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临终前死死攥着我的手：“凌晨三点，千万别照镜子。” 小时候她总说镜子会勾魂，
房间里一面镜子都不许放。可我不信，尤其在她去世后。 新租的公寓有面巨大的落地镜，
我故意在凌晨三点削苹果。果皮断掉的瞬间，镜面结满冰霜。 镜中的我开始腐烂，
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门外传来奶奶的哭喊：“跑！快跑啊！”可镜子里腐烂的手，
已经穿透玻璃抓住了我的脚踝。奶奶火化那天，骨灰盒烫得我几乎拿不住。
殡仪馆的人搓着手，赔着笑解释：“老爷子，老人家心事重，憋着一股劲儿呢，烧得透，
热乎气儿就散得慢些。”我心里冷笑。心事重？
我知道她憋着什么劲儿——那口咽不下去的气，准是冲着我来的。就在她咽气的前一晚，
我干了件“大逆不道”的事。我站在了她最害怕的那个时间点，
在她明令禁止了一辈子的东西面前——凌晨三点，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削了个苹果。
奶奶的手，那双枯瘦得只剩一层松垮皮裹着骨头的手，曾经那么有劲儿。小时候，
她能凭这双手，把我家那间老屋变成一块没有镜子的“净土”。
衣柜门内侧那点可怜的水银涂层？早被她拿厚布条缠得像个木乃伊。我偷偷藏起来的小圆镜，
被她翻出来时，她的脸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二话不说，“哐当”一声，
镜子在院子里摔得粉身碎骨，碎碴子飞溅，在泥地上闪着冰冷的光。“作死啊你！
”她尖利的声音能穿透整个巷子，“那东西勾魂！吸阳气！夜里头，尤其过了子时，
镜子通阴间！照不得！千万照不得！”她拍着我的背，力道大得让我咳嗽，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惶和后怕，仿佛那碎镜子碴下一刻就会变成厉鬼扑上来。那时年纪小，
恐惧是真实的。夜里上厕所，经过黑黢黢的堂屋，
总觉得角落里那些被蒙了厚布的家具轮廓后面，藏着什么冰冷的东西，
正透过布料的缝隙无声地盯着我。心脏咚咚地撞着肋骨，我憋着气，踮着脚，飞快地溜过去，
生怕惊动了什么。可人就是这样，越是被严厉禁止的东西，
越像黑暗里一颗幽幽发亮的毒果子，散发着诱人又危险的气息。
尤其当那个设立禁令的人永远离开之后，那禁令本身，连同它所代表的恐惧，
似乎也一下子失去了重量。奶奶走了。老屋空了。
我搬进了这间位于城市边缘、租金便宜得离谱的公寓。
便宜自然有便宜的道理——楼道里的声控灯常年半死不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灰尘和潮湿的陈旧气味。最显眼的，
是客厅那面墙——一整面墙都是镜子，巨大的落地镜，从天花板直戳到地板，
边缘镶着早已黯淡无光的黄铜包边。它像个沉默而傲慢的窥视者，
冷冷地映照着整个空荡、积灰的客厅，也映照着我初来乍到的、带着点叛逆和审视的身影。
搬进来的第一晚，我对着镜子整理行李。灯光昏黄，镜面有些发乌，
映出的人影边缘带着点模糊的毛边。不知怎么，奶奶那张沟壑纵横、满是严厉和恐惧的脸，
又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奶的话……凌晨三点……千……千万别……照镜子……千万别……” 她的手像冰冷的铁钳，
死死攥着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
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恐惧。那恐惧如此浓烈，几乎成了实质，
冰冷地钻进我的骨头缝里。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那枯瘦的手指才在我手腕上缓缓松开，
留下几道深深的、青紫色的指痕，过了好几天才消。我甩甩头，
想把那冰冷的触感和恐惧的眼神驱散。荒谬！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嗤笑。都什么年代了？
人死如灯灭，哪来那么多神神鬼鬼？镜子里照出的，不就是光线的反射吗？
物理定律写得清清楚楚！这面大镜子，此刻更像是一种象征，
一种对奶奶那套顽固禁忌的无声嘲弄和彻底背叛。它立在那里，像一块巨大的磁石，
吸引着我骨子里那点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蠢蠢欲动的好奇和叛逆。一个念头，
如同黑暗里滋生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住了我的心——我偏要试试！
就在她最恐惧的那个时间点，凌晨三点。我要看看，这镜子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就像野草一样疯长，再也按捺不住。我甚至特意去买了一兜红苹果，
又挑了把最锋利的水果刀。日子在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流淌，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麻木。
我上班，下班，回到这间被巨大镜子统治的公寓。
镜子里的人影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情：吃饭，看电视，走来走去。一切如常。
只是每次目光不经意扫过那面光洁冰冷的镜面，
心底深处总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异样感。仿佛镜中的景象，
比现实慢了微不足道的半拍？又或者，镜子里那个人影的眼神深处，
藏着点我无法解读的、极其隐晦的东西？我总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奶奶那些话，终究还是在我心里留下了痕迹，像墙角不易察觉的霉斑。
时间终于爬到了那个夜晚。窗外是沉沉的墨色，城市的喧嚣早已沉寂下去，
只剩下一种庞大而空洞的寂静。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02:58，02:59……03:00。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跳，沉甸甸地坠下去。一股冰冷的兴奋感，
混合着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我。就是现在！我掀开被子，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向客厅。没有开灯。窗外远处零星的路灯光芒，
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惨淡昏黄的光条。
客厅大半淹没在浓稠的黑暗里，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像一块吸收了所有光线的寒冰，
兀自立在墙边，边缘泛着极其微弱的、金属的冷光。我走到镜子前站定，
摸出那个红苹果和那把冰冷的水果刀。黑暗中，只有我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我深吸一口气，
屏住，将刀尖抵在苹果光滑的表皮上，手腕发力。
“沙……沙……”刀锋切开果皮的细微声音，在这死寂的深夜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刺耳。
那声音仿佛不是来自刀锋和果皮，而是来自某种更幽深、更粘稠的东西。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刀尖和果皮上，
眼睛死死盯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轮廓——黑暗中的影子，
只剩下一个灰蒙蒙的、不甚清晰的轮廓。苹果在我手中缓慢地转动。果皮被削下窄窄的一条，
像一条红色的缎带，越来越长，垂落下来，在空中微微晃荡。一切都还正常。
镜子里那个模糊的轮廓，动作似乎和我保持着同步。我心头那点叛逆的火焰又燃烧起来，
带着点胜利者的嘲弄：看吧，什么勾魂摄魄？什么镜子通阴？全是自己吓自己！然而，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的刹那——“啪嗒！”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断裂声。
垂落的、细长的苹果皮，毫无征兆地，从中断开了！
断开的那一截软软地掉落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连头皮都炸开了！
民间传说里，削苹果皮不断象征长寿，断了……意味着什么？不！这只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镜子里自己的脸！就在我抬头的瞬间，
镜面——那冰冷平滑的玻璃表面，毫无预兆地，极其诡异地，从镜框的四个角落，
瞬间蔓延开一层浓密、惨白的冰霜！那冰霜蔓延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像有生命般疯狂滋长、覆盖！眨眼之间，
整个巨大的镜面就被一层厚厚的、毛茸茸的白色霜花完全覆盖！镜中我那个模糊的轮廓，
瞬间被彻底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铁锈和腐肉混合气息的恶臭，
毫无阻碍地穿透厚厚的冰霜层，猛地灌入我的鼻腔！那气味如此浓烈、如此真实，
带着坟墓深处的阴冷和绝望，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前发黑。冰霜覆盖的镜面，
不再是光滑的玻璃，而变成了一块模糊的、死气沉沉的毛玻璃。但更恐怖的是，
在那片浓密的白霜后面，一个影子正在凝聚！轮廓……是我的轮廓！可那绝不是我！
镜中那个“我”，身体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溃烂！
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大片大片溃烂流脓的伤口，
黄绿色的脓液正从那些破洞里缓缓渗出、滴落！脸颊的肌肉塌陷下去，
露出森白的牙床和部分颧骨。头发干枯如乱草，黏连着不明的暗红色污垢。
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那张脸——那张正在急速腐烂、爬满蛆虫的脸上，
嘴角正以一个极其夸张、非人的角度，向着耳根方向，缓缓地、缓缓地拉扯开来，
形成一个巨大无比、僵硬而诡异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
只有刻骨的怨毒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捕猎者的残忍快意！它腐烂空洞的眼窝，
穿透厚厚的冰霜和黑暗，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脸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成了冰渣！恐惧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铁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
捏得它几乎停止跳动！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撞击，发出“咯咯咯咯”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用尽全身力气炸开的求生本能！身体比意识更快！我猛地向后弹开，
脚跟绊了一下，踉跄着就要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扑去！
就在我身体后仰、重心不稳的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咚！咚！咚！
”公寓那扇老旧、厚重的防盗门，突然被外面什么东西疯狂地、歇斯底里地撞击着！
力道大得吓人，整扇门连同门框都在剧烈地震动、呻吟！铁皮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声！
紧接着，一个熟悉到让我心脏撕裂、却又充满了非人惊恐和绝望的哭嚎声，
穿透了厚实的门板，尖利地刺入我的耳膜！“默娃子——跑啊——快跑——跑啊——！
”是奶奶的声音！那声音撕心裂肺，带着哭腔，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焦灼！
就像她当年在院子里摔碎我的小圆镜时的那种惊惶，但此刻放大了百倍、千倍！
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肝胆俱裂！奶奶？她不是死了吗？
骨灰盒都还烫手……巨大的惊骇和荒谬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我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变故而有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停顿！要了我的命！脚下冰凉的地板，猛地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那不是普通的冷，是冻透骨髓、带着强烈死亡气息的阴寒！
我下意识地、僵硬地、一寸一寸地低下头。一只腐烂的手！
一只完全由高度腐败、流淌着黄绿色脓液和蠕动着白色蛆虫的烂肉组成的手！
它竟然……竟然穿透了那层覆盖着厚厚冰霜的镜面！那镜面不再是坚硬的玻璃，
而像是变成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水面！那只腐烂的手，就从那“水面”之下，
毫无阻碍地伸了出来！五根只剩下森森白骨、挂着腐烂肉丝的手指，像铁钩一样，
冰冷、粘腻、带着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道，死死地抓住了我的右脚踝！“呃——！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剧痛和极度阴寒的麻痹感，瞬间从脚踝处炸开！
仿佛那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条来自地狱深处的毒蛇，
将致命的毒液和极致的寒冷瞬间注入了我的血管！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只手腐烂的皮肉正紧紧贴着我的皮肤，脓液和蛆虫带来的滑腻、蠕动、冰冷恶心的触感！
剧烈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身体因为剧痛和那只手的拖拽猛地向前扑倒！“嘭！”沉重的身体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震得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下巴磕在地板上，牙齿狠狠撞在一起，满嘴都是浓烈的血腥味。
那只腐烂的手，力量大得超乎想象！它死死箍着我的脚踝，如同冰冷的铁钳，
正以一种缓慢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朝着那面被冰霜覆盖的巨大镜面拖拽过去！“放开我！
放开！”我疯了似的嘶吼，双手拼命在地上抓挠，指甲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刮擦，
发出刺耳的声音，瞬间翻卷断裂，指尖传来钻心的剧痛，却丝毫无法减缓被拖行的速度。
地板冰冷粗糙的触感摩擦着我的手肘、膝盖、胸膛，火辣辣地疼。
我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求生欲而瞪得几乎裂开，死死盯着那只抓着我脚踝的腐烂手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