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郎与阿弟双双暴毙在科举策论里,证据指向准太子妃。于是我以画舫船娘的身份,
勾的太子错过大婚。太子妃为此恨毒了我,临死前她仍不低头。本宫是上了玉牒的太子妃,
杀了我,你也休想活。我不语,一刀一刀报了失去至亲的仇。
就在我以为自己大仇得报之际。却发现我夫郎陆南竟活着。1春闱前,陆南带着阿弟上京。
我已书信给白鹿洞书院的同窗,书院会收下祥儿。待家中诸事处理好,
我们一家在京中团聚。半年后,我将良田屋舍安顿好,一刻不敢耽搁。除夕当日才入京。
循着地址我没找到陆南,又得知去白鹿洞还需三日路程。站在京中,只觉空气都高贵非凡,
威仪压得人不敢高语。不知谁家放了爆竹,绽放在半空绚丽夺目,是我从未见过的热闹。
火花湮灭落在城南方向,照出一片光亮。除夕火光意为去邪祟,百姓们欢呼大吉,
我却心中落寞。我怪自己不争气,否则今日除夕,我们也该一家团聚的。银钱见底,
我得先活着,京中画舫风靡烧板鹅。我杀鹅是老手,于是上舫杀鹅,一杀便是两个月。
我动作麻利,话少不闲聊,老鸨对我很满意,将银子给我时惋惜。这样的好样子,
杀鹅可惜了,是个傻的,杀鹅能有几个钱。杀鹅可以,卖身不行。
我与陆南在乡下相守多年,我阿弟早就认定他是至亲。就是邻居阿婶也常要陆南早些娶我,
陆南道。我珍视你,只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你做妻。你们父母早殇,
祥儿日后便是花家家主。金榜题名时,我会向他求娶你,八抬大轿迎你入门。
我的夫郎,从来都是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儿郎。终于等到春闱放榜时,我心中雀跃。
想着许久未见陆南与阿弟,我心里似是揣着一团火般炙热。希冀着以后我们的日子,
一日会比一日好。可我数遍了榜上所有字,怎么也没找到陆南的名字。我心急如焚,
胡乱拉扯身边学子,要他帮我看看有没有陆南的名字。那人愣住诧异的看着我,
像是看疯子一样,一把将我推开。莫要胡闹,我与那逆贼并无半分关系。
原是陆南一纸朋党论,道太子非嫡非长,储位与礼不合。又道东宫与温相联姻,结党营私,
排除异己。陆南不是落榜,而是缺考。有人说是相府的温慕然看上了陆南,
他却不知好歹拒绝高门贵女。也有人说是温相爷忌惮朋党论膨胀,让陆南身死缺考。
还有人说不是温相要杀人,是太子授意,太子非嫡非长最忌人言。除夕当日,
城内烟火落在城南屋舍,烧死了陆南。他这是碍了旁人的路,有人要借机除了绊脚石。
一场我目睹的烟火,烧死了我的夫郎。尤记得当日人人都道除夕火光大吉,
却不知那是一条人命的陨落。画舫上我将事情拼的七七八八,告假出城。三日驴车,
才到白鹿洞书院。白鹿洞匾额威严,半山腰上晨雾缭绕,我气喘吁吁终见山掌。
山掌听到花祥的名字,眉头凝住。你是花祥何人?我是他阿姊。山掌沉沉一叹,
我的心就紧紧揪起。听他说起过他阿姊,那孩子日夜苦读很是用功。
说是要为他阿姊活出个模样来。山掌满脸都是惋惜,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不甘心的追问。
山掌何意?言毕,我心下马上找到借口,故作轻松玩笑道。莫非阿弟顽皮,
惹得学院烦心?他最听我这个阿姊的了,由我今日说他,保他再也不敢。
那院士沉沉一叹。你竟真的不知,他与那学子死在一处了。那日,正好是除夕。
2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画舫的,昏昏沉沉睡了好些日子。再醒时,
我便给画舫老鸨提出要挂牌学艺。老鸨乐意之至,清倌数月,我一曲琵琶名声大噪。
引得痴爱琵琶的太子李邺来见。太子婚期将至,我勾的他宿在舫上,日夜缠绵。大婚当日,
我留下书信离开画舫,只说不愿累及东宫名声,要下江南。太子李邺瞒着所有人出城追我,
错过自己的婚礼。太子妃温慕然为保东宫颜面,找了个面具人行礼。洞房花烛夜,
我与太子在城外厮混,不知天地为何物。次日,李邺带我回京,马车走过四平街。
我故意跌落马车,被他拦腰抱起。在最繁华的街市上,太子抱起一美人的流言愈演愈烈。
都道太子果然没有大婚,是出城会佳人了,气的贵妃急召我入宫。她是太子生母,
拼尽全力给非嫡非长的儿子谋得太子之位。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殿上针落可闻。半晌,
一旁的太子妃温慕然开口。听闻你出自画舫,善琵琶。她是温相嫡长女,京中第一贵女,
如此是嘲讽我出身不堪。我悻悻叩了头,小心行了礼。回太子妃的话,是,妾身名唤嫣儿。
下一瞬,贵妃娘娘将茶碗摔在地上。瓷片四溅,砸在我手背,血就渗了出来,生疼。
太子妃起身走近我,裙摆上挂着如意环佩,玉石温润清透。当日在白鹿洞书院,
我拿到阿弟留在书院的遗物。里面是他看的书,写的文章。还有一枚黑乎乎的石块,
上面是被烧焦的脏污,我擦了又擦竟是玉佩。玉石上赫然印着一个温字,随便找个铺面一问,
便知这是温相府的。眼前玉石与我阿弟遗物中一模一样。我断定是他们受害时,
阿弟慌乱拽下的,贵妃的训斥声继而传来。东宫便是洗脚的也要清白人家。
你敢蛊惑太子让他当街抱起你,将这个蹄子给我拉出去,杖毙。就在我要被拉出去时,
太子李邺跨门而入,一把将我揽在怀中护在身后。谁敢动她,便先从孤身上踏过去。
太子妃扶住气的半死的贵妃,满目含泪委屈道。殿下三思,东宫怎么能要这样一个脏东西?
李邺甩袖反驳。温氏,孤给你太子妃的位份,不是让你争风吃醋的。
温慕然当即就怔愣住,坚定的眸子里噙满泪。大婚消失的夫君现身便带回一个画舫女。
如此训斥于她而言,不亚于掌掴于众。这会儿,皇贵妃哄着心碎的太子妃斥道。太子,
你当真是疯了。让你父皇知道你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胡闹,如何放心将江山托付于你?
两河灾患已经让你父皇食不下咽。难道你要为了这个贱坯子,自毁前程?说到此处,
李邺有些动摇,我拽一拽他的衣摆,委屈又惊惧。李邺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坚定道。
既为储妃,孤的子嗣亦是你的责任。你亲自面见父皇,就说嫣儿是你安排的,
为东宫后嗣计。当日以太子妃妥协作罢,亲自求得陛下许我入东宫。陛下大怒罚了李邺,
不许太子给我名分,算是全了相府的脸面。两河水患加剧,连带着李邺也忙碌起来,
整日与谋士研究治灾之道。太子妃一心只为事业,设粥棚,体民情,更是拿出嫁妆贴补救灾。
京中愈发将她捧高,赞其端庄一心为民,尽显未来国母之态。3这日,太子离开后,
温慕然端着一碗避子药进来。你的出身,太子长子若出自你肚子,岂非要人笑话。
本宫未来便是皇后,与你争实在降了本宫的水准。你若乖乖听话,
东宫尚有你一席之地。我一口气就喝了药,将空碗放在托盘上。但凭太子妃做主。
她惊讶一瞬,表情马上转为睥睨蝼蚁的冷漠。这药对我没用,
早在我决定复仇之际便喝了绝嗣药。破釜沉舟,没有孩子牵绊,才好为我夫郎阿弟讨个公道。
虽说这药对我没用,但对太子妃来说却是一剂猛药。李邺来看我时,我强撑起身,
他见我异样当即叫了太医。得知我已经被灌了半月的避子药,再无法生养,太子大怒。
冲进太子妃住处给了她一耳光,怒斥她。妒妇!如此蛇蝎心肠,不如孤废了你。
太子妃不可置信的跌在地上,捂住脸叫屈。臣妾冤枉,定是那贱蹄子在画舫不堪,
这才坏了身子。臣妾身为太子妃,何必如此?近来东宫风头无量,
这都是臣妾为殿下经营的声望啊。见状,太子李邺一把将她拉起,愤怒道。说是为了孤,
还是为了你们温氏?你处处冒尖出头,惹得人人都道太子无能,全凭岳家提携。
你怕她有孕,碍着你未来后位。那孤就告诉你,嫣儿的第一次,是给了孤!
太子妃就这么被禁了足。其实她就给我送过两次,每次都是太子留宿次日来。
是我自己日日都喝,喝少了怕太医诊不出。总是不能有孕了,没的浪费了这样的好机会。
一来让太子厌弃了温慕然,二来我不能有孕的过错自然也得由温慕然担着。
粥棚救灾的后续便由我接手。坊间逐渐有了太子妃毒害姬妾的流言。登高必跌重,
声望四起又骤落,流言就像放了酒曲的酒,肆意发酵。百姓们如看画本子般看东宫之争,
关于太子妃许多往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最为荒诞的就是,太子妃曾在闺中召集科考学子,
为一众贵女选面首。李邺就连每月初一十五都不在去太子妃那儿,对我更是疼惜。嫣儿,
白白让你受了苦楚。原是孤对不住你,是孤信了那毒妇的虚情假意。我回抱住他,
安慰道。世人都爱慕殿下权势地位,妾只知你是妾的天地,是妾的夫郎。
既无缘为殿下诞育孩儿,便让妾做一盏宫灯,照亮殿下回家的路。当夜,趁着东宫静谧,
我起身出门。将东宫以灾牟利的罪证送出角门。太子不知,我这盏宫灯,只能照亮他的绝路,
而我的夫郎从不是他。初见陆南是腊八傍晚,他昏死在我门口差点冻死。后来的许多冬日,
他守着炉灶温书,我掏出灶下番薯为他加餐。热腾腾的番薯软糯香甜,
他递来半个番薯对我缱绻一笑。夏日暑热他为我打扇,我绣花打络。放下扇他又去看祥儿,
教幼弟花祥读书写字,屋里的踱步声,温润沉健让我安心。我们三人相依为命,
无数个这样的日子,让我对这个男人倾心,他总说。祥儿不能在这里荒废了,
日后也要科举入仕才好。虽然大晟律令良民皆可入仕,可我没敢想过。读书,
从来都是乡绅府里的公子小姐该做的事儿。日子久了,我心里像是有了颗奇怪的种子,
生根发芽,野蛮生长。我想我要再努力一点,再多攒一些钱,绣花浆洗,杀鹅种菜。
穷苦人家想要逆天改命,是孤注一掷的,倾其所有的。他们不该将我的夫郎与阿弟全部断送。
4这日,两河灾情毕,晨起奏对时有小吏死谏。字字句句举证东宫以灾牟利,
桩桩件件都有账本佐证。当日,我将账册送出角门,给了九皇子。他是皇后嫡子,
是最能与太子一较高下的人。朝堂之上,温相出面为太子开脱,险中得胜。
那些支持嫡子继位的朝臣借势动作,再提嫡长之别,东宫被动至极。
东宫谋士董昕提醒太子小心九皇子,东宫需要与相府联合方可制衡。
于是太子不得不去亲近太子妃,还常带着温慕然出席宫宴。为固权,两人倒是一副夫妻和睦,
鹣鲽情深模样。温慕然每日让太医请脉,誓要尽快诞下嫡子。六月初温慕然的生辰。
宴上之间两人正坐上首,太子李邺将一碗长寿面推到她面前,温柔道。孤知道,
泰和楼的面太子妃是瞧不上的。但今儿是你生辰,好歹吃点讨个彩头,
孤叫董昕天不亮就去排队了。泰和楼的面?我想起陆南的家书,他道。今日生辰,
祥儿买京中泰和楼的牛肉面,一碗百贯。追问之下才知,这孩子竟偷偷帮人写家书数月,
攒够面钱给我庆生。我心疼他,亦怨自己无能,又甚觉对不住你。你莫担心,
祥儿在京中很是用功,日夜盼聚于京。我便是收到这封信,草草卖了房子,启程上京。
泰和楼的面能卖百贯,我杀十只鹅才一贯。不知道我那幼弟写了多少书信才为陆南换一碗。
他素来敬仰陆南,视作君子榜样,立志于成为他一样的人。温慕然瞧不上的东西,
是我们这样的人费尽气力难以触及的天际。我心中酸楚,将眼角的泪轻轻拭去,
就听到太子妃嘲讽。妹妹是吃味了?我看去时,温慕然紧挨着李邺,两人十指紧扣。
太子与太子妃夫妻情好。太子高兴,太子妃高兴,嫣儿也高兴。温慕然又道。
殿下可记得那个陆南?闻言至此,我隐在裙下的手掐的自己生疼,太子李邺回。
那个死了的蠢货,不识好歹。蝼蚁也敢妄议朝政,利欲熏心罢了。空气凝住,
似是有人呼吸就会破碎一般,太子妃继续道。殿下可知,那陆南有个未婚妻,也姓花呢。
李邺目光带着提防朝我看来,他身边的太子妃勾唇调笑。殿下知道的,陆南曾到相府自荐,
我爹早就将他查的干干净净。陆南曾带着个小童,叫花祥,这花祥的姐姐便是陆南的妻,
名唤花嫣儿。都姓花,都叫花嫣儿,这不是巧了?花妹妹百般心思进了东宫,
意欲何为?太子李邺的笑当即凝住,只看着自己手上扳指,过了好半晌问。嫣儿,
可有什么要说的?我起身行礼,强按住内里汹涌的不适。妾身并不认识什么陆南,
不过舫上听过他的流言。说是那学子想拜在相府门前,温相爷没瞧上那学子,
却是太子妃瞧上了,养在身边做面首。没想到那穷学子拒绝了,
都说是太子妃恼羞成怒杀了人呢?要妾说,这些人真是口无遮拦,凭谁也敢编排。
温慕然当即起身喝道。你胡说什么,那样不知好歹的贱种,给本宫提鞋都不配。
纵是死一千个一万个又有何惧?下一瞬,太子妃似是想到什么,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沉声道。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带人进来。很快从旁边押上来一个妇人,跪在地上,
太子妃道。抬起头来。中年打扮的妇人闻声抬头看向我,太子妃道。看清楚了吗?
我顿时心中大骇,竟是当初我们隔壁的阿婶。5眼前的阿婶,
就是常劝陆南赶紧娶了我的那个。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扑通扑通的要将我全身震碎。
太子不动声色,静坐上位打量着我们,生怕错过蛛丝马迹。看来他早就知道此事,
却放任温慕然指责我。看着阿婶嗫嚅的目光,心想自己今日恐怕要命丧于此了。
太子昨日暖语犹在耳畔,与眼前之人大相径庭。昨日他去温慕然处前,曾来与我解释劝哄道。
相府相助良多,孤不得不给太子妃一些体面。你万万莫恼,孤的心时刻都在你这里。
温慕然又用那副上位者的目光睥睨我,写尽讥讽。看你还怎么巧舌如簧,本宫乃储妃,
未来的皇后。岂容你这等腌臜货色次次算计。温慕然走到阿婶面前,言辞严厉道。
你可好好看仔细喽,心里也盘算明白了。你认不认识此人,她叫什么,家里有什么人,
可否婚配一一道来!她的话带着胁迫,我心中忐忑。就是随便拉扯来一个路人,
面对太子妃如此胁迫之言,吓都吓死了。阿婶与我邻居多年,不过是乡间妇人,最怕惹事。
我强按住担心,噙着泪委屈,哽咽的接过话试图做最后努力。太子妃何必胁迫一个妇人?
妾虽出自画舫,却干干净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子妃若觉得妾是谁,妾认下便是。
话落,太子逼近我,巨大的压迫感让我近乎窒息,他严声道。你莫要说话,
孤要听这村妇说。我不敢再言,这时,阿婶开口说道。老婆子认识她,
她在我隔壁住了许多年,和她阿弟相依为命。太子妃似是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
赶忙追问道。她是不是有个阿弟叫花祥?还有个夫君叫陆南?我强撑身体,
暗道自己此刻如至穷巷,恐怕再无机会。殿上静的似是要过去数载,我等待濒死的审判。
只能听到三五步微不可察的脚步声,似曾相识,分不太清。阿婶的声音再度传来。
夫君她是没有的,阿弟她确有。她阿弟花丰是个痴子,那年闹灾,她阿弟死了,
是我帮忙一起埋的。我们叫她小花,叫她弟弟小丰,她弟弟是她的命呢。说着,
阿婶一把拉住我,满目心疼。你走了,阿婶一直惦记你。村里人都以为你想不开,
随你阿弟丰儿去了。我倏地就哭了出来,我的阿弟确实死了。若非怀里揣着满腔仇恨,
我是想过随阿弟一起去的。一时间充斥在心口的恐惧与不安都消散殆尽。
阿婶竟还给阿弟起了丰儿的名字,见我哭的失声,阿婶哄着我。不哭不哭,是阿婶不好,
不该提丰儿,不该提。小花,你怎么到此处了,没想到阿婶还能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