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哪里？我惊恐地发现，奶奶左边脸颊上那颗总是让我觉得特别慈祥的痣……它的位置，
我记不清了！它在靠近嘴角？还是靠近颧骨？记忆的胶片，正在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裁剪。
6 重回骄傲社区布告栏的漆在雨水冲刷下斑驳脱落。
我捏着一张崭新的“社区合唱团重启招募特邀资深教师指导”打印纸，雨水斜打进来。
成败在此一举。深吸一口气，把印着醒目大字的启事，用力拍在了布告栏最中心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我做贼一样，迅速闪进旁边小卖部的屋檐下，
眼睛死死盯住通向吴奶奶楼栋的那个路口。漫长的十几分钟后，
那个挺直却孤单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吴玉芬奶奶撑着一把老旧的黑色长柄伞，
慢慢踱步到布告栏前，停下。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她微微仰着头，
昏黄的路灯光线勾勒出她瘦削的侧脸轮廓。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她变成了雕像。
终于，她伸出手，手指，带着近乎虔诚的颤抖，
轻轻拂过那张崭新的招募启事上“特邀资深教师指导”那几个字。然后，她转过身，
朝着社区活动中心的方向，慢慢地、慢慢地走去。背影在雨雾中显得有些佝偻，
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执拗。成了！我立刻掏出手机，给早已编辑好的号码发出短信：“路口，
扶奶奶过马路。现在！”就在短信发送成功的下一秒，穿着校服撑着伞的陈帆，
像计算好时间一样，出现在了吴奶奶走向活动中心必经的那个十字路口。他显得有些局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