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蹲在便利店冷柜前补货。冰柜的冷气扑在脸上。后背却冒汗。制服衬衫黏在皮肤上。
手机在裤兜里震。掏出来。屏幕上跳着三个字：陈追光。我没接。把最后两盒牛奶塞进冷柜。
手机又震。这次是推送新闻。“顶流陈追光巴黎时装周生图，神颜暴击！
”配图是他从黑色保姆车下来的瞬间。闪光灯白茫茫一片。他抬手挡了下眼睛。
无名指上的旧银戒反着光。和我左手那枚一模一样。高中毕业夜市地摊买的。五十块一对。
手机又震。陈追光发了条短信。“盼，今天写的情书放老地方了。”我扯了扯嘴角。老地方。
便利店门口第三个绿色垃圾桶背面。粘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撕下来。
里面一张皱巴巴的作业纸。开头三个字：顾盼收。我靠着冰柜读。“今天在米兰拍广告，
街角有家冰淇淋店，薄荷巧克力味。想起高二暑假，你偷你妈二十块钱，请我吃冰淇淋。
你舔了一口说难吃，全扣我头上。回家你妈拿扫帚追着你打。顾盼，我想吃那家店薄荷味了，
扣我头上也行。”落款：陈追光。字迹潦草。纸上有咖啡渍。我把纸揉成团。塞进裤兜。
店门叮咚响。晚班同事林晓冲进来。“盼盼！大八卦！”她举着手机怼到我眼前。
热搜第一：#陈追光 无名指戒指#第二：#陈追光初恋#“你看这张！”她激动地戳屏幕，
“狗仔拍到陈追光助理往垃圾桶缝塞东西！像不像情书？粉丝都疯了，在扒是哪个垃圾桶！
”照片模糊。但便利店绿色垃圾桶很显眼。第三个。我塞情书的位置。林晓突然盯住我左手。
“盼盼，你也有个素圈戒指？和陈追光那个好像！”我缩回手。“地摊货。”“也是，
”她耸肩，“人家顶流戴的肯定是卡地亚。”她凑近挤眼睛。“你说，陈追光真有个初恋？
天天写情书？这也太纯情了！”冰柜冷气嘶嘶响。我弯腰整理货架。“谁知道。
”下班时天已黑透。我绕到便利店后巷。第三个绿色垃圾桶被翻倒在地。垃圾散了一地。
几个女生拿着手机电筒在扒拉。“肯定是这里！照片背景就是这便利店！”“情书呢？
”“再找找！找到就发财了！”我低头快步走过。踩到半块砖。有人喊：“喂！你住这附近？
见过有人往这垃圾桶塞信吗？”我摇头。“没。”高跟鞋踩过污水坑。身后传来抱怨。
“都怪那女的！陈追光写情书关她屁事！藏着掖着！”出租屋在城中村顶楼。
铁皮屋顶被晒了一天。蒸笼一样。我拧开小风扇。嗡嗡响。手机屏幕亮着。陈追光新信息。
“情书看了吗？”我回：“垃圾桶被人翻了。”他秒回：“你没事吧？”“没。
”“明天换地方。”“别写了。”“不行。”“为什么？”“怕你忘了我。”风扇叶转着。
影子在墙上晃。我打字：“你粉丝快把垃圾桶拆了。”他回：“拆了，我赔。
”“她们在骂你初恋。”“骂不着你。”“怎么骂不着？”“她们又不知道是你。
”我按灭手机。窗外月亮很亮。像高二晚自习后，我们一起回家的路灯。
那时他还不叫陈追光。叫陈追。第二天早班。便利店门口水泄不通。
举着手机和相机的女孩们围住第三个绿色垃圾桶。叽叽喳喳。“就是这儿！
”“陈追光助理塞情书的位置！”“昨天有人扒到半夜！”林晓兴奋地扯我袖子。“看！
我说会火吧！今天生意肯定好！”她指着人群。“哎！那个穿黑T恤的！像不像陈追光助理？
”一个戴鸭舌帽的瘦高男人挤到最前面。弯腰看垃圾桶背面。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
人群瞬间炸锅。“情书！是情书！”“他今天又来送！”“快拍他！”手机镜头全对准男人。
他迅速把信封塞进垃圾桶缝。转身就走。女孩们一拥而上。推搡。尖叫。
绿色垃圾桶哐当倒地。一只涂着亮钻指甲油的手最先抓住信封。“我的！”“给我看看！
”“别抢！”信封被撕成两半。白纸飘出来。几十只手去抢。纸片碎了。
一个短发女孩抢到最大一片。尖声念：“……昨晚梦回高中教室，你在我课本上画猪头。
顾盼，现在我的高定西装上全是签名，可我只想要你画的猪头……”死寂。
只有相机快门声咔嚓响。所有目光钉子一样扎过来。林晓张着嘴。“顾盼……是你？
”手机疯狂震动。推送爆炸。
#陈追光情书曝光##顾盼是谁##顶流初恋 便利店店员#我扯掉胸牌。转身进仓库。
反锁门。背靠着货架滑坐到地上。手机在震。陈追光。我挂断。他发短信：“别怕，我处理。
”门外传来林晓的声音。“盼盼？记者来了！说要采访你！”砸门声。“顾小姐！
请问你和陈追光什么关系？”“你们还在交往吗？”“情书是真的吗？”我捂住耳朵。
手指在抖。仓库小窗外，闪光灯的白光不停闪。像那年游乐场停电的鬼屋。
陈追吓得抓住我的手。攥得很紧。他说：“顾盼，有你在，鬼屋也不怕。”现在没有鬼。
只有比鬼更可怕的东西。手机又震。陌生号码。我接通。“盼盼？我是妈妈！
” 声音带着哭腔，“老家门口全是记者！你爸高血压犯了！
你和那个大明星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喉咙发紧。“妈，对不起。”“邻居说网上都在骂你！
说你缠着大明星想红！盼盼你跟妈说实话……”仓库门被拍得砰砰响。我挂断电话。关机。
后窗对着城中村窄巷。我爬上堆货的纸箱。推开锈住的铁窗。跳下去。脚踝扭了一下。疼。
我一瘸一拐冲进窄巷深处。垃圾酸腐味扑面而来。我跑起来。汗流进眼睛。涩得疼。
长途大巴颠簸了八小时。终点是南方海边小镇。我外婆的老屋。院墙爬满三角梅。
小时候暑假，陈追常来。我们一起捡贝壳，赶海，晒得黝黑。钥匙还藏在老地方。门垫下。
推开木门。灰尘在阳光里跳舞。我瘫在竹椅上。脚踝肿得发亮。手机一直没开。
小卖部公用电话响了。老板喊：“顾家丫头！电话！”我跳着脚过去。
听筒里是陈追光的声音。哑得厉害。“盼盼？”“嗯。”“你脚怎么了？”“跳窗扭的。
”他吸了口气。“地址给我，我让人送药。”“不用。”“你爸妈那边我安排了人，
记者进不去。”“谢谢。”沉默。海浪声顺着电话线传来。他那边也有海浪声。
“你……在海边？”我问。“嗯，拍广告。”又是沉默。“情书……”他开口。
“以后别写了。”“为什么？”“你粉丝会吃人。”“我会解决。”“怎么解决？
让全世界知道顶流陈追光的初恋是个便利店店员？”“是又怎样？”“不怎样，
”我看着玻璃柜里陈列的香烟，“就是觉得没劲。”电话那头传来助理模糊的催促声。
“追光哥！导演催了！”他说：“盼盼，等我三天。”“等什么？”“等我回来。”“回哪？
”“回你身边。”电话断了。我付了五毛钱。跳回老屋。三天。我缩在外婆的旧摇椅里。
脚边堆着药膏和绷带。小电视滋啦响着雪花。本地台在放广告。陈追光的脸突然跳出来。
他举着饮料，笑出虎牙。“冰爽一夏！”我换了台。午间新闻。
“顶流陈追光恋情曝光后首次现身机场，遭粉丝围堵……”画面晃动。
陈追光被安保和粉丝挤在中间。墨镜口罩遮得严实。突然，一个矿泉水瓶砸中他额头。
尖叫四起。他踉跄一步。墨镜掉了。额角有血痕。他弯腰捡起瓶子。
对砸瓶子的女孩说了句什么。女孩捂着脸哭了。我把电视关了。傍晚。院门被拍响。“盼盼！
”我僵住。“盼盼！开门！”是陈追光。我挪到门后。透过门缝看。他穿着连帽衫，
帽子压得很低。额头贴着纱布。“我知道你在。”我没动。“我只有一小时，
”他背靠着木门坐下，“马上得飞回去录节目。”三角梅的影子落在他身上。
“情书不是我故意曝光的。”“我知道。”“网上那些话……别信。”“哪些？说我心机婊？
想靠你上位？”他沉默。“陈追光，”我抠着门板旧漆，“我们十年没见了。
”“我每天都给你写情书。”“我没看。”“撒谎。垃圾桶里情书没了，你收走的。
”我噎住。“那年你说分手，”他声音很低，“因为我签了经纪公司？”“是。”“为什么？
”“你妈来找过我。”门外突然安静。只剩海浪声。“她……说什么？”“她说，
陈追要当大明星，不能有污点。”我顿了顿，“我这种，算污点。”他猛地捶了下门。
“她凭什么！”“凭她是你妈。”“我的人生……”“你的人生是当顶流陈追光，
”我打断他，“不是和便利店店员谈恋爱。”他吸了口气。“顾盼，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院门吱呀一声。我拉开条缝。他站起来。帽檐下，眼睛很红。“说你不爱我了。
”海风吹乱他头发。我看着他额角的纱布。“回去吧，大明星。”他抓住门框。
“我不当明星了。”我笑了。“行啊，现在脱光了去海里游一圈，明天你就不是了。
”他盯着我。突然开始解连帽衫拉链。“你干什么？”“脱衣服。”“陈追光！”“游泳。
”他真的脱了连帽衫。里面是件白背心。又要脱裤子。我一把拽开门。“你疯了！
”他跨进门。反手关上。“不当明星了，”他喘着气，“当陈追。”老屋很暗。
只有窗棂透进的光。他额头纱布渗着血。“疼吗？”我问。“你亲一下就不疼了。”“滚。
”他笑了。虎牙露出来。像高中时一样。“情书呢？”他问。“烧了。”“骗人。
”他径直走向五斗柜。最底下抽屉。拉开。一摞牛皮纸信封。整整齐齐。“喂！
”我冲过去抢。他举高。我够不着。“还我！”“不还。”他抽出一封。“去年七夕写的，
念念？”“陈追光！”“顾盼同学，”他清清嗓子，“今天拍吻戏，借位。导演喊卡的时候，
我在想，如果是你，我会真亲……”我跳起来抢。他一把抱住我。信封撒了一地。“放开！
”“不放。”他身上有汗味，还有血的味道。“我辞职了。”我说。“嗯。
”“便利店回不去了。”“嗯。”“老家也回不去。”“嗯。”“我快没钱了。
”他下巴蹭着我头顶。“我养你。”“养多久？”“一辈子。”“顶流能红一辈子？
”“陈追能爱你一辈子。”我鼻子发酸。“肉麻。”他松开我。从满地信封里捡起一个。
“今天的。”我拆开。作业纸上画着两个猪头。一大一小。底下写着：“顾盼，西装买了，
等你画猪头。”我折好纸。“没笔。”他摸遍口袋。掏出支眉笔。“助理的。
”我在他白背心胸口画了个歪嘴猪头。他低头看。“好看。”“丑死了。”“顾盼，
”他突然抬头，“跟我回去。”“回哪？”“回家。”“记者会吃了你。”“那就一起吃。
”他拉起我的手。无名指上的旧银戒碰在一起。“公开。”“你妈……”“我解决。
”“公司……”“解约。”“违约金……”“赔得起。”“粉丝……”“爱脱粉就脱。
”他握得很紧。“顾盼，十年前你推开我，这次换我追你。”我抽出手。“追不上呢？
”“写情书。”“写到我死？”“嗯。”“那多费纸。”“我买得起。
”我弯腰捡地上的情书。一封一封。塞回抽屉。“陈追光。”“嗯？
”“我讨厌薄荷巧克力味冰淇淋。”他愣了下。“以后不吃了。”“你粉丝砸你，疼吗？
”“疼。”“活该。”我关上抽屉。“下次别挡脸，挡要害。”他笑了。“好。
”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助理在喊：“追光哥！要误机了！”他不动。“走吧。”我说。
“一起。”“我脚没好。”“背你。”“有记者。”“打伞。”“没伞。”他脱下背心。
罩在我头上。白背心，胸口一个猪头。“挡着。”猪头贴着我鼻子。“臭汗味。”“忍忍。
”他蹲下。“上来。”我趴上去。他背上也有汗。“抓紧。”“嗯。”院门拉开。
海风卷着夕阳涌进来。巷口停着黑色保姆车。助理瞪大眼。“追光哥！这……”“开车门。
”陈追光说。“可记者……”“拍就拍。”他把我往上托了托。背心罩着我头。
世界一片模糊的白。只有猪头墨迹晕染的轮廓。闪光灯毫无预兆地炸开。咔嚓！咔嚓！
像密集的雨点。我缩了下。陈追光背脊绷紧。“别怕。”他声音透过背心布料传来。闷闷的。
脚步声围拢。“陈先生！这位是您初恋女友吗？”“你们复合了吗？
”“额头伤是因为恋情曝光吗？”陈追光没停。径直走向保姆车。助理慌慌张张拦记者。
“别拍了！让让！”后背突然一轻。陈追光把我塞进车里。砰地关上门。闪光灯被隔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