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吱呀一声,带进股子檀香味儿。
"陈老板,您给长掌眼?"抬头就看见个穿中山装的老头,眉毛白得跟宣纸边似的。
他抖开块黄绸子,露出半片沾着朱砂的青铜拓片。
我捏着拓片边缘一翻,北魏的阴刻纹在晨光里泛青,饕餮纹中间嵌着个三目鬼面,第三只眼的位置凹进去个梅花状的缺口。
"拓工倒是北魏官制的,就是残缺太..."我话没说完,老头枯树枝似的手指突然按住我手腕,"今夜子时,太行山将军冢。
"他袖口滑出张车票,北京西到涉县的绿皮火车,票根上沾着暗红色痕迹。
我后脖颈汗毛唰地竖起来。
柜台底下,罗大金那孙子正用我新收的宣德炉煮自热火锅,红油味混着檀香直冲天灵盖。
"操!老陈***倒是接啊!"罗大金从柜台底下钻出来,迷彩背心沾着火锅油花,"上回你说那个带梅花缺口的拓片,跟哥们儿在朝鲜挖的苏联地堡机关锁是不是一个路数?"我瞪他一眼,转头发现老头早没影了。
玻璃门上用朱砂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被穿堂风一吹,簌簌地往下掉渣。
火车哐当到涉县已是半夜。
月台上就我们仨——我,罗大金,还有个扎高马尾的姑娘。
她挎着个印"故宫文创"的帆布包,脖子里挂着摸金符吊坠。
"苏晚晴,考古系研二。
"姑娘伸手,腕子上的铜钱手串叮当响,"我爷爷说九川阁主人最懂北魏石刻。
"罗大金凑我耳边嘀咕:"这要搁我们工兵连,就是文工团级别的..."我赶紧踹他小腿。
山风卷着纸钱灰扑在脸上,远处传来几声夜猫子叫。
跟着罗大金的军用指南针摸到将军冢,月亮正好卡在山坳里。
封土堆前立着半截残碑,碑文被酸腐蚀过似的,就剩"大代"俩字还能辨认。
苏晚晴突然"咦"了一声,帆布包里掏出个青铜罗盘,指针在碑前转得跟电风扇似的。
"磁场不对。
"她蹲下身扒开荒草,露出个井口大的盗洞,"这不是直井,是反打的斜洞。
民国那会儿老沙门的手法。
"罗大金已经系好登山绳,头灯往下一照,洞壁上密密麻麻全是抓痕。
我摸着那些三指宽的凹槽,后槽牙直发酸:"这是人指甲抠的?"下到墓道里,防水手电光柱扫过壁画。
画上将军生着三只眼,正把战俘往青铜鼎里扔。
鼎里飘出来的红雾凝成个鬼面,跟拓片上一模一样。
苏晚晴突然伸手摸壁画,"咦?朱砂里掺了骨粉,这画会变色..."话音未落,整面墙的朱砂突然开始褪色。
画中战俘的眼珠子齐刷刷转向我们,将军的第三只眼流出黑水。
罗大金抄起工兵铲:"操!这他妈是拿人血调的颜料!"墓道尽头传来铁链拖地声。
我摸出怀里的黑驴蹄子,发现苏晚晴正往帆布包里塞试管——这姑娘居然在刮壁画取样。
"学术精神过头了吧?"我拽着她往后撤。
黑暗中亮起两盏绿莹莹的灯笼,仔细看才发现是眼睛。
那东西佝偻着身子爬过来,鳞片刮着地砖沙沙响,尾巴上还拴着半截铁链。
罗大金突然笑了:"老子在长白山刨过千年人参,还没见过带鳞片的大粽子!"他抡起工兵铲要上,被我一把扯住:"等等!看它爪子!"怪物右前爪缺了三根指头,伤口处缠着褪色的绷带。
苏晚晴突然说:"是穿山甲!被人故意喂药养大的!"她翻出个超声波驱虫器,刚打开开关,那畜生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扭头往回窜。
我们追着穿山甲跑到主墓室。
汉白玉棺床上摆着具水晶椁,里头隐约能看到张黄金鬼面。
罗大金舔着嘴要开棺,我瞥见椁盖上刻着行小字:"戌时三刻,血月照尸。
""等等!水晶会聚光..."话没说完,苏晚晴的铜钱手串突然崩断,五铢钱叮叮当当滚了一地。
月光正好从穹顶的观星孔漏下来,照得黄金鬼面泛起血光。
水晶椁里的黄金鬼面突然裂开蛛网纹,我后撤时踩到颗五铢钱,差点摔进罗大金怀里。
这孙子居然还有闲心吹口哨:"老陈你这投怀送抱的姿势够骚啊!""闭嘴!"苏晚晴突然举起登山镐,镐尖在月光下折射出诡异的红点。
我们顺着光斑看去,穹顶的观星孔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像只充血的眼球。
水晶椁发出冰块开裂的脆响,黄金鬼面"当啷"掉在汉白玉棺床上。
我举着手电往椁里照,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里头躺着个穿鱼鳞甲的高大尸体,脸上扣着半张青铜面具,***的下颌泛着青黑色。
最瘆人的是它胸口插着柄玉刀,刀柄雕成婴孩蜷缩的形状。
"北魏迁葬秘术!"苏晚晴声音发颤,"活人殉刀镇尸,这玉刀就是阵眼..."她话音未落,尸体突然直挺挺坐起来,玉刀"咔吧"断成两截。
罗大金抄起工兵铲就要拍,被我一把拽住:"别碰!这是血尸!"墓室东南角的蜡烛"噗"地灭了。
血尸喉咙里发出咕噜声,鱼鳞甲的缝隙里钻出无数红丝,像活过来的血管。
苏晚晴翻出个紫外线手电往地上一照,我们仨同时倒吸凉气——满地五铢钱正在融化成铜水,冒出带着腥味的白烟。
"跑!"我扯着两人往耳室窜。
身后传来金属刮擦声,血尸居然像壁虎似的贴墙游走,鱼鳞甲刮下大片墙皮。
罗大金边跑边从战术背心掏出个黑疙瘩:"尝尝你罗爷爷的重庆火锅底料!"自热包遇水瞬间腾起白雾,麻辣味混着尸臭直冲脑门。
血尸动作突然停滞,那些红丝在蒸汽里疯狂扭动。
苏晚晴趁机甩出根荧光棒,绿光里映出耳室墙上的北斗七星图——第七颗星的位置嵌着面铜镜。
"震卦位!"我一洛阳铲砸在镜面上。
铜镜应声而裂,露出后面黑黝黝的甬道。
三人连滚带爬钻进去,罗大金还不忘把工兵铲卡在洞口:"给丫加个塞儿!"甬道墙壁湿漉漉的,摸上去像某种动物的腔壁。
苏晚晴突然拽住我:"陈老板,你觉不觉得这墓道在呼吸?"我后背瞬间凉透——手电光里,两侧墙砖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起伏。
罗大金突然乐了:"要不说你们文化人胆子小,这他妈不就是..."他话没说完,整个墓道突然剧烈收缩,我们像被吞进肠道的食物般往前挤压。
混乱中我抓住根凸起的石条,定睛一看差点吐出来——那分明是半截人类肋骨。
"闭气!"苏晚晴往我们嘴里各塞了片薄荷叶。
薄荷的清凉刚在舌尖炸开,墓道尽头突然传来水声。
我还没来得及喊小心,整个人已经栽进刺骨的地下河。
浮出水面时,头灯照亮个天然溶洞。
钟乳石上挂满蚕茧似的白丝,每个茧里都裹着具干尸。
罗大金扒着块浮石喘气:"这他娘是盘丝洞啊?""是人面蛛的育婴室。
"苏晚晴声音发紧,"看顶上。
"我们抬头望去,洞顶密密麻麻布满人脸状的凸起,每张脸的嘴部都垂着根晶莹的蛛丝。
突然有团白影从钟乳石后闪过。
我刚举起黑驴蹄子,就听见声熟悉的尖叫——那只缺爪的穿山甲正被蛛丝倒吊在半空,绿豆眼里泛着泪光。
"接着!"罗大金甩出伞兵刀割断蛛丝。
穿山甲砸进水里扑腾两下,突然发疯似的往岸边游。
我们跟着它爬上岸,发现岩壁上嵌着扇青铜门,门环是两只衔着铜球的睚眦。
苏晚晴摸着门上的阴刻纹惊呼:"这是北魏官制的二十八宿图!"她突然转头盯着我,"陈老板,拓片上的梅花缺口呢?"我摸出贴身藏的拓片残片,对准角宿位置的凹槽。
青铜门发出齿轮转动的轰鸣,门缝里渗出股带着药香的雾气。
穿山甲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拼命拍打地面。
"它在示警!"我刚喊出口,整扇青铜门轰然倒塌。
烟尘中亮起无数绿莹莹的光点,每对光点后都连着个磨盘大的黑影。
此起彼伏的婴儿啼哭声里,罗大金幽幽来了句:"自热火锅还有两盒,要不给蜘蛛兄弟们加个餐?"绿莹莹的光点潮水般涌来时,我总算看清那些人面蛛的真容——磨盘大的腹部上凸着张女人脸,嘴唇的位置还在往下滴黏液。
罗大金抡起工兵铲劈开最先扑来的蜘蛛,墨绿色体液溅在钟乳石上,顿时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这他娘是硫酸成精啊!"他边骂边往战术背心里摸,掏出来的却是个粉色暖宝宝,"操!拿错了!"苏晚晴突然把帆布包倒过来一抖,七八个玻璃瓶叮铃咣啷滚出来:"闭眼!"她抄起紫外线灯往瓶身上照,墓室里瞬间炸开刺目的紫光。
人面蛛发出指甲刮黑板似的尖叫,潮水般退进阴影里。
我趁机拽着两人滚进青铜门后的耳室,罗大金反手把伞兵刀卡在门轴上。
借着紫外线灯的余晖,我看见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黄绸符咒,正中供着尊三头六臂的青铜神像。
"这是北魏萨满教的尸陀林主..."苏晚晴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啃噬金属的声响。
伞兵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门缝里渗进几缕银丝。
罗大金突然嘿嘿一笑,从裤兜掏出个诺基亚砸在蛛丝上:"尝尝你罗爷爷的板砖!"说也奇怪,那些蛛丝触到老式手机竟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苏晚晴眼睛一亮:"射频干扰!人面蛛靠生物电波交流!"我突然想起什么,扯开领口拽出块残玉。
这是老爷子临终塞给我的,此刻正在昏暗里泛着血光。
玉玦表面的饕餮纹突然开始游动,最终指向尸陀林主第三只手握着的铜铃。
"接着!"我把***杆甩给罗大金。
这孙子居然真用杆头挑下铜铃,铃铛里掉出卷帛书。
苏晚晴展开帛书的手直哆嗦:"是《葬经》佚篇!这里记载着鬼面将军把阴兵符...啊!"她突然尖叫着甩开帛书,那些朱砂写的字迹正在渗出猩红液体,转眼汇成个三目鬼面。
我抄起紫外线灯照过去,鬼面突然开口说话了:"戌亥相交,血祭洞开..."门外啃噬声突然停了。
穿山甲不知从哪钻出来,缺爪的前肢拼命扒拉我裤脚。
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尸陀林主背后的墙砖缺了角,露出截生锈的铁链。
"有暗道!"我们仨同时去拽铁链。
青铜神像轰然转动时,整间耳室突然开始倾斜。
成堆的黄符无风自燃,在绿莹莹的鬼火中化作灰蝶纷飞。
罗大金边往下滑边骂:"这他妈是盗墓还是坐过山车啊!"滑到底部撞上个软乎乎的东西,手电光一亮我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这是个由人面蛛丝织成的茧房,半透明的丝网里裹着几十具现代装束的干尸。
最中央的蛛丝王座上,赫然坐着个穿中山装的老头!"是潘家园那个委托人!"我头皮发麻。
老头缓缓抬头,白眉毛下根本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跳动的鬼火:"陈掌柜,老朽等你的梅花残片...等了三甲子啊..."苏晚晴突然扯开领口,摸金符在黑暗中炸开金光:"你不是守墓人!你才是鬼面将军养的尸伥!"她甩出铜钱剑的瞬间,老头突然炸成漫天蛛丝。
整个茧房开始收缩,那些干尸的眼窝里齐刷刷冒出绿光。
"接着!"罗大金把最后两盒自热火锅砸在地上,红油汤底漫过蛛丝的刹那,整座茧房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
我们踩着滋滋冒烟的蛛网往外冲,穿山甲突然咬住我裤脚往斜刺里拽。
暗河的水声再次响起时,我看见了永生难忘的景象——穹顶倒悬着成千上万具水晶棺,每具棺椁都连着蛛丝,像吊在线上的木偶。
正中央的玉棺正在缓缓开启,黄金鬼面下伸出只长满红毛的手...…玉棺中探出的红毛手抓住棺沿的刹那,我胸前的残玉突然滚烫如烙铁。
穹顶的水晶棺群同时发出蜂鸣,震得人天灵盖发麻。
罗大金抄起工兵铲当镜子照:"老陈你脑门冒红光,跟特么信号灯成精似的!""戌亥相交!"苏晚晴突然扯开帆布包,翻出个军用防水袋,"现在是21:43,距离戌时结束还有十七分钟!"她抖落出来的居然是个改装过的洛阳铲,铲头焊着个电磁铁。
鬼面将军完全坐起的瞬间,整座地宫开始塌陷。
水晶棺像冰雹般砸落,蛛丝在空气中绷出琴弦般的颤音。
我躲过一具摔碎的棺材,里头滚出的干尸居然穿着六十年代的确良衬衫。
"接着!"罗大金把自热火锅扔给我,自己抡起工兵铲拍飞几只人面蛛,"红油抹铲子上!这玩意比黑驴蹄子带劲!"苏晚晴的电磁铁突然吸住玉棺中的青铜鬼面,滋啦爆出一串电火花。
鬼面将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红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我趁机把自热火锅扣在洛阳铲上,滚烫的红油泼在将军胸口,顿时腾起带着烤肉味的白烟。
"小心身后!"穿山甲突然窜上我肩头。
回头就见守墓老头从蛛丝茧里破蛹而出,眼眶里的鬼火变成血红色。
他手中握着半块梅花残片,与我的残玉拼合处正发出妖异的紫光。
苏晚晴突然笑了,笑得我们毛骨悚然。
她扯下假发套露出寸头,从帆布包掏出个遥控器:"爷爷,您果然在窥屏。
"按下按钮的瞬间,所有水晶棺里的尸体齐刷刷举起智能手机,闪光灯晃得老头浑身冒青烟。
"直播捉鬼,在线人数破百万了。
"假苏晚晴吹了个泡泡糖,"感谢老铁送的穿云箭,这就给你们看大粽子蹦迪!"罗大金都看傻了:"***你们九门提督现在玩这么花?"说时迟那时快,他抄起诺基亚手机外放《最炫民族风》,抡着冒红油的工兵铲跳上玉棺。
鬼面将军居然真的跟着节奏抽搐,每抖一下身上就掉块烂肉。
我趁机把拼合的残玉拍进棺椁暗格,整个玉棺突然像洗衣机般旋转起来。
无数青铜零件从穹顶坠落,在电磁场中组装成巨大的浑天仪。
穿山甲突然口吐人言:"三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