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把我卖了个好价钱。对方是都尉府的庶子。为了让我嫁入高门,我娘把传家宝送了过去。
结果人家只用一抬轿子就把我接走了,理由是,男方他娘快不行了,要“冲喜”。
可我看着她娘中气十足的骂人声,总觉得这病,有点假。1我娘又演砸了。
她托了八竿子才能打着的远房表亲,搭上了都尉府的路子,
想把我这个年方十九还待字闺中的“老姑娘”推销出去。对方是都尉府的庶子,顾凛川。
听说人长得周正,就是命不太好,不讨主母喜欢。我娘觉得这是个漏,捡了就是天大的便宜。
她花光了家里最后一点积蓄,买了一匣子城里最有名的“桂花斋”点心,
巴巴地托人送了过去,算是投石问路。今天,石头被原封不动地扔回来了。
就在我们家门口那条最热闹的巷子里。顾府的小厮,骑着高头大马,
把那匣子点心“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屑溅了我娘一裙摆。那小厮扯着嗓子喊,
我们家公子说了,沈家的门第太低,高攀不上!这点心你们自己留着吃吧,省得饿死街头!
满街的邻居都在看笑话。我娘的脸,从红到紫,最后绿得像后院的苦瓜。我呢?
我正坐在街对面的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手里捏着一颗花生米,看得津津有味。
手机……不对,是心里的算盘,正在噼啪作响。一封加急的信鸽飞来。
是我娘用丫鬟送来的字条,字迹抖得像筛糠,未眠,速归!有天大的误会!我懒得动。
直到另一张字条传来,顾府的顾凛川公子,此刻就在你对面的雅间。我这才抬了抬眼皮。
隔着一道珠帘,果然坐着一个男人。一身青衣,背脊挺得像一杆枪。我拿起算盘……哦不,
是拿起茶杯,走了过去。他正好回头。一张过分好看的看,眉眼清冷,嘴唇很薄,
一看就是个刻薄的人。他显然也认出了我,毕竟前几日媒婆画像,
我们算是“云相亲”过一次。不等我开口,他先说话了,嗓子里像含着冰渣子,令堂的戏,
演得不错。可惜,顾家不吃这一套。所以你就让你家下人,把戏台子砸了?我回敬他。
他挑了挑眉,没否认。我直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给我自己倒了杯茶,顾公子,
你这么做,是因为看不上我,还是因为不想被你母亲摆布?他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一下。
有区别吗?当然有。我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如果是前者,我扭头就走,
自认倒霉。如果是后者……我看着他,咱们或许可以做笔交易。他没说话,
但眼神里多了点东西,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怎么交易?结个盟。
我说得干脆利落,你烦你娘,我也烦我娘。我们凑合一年,对外宣称情投意和,
先把长辈的嘴堵上。一年后,你找个由头,比如我善妒不贤,或者干脆说我生不出孩子,
一封休书,把我打发了。你落个清静,我也能彻底断了我娘的念想。我盯着他,如何?
他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把茶泼我脸上。最后,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沈未眠,
他叫我的名字,你比我想的,有意思多了。应了?应了。我们就这样,
在两家刚刚闹掰,几乎结仇的关口,私下里,结了一个荒唐的同盟。2顾凛川动作很快。
三天后,他亲自带着聘礼上了我们家门。没有大张旗鼓,就一抬小轿,两箱薄礼,
但姿态做得很足。他对我娘说,前几日的事是个误会,是他府里下人狗仗人势,
他已经打断了那小厮的腿。他还说,他对我在茶楼仗义执言的风采印象深刻,非我不娶。
我娘当场就信了。她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拉着顾凛川的手,
就差把我们沈家祖宗十八代的牌位都搬出来给他看了。我在旁边站着,
看着顾凛川那张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男人,天生就是演戏的料。
很快,我被一顶小轿抬进了都尉府,成了顾凛川名义上的妻。没有盛大的婚礼,
理由是顾凛川的母亲,秦夫人,病重,不宜喧闹。我第一次见秦夫人,
是在她烟雾缭绕的病房里。满屋子都是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她斜倚在榻上,脸色蜡黄,
嘴唇干裂,一副随时都会咽气的样子。但我看见她扫过来的眼神了。
那眼神一点都不像个垂死之人,锐利得像一把锥子,要把我从里到外钻个遍。就是你?
她开口,声音又干又涩。是,母亲。我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她没让我起来,
就那么让我跪在冰凉的地砖上,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抬起头来。我照做。瘦了点,
看着不像个好生养的。她点评道,像是在评价菜市场的猪肉。我垂着眼,不说话。
顾凛川站在一旁,也是沉默。秦夫人的目光又落到我的手上,手也小,
一看就是没做过活的。我们顾家不养闲人,你既然嫁进来了,明日起,就去祠堂抄经吧,
为我祈福。这哪是祈福,这是下马威。我心里冷笑,面上却柔顺地应下,是,
谨遵母亲教诲。回去的路上,顾凛川才开了口。她就是这样,你多担待。不像生病。
我直接说出我的感觉。他脚步顿了一下,郎中看过了,说是心肺郁结,操劳过度,
得静养。他说得含糊。我懂了。静养是真,病危是假。这也是戏的一部分。我点了点头,
知道了。抄经而已,死不了人。我抄了十天的经,手腕都快断了。秦夫人那边,
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第十一天,府里突然大乱。下人们奔走相告,说夫人突然咳血,
怕是不行了。我赶到的时候,柳氏,也就是我娘,竟然也来了。她正握着秦夫人的手,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姐姐,你可千万要撑住啊!凛川和未眠刚刚成婚,
你还没抱上孙子呢!秦夫人虚弱地睁开眼,目光越过我娘,直直地看向我和顾凛川。
她颤抖着伸出手,你们……你们过来……我和顾凛川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我这身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秦夫人喘着气,
我死前……只有一个心愿……她死死地盯着我们,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亮,你们,
必须给我生个孙子!立刻!马上!我惊呆了。这算什么?临终遗言?还是催生圣旨?
3我娘立刻接上了话。她一边给秦夫人擦着并不存在的冷汗,
一边用一种“我完全懂你”的语气说,姐姐,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我回去就给未眠找十个八个生子偏方,保管让她肚子快快大起来!秦夫人闻言,
脸上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满意表情,然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顾凛川上前一步,想说什么。秦夫人一把推开他,眼睛瞪着我,
像是要在我肚子上烧出个洞来,偏方……来不及了……我要看现成的!我彻底懵了。
看现成的?这怎么看?难不成我能凭空变出一个孩子来?就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尴尬里,
我娘的脑子突然灵光一现。有了!她一拍大腿,姐姐,我知道一个法子!
秦夫人用眼神询问她。借腹生子!我娘说得斩钉截铁,咱们去外面买个干净的丫头,
让凛川……她看了一眼顾凛川,脸上闪过一丝猥琐的笑,让凛川努努力,等生下来,
就记在未眠名下,对外就说是未眠生的!这样一来,你也能抱上孙子,岂不两全其美!
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厥过去。我亲爱的娘,你是在给我出主意,
还是在给我心口捅刀子?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新婚燕尔就让丈夫纳妾,
还是为了生孩子,传出去我沈未眠的脸还要不要了?以后在顾家还怎么立足?
连顾凛川的脸色都变了。他沉声喝止,娘!你胡说什么!我怎么胡说了!
我娘脖子一梗,觉得自己有理有据,我也是为了你母亲好!为了你们顾家好!
我们未眠身子弱,一时半会生不出来,耽误了姐姐抱孙子的大事怎么办!秦夫人听了,
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她慢悠悠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算计和轻蔑,
让我浑身发冷。然后,她对我娘露出了一个虚弱却无比真诚的笑容。妹妹……
她拉住我娘的手,还是你……最懂我的心啊……就是凛川这孩子,脸皮薄,
不懂咱们做母亲的苦心。两个女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就这么在我面前,
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商量起了给我丈夫纳妾生子的具体事宜。从丫头的长相、身家,
到给多少安家费,再到生了儿子和生了女儿的不同奖赏。聊得热火朝天,细节满满。
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旁边。不,我连傻子都不如,我就是个物件,
一个不会说话、没有感情、功能有待商榷的生育工具。我和顾凛川对视了一眼。
他的眼神冷得能掉下冰碴。他做了一个口型,我读懂了。快跑。我毫不犹豫,
转身就往外走。顾凛川紧随其后。身后传来我娘的叫声,哎,你们俩去哪儿啊?
正事还没商量完呢!秦夫人虚弱的声音带着笑意,由他们去吧,小两口感情好,害羞呢。
妹妹,来,咱们继续,我跟你说,城西那个人牙子手里,有几个刚从扬州来的,
水灵得很……走出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我腿肚子还在发软。我终于明白了。秦夫人的病,
是假的。但我娘的蠢,是真的。这两个女人,一个是影后,一个是捧哏,凑在一起,
简直是天作之合。她们的目标,不是我们。是我们未来那个,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孩子。
或者说,是一个能被她们彻底掌控的、顾家的继承人。4接下来的日子,
都尉府简直成了药罐子。秦夫人今天心口疼,明天喘不上气,后天又开始失眠。
各种名贵的药材流水一样地往她房里送。而我娘,则成了都尉府的常客。
她每天都带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偏方”来看我,什么蛤蟆油、紫河车,
还有号称能一举得男的符水。她甚至当着顾凛川的面,
逼我把那碗画着鬼画符的黄纸灰喝下去。我看着碗里漂浮的黑色渣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顾凛川一把夺过碗,直接泼在了院子里的石榴树下。他冷冷地看着我娘,岳母大人,
未眠的身体,不用您操心。我娘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但第二天,她又带来了新的花样。
我快被逼疯了。这天夜里,我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憔悴的脸,第一次对顾凛川说,
你的盟友快撑不住了。他站在我身后,从铜镜里看着我。再忍忍。他说,
时机快到了。什么时机?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
放在桌上。这是什么?让你‘撑得住’的东西。我打开纸包,
里面是一些浅褐色的粉末,闻着有股淡淡的杏仁味。明日一早,混在水里喝了。
他言简意赅。喝了会怎样?你会‘病’。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跟我母亲一样的病。我瞬间明白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第二天,
我“病倒”了。症状和秦夫人如出一辙,呕吐、头晕、食欲不振。我娘闻讯赶来,
急得团团转。顾凛川则立刻请来了全城最有名的张郎中。张郎中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连宫里的贵人都请他看诊,秦夫人是万万请不动他的。张郎中搭上我的脉,捻着胡须,
眉头越皱越紧。我娘和我房里的丫鬟都紧张地看着他。我也很紧张,
我不知道顾凛川给我的到底是什么药,万一张郎中看出来我是装病,那我就彻底完了。良久,
张郎中终于收回了手。我娘迫不及待地问,张郎中,我女儿她怎么样?
是不是也得了跟她婆母一样的病?张郎中看了我娘一眼,眼神古怪。然后,他站起身,
对着顾凛川,满脸喜色地拱手作揖。恭喜都尉大人!顾凛川故作不解,喜从何来?
张郎中抚着胡须,笑得见牙不见眼。夫人这不是病!是喜脉啊!看脉象,已经快两个月了!
轰的一声。我感觉我的脑子炸了。我娘也炸了,她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脸上是狂喜,
未眠!你!你有了!我茫然地看着顾凛川。喜脉?我们俩连手都没怎么牵过,
哪来的喜脉?顾凛川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了震惊和狂喜。他快步走到我床前,抓住我的手,
声音激动得发抖,未眠!这是真的吗?我要当爹了?他的演技,炉火纯青,
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唯有我知道,他捏着我的那只手,用了多大的力气,掌心里,
全是冷汗。我懂了。这是他计划的第二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成了我们反击的号角。
5我“怀孕”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都尉府。第一个做出反应的,
是秦夫人。她不“病”了。丫鬟来报的时候,说她一脚踹开被子,健步如飞地冲到我房里,
那精神头,好得能上山打死一头老虎。她冲进门,第一件事不是看我,而是死死盯着张郎中,
你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有了?张郎中是顾凛川特意请来的,身份和医术都摆在那儿,
由不得她不信。秦夫人,老夫行医三十年,从未看走眼过。张郎中捋着胡须,一脸严肃,
令媳脉象沉滑有力,确是喜脉无疑。秦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有震惊,有怀疑,
但更多的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恼怒。她筹谋了那么久的“借腹生子”大计,还没开始实施,
就因为我这个“意外之喜”,胎死腹中。她不甘心。不可能!她脱口而出,
她身子那么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话没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我娘在一旁,
立刻见缝插针地炫耀起来,哎呀,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家未眠是底子好!
我天天给她补着呢!秦夫人狠狠地瞪了我娘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蠢货,
坏我大事”。我娘还毫无察觉,沉浸在即将当上外祖母的喜悦中。最终,
秦夫人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拉着我的手,假惺惺地说:好,好,
真是我们顾家的好媳妇。未眠啊,你可要好好养胎,千万别动了胎气。她走了之后,
我看向顾凛川。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张郎中……我轻声问。是我的人。
他答得简单。我明白了,张郎中也是他布下的一颗棋子。从我“生病”到被诊出“喜脉”,
全都在他的计算之内。那药粉……一些能让脉象紊乱的草药,无毒,
但会让人恶心乏力。他解释道,张郎中自有办法,能把它‘看’成喜脉。
好一个滴水不漏的计划。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觉得,他远比我想象的要深沉。
我怀孕了,我成了全府上下的重点保护对象。秦夫人没办法再折腾我了,
她甚至还得捏着鼻子,每天让厨房给我炖各种补品。我娘也消停了,
不再研究那些害人的偏方,而是开始一门心思地给我准备各种小孩的衣物。表面上看,
一切都风平浪静,岁月静好。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秦夫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一个不受她掌控的嫡长孙,是她无法容忍的。她一定在等。等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我和这个“孩子”一起消失的机会。果然,机会很快就来了。半个月后,
都尉府要举办一场盛大的赏菊宴,宴请全城的达官贵人。秦夫人亲自操持,
她特意把我叫到跟前,慈爱地对我说:未眠啊,你如今身子重,本不该劳烦你。
但你是我顾家的长媳,这场宴会,你也该露露脸,让大家都认识认识。
我看着她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心里一片冰冷。我知道,鸿门宴要来了。她要在所有宾客面前,
对我下手了。6赏菊宴那天,都尉府热闹非凡。我穿着一身宽大的锦袍,
被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出现在后花园里。所到之处,都是恭维和祝福。恭喜夫人,
贺喜夫人,双喜临门啊!顾家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位贤惠又能干的少夫人!
秦夫人坐在主位上,满面红光,笑得合不拢嘴。她拉着我的手,亲热地向每一位贵妇介绍我,
仿佛我真的是她最疼爱的儿媳。我娘柳氏,更是虚荣心爆棚,穿着她最好的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