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有反应的是那个穿破洞麻袋裙的姑娘，她抱着林小团大腿的手突然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牛仔裤布料里——在这个世界，能让布料留下痕迹的力度，都算得上是“暴殄天物”。
姑娘抬起头，眼睛亮得像管道里反光的银液：“您、您真的要当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那您缺不缺端茶送水的？
我会补补丁，还会辨认发霉营养块的等级！”
周围的议论声像被点燃的引线，“噼里啪啦”炸开来。
一个扛着锈铁管的老头往前挤了挤，露出嘴里仅剩的两颗黄牙：“姑娘，我家有个传了三代的破瓦罐，底儿漏得只剩个圈，给您当摆件？
只求您赏口三个月前的营养液喝喝。”
旁边立刻有人推他：“去去去，破瓦罐算什么？
我这儿有半块风化了的能量板，摸上去跟摸石头似的，这才是真·贫困底蕴！”
林小团被这阵仗吓得往后缩了缩，圆脸蛋上的红晕还没褪，又添了层窘迫的热。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那句中二宣言，在这个世界居然不是玩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鞋底快磨平的运动鞋——鞋跟处有个不起眼的小洞，是前几天蹭到便利店台阶勾出来的——刚才居然没人注意到。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试图维持“首富”的威严，“大家冷静点，我刚到这儿，还没来得及熟悉业务……不是，是熟悉贫困规则。”
穿破洞裙的姑娘立刻接话：“我懂我懂！
顶级富豪都讲究‘大巧若拙’！
我叫阿粒，您叫我小粒就行！
我现在就带您去认认门，咱们‘标准贫困区’最豪华的公共气凝胶床垫，就在前面第三个管道接口下面，那床垫薄得能看见影子，破了七个洞，其中三个还是对称的！”
林小团被阿粒半扶半拽地往前挪，路过悬浮屏幕时，上面的新闻刚好切到下一条。
一个穿制服的男人出现在屏幕里，制服上的破洞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是用尺子量过的，他对着镜头严肃地说：“近期发现有不法分子伪造‘贫困证明’，故意将新衣服揉出褶皱冒充自然磨损，此类行为将被扣除500贫困积分，情节严重者将被流放至‘资源过剩隔离区’。”
“看见没？”
阿粒压低声音，指着那制服男人，“这是贫困监察官李大人，他那件制服的破洞是祖传的模板，全星际就三套！
据说他爷爷当年为了把破洞磨得对称，每天蹲在管道口被风吹八个小时！”
林小团盯着屏幕上那些整齐的破洞，突然觉得后颈有点凉。
她摸了摸自己T恤的领口——平平整整，连点毛边都没有。
这要是被监察官看见，岂不是要被当成“不法分子”？
正想着，头顶突然“哗啦”一声响，透明管道里的银液猛地翻涌起来，像被什么东西搅了一下。
阿粒立刻拉着林小团往旁边躲：“快躲开！
是‘资源潮汐’！”
林小团抬头，看见银液里漂着些亮晶晶的碎片，像碎玻璃碴子。
有几片掉下来，落在气凝胶床垫上，发出“叮叮”的轻响。
阿粒眼疾手快地捡起一片，用袖子擦了擦，脸色突然变得凝重：“是废弃的能量晶体碎片……纯度还不低。
这种东西掉在公共区域，会吸引‘拾荒者’来抢的。”
话音刚落，巷口就窜出几个身影，穿的衣服比阿粒的破洞裙还破烂，手里拿着磁铁棒和铁钩子，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阿粒手里的碎片。
阿粒赶紧把碎片塞进林小团口袋：“快收好！
您是顶级富豪，他们不敢动您！”
林小团只觉得口袋里一凉，那碎片边缘锋利，隔着T恤都能感觉到硌得慌。
她刚要掏出来，就被阿粒按住手：“千万别露出来！
这玩意儿在黑市能换两管‘陈年营养液’——就是那种沉淀得像泥浆的，喝一口能拉三天肚子的那种！”
“拉肚子也算好东西？”
林小团的世界观又受到了冲击。
“那当然！”
阿粒瞪大眼睛，“拉肚子说明营养成分高啊！
普通营养液喝了跟喝水似的，只有顶级富豪才能享受‘腹泻特权’！”
两人正说着，一个拾荒者举着磁铁棒凑了过来，眼睛瞟着林小团的口袋：“姑娘，刚才掉的碎片呢？
交出来，我分你半块发霉面包？”
林小团还没反应过来，阿粒己经叉着腰站到她面前，破洞裙的七个破洞都在发抖：“瞎了你的眼！
这是林大人！
穿完整衣服的超级贫困户！
你也敢要她的东西？
信不信我喊监察官来，告你觊觎顶级贫困资产？”
拾荒者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磁铁棒“哐当”掉在地上。
他盯着林小团的T恤看了三秒，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来，跟阿粒刚才的姿势如出一辙：“大人恕罪！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我这就把家里最破的那块床垫献出来，给您当脚垫！”
林小团被这接二连三的跪拜整得手足无措，她求助似的看向阿粒，却见阿粒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还偷偷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往前走了没几步，林小团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过期牛奶混着铁锈，还有点淡淡的甜。
阿粒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是‘贫困食堂’开饭了！
今天居然有‘未过滤营养液’！”
所谓的“贫困食堂”，其实就是个用废弃金属板搭的棚子，棚顶破了个大洞，刚好能漏下几缕紫蓝色的天光。
排队的人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容器：有掉了把的铁壶，有裂了缝的塑料瓶，还有个壮汉举着个破头盔，头盔上的窟窿眼比筛子还多。
“未过滤营养液”装在一个锈迹斑斑的大桶里，颜色发绿，上面飘着层白沫。
打饭的老头用个豁了口的勺子舀，每舀一勺都要抖三抖，确保只给最底下那层沉淀。
轮到阿粒时，她递过去一个压扁的易拉罐，激动得声音发颤：“张大爷，给我来半勺！
就半勺沉淀！”
张大爷斜了她一眼：“半勺？
你配吗？
新来的？”
阿粒赶紧指了指林小团：“是给林大人的！
她刚到咱们这儿，得尝尝顶级贫困伙食！”
张大爷的目光立刻转向林小团，当看到她那件完整的T恤时，手里的勺子“当啷”掉在桶里。
他愣了愣，突然对着后面排队的人喊：“都让让！
给林大人腾个位置！
今天的沉淀全给林大人！”
林小团吓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不饿——”话没说完，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棚子里格外清晰。
她早上只啃了半块过期饼干，穿越时又折腾了半天，早就空了。
阿粒赶紧帮腔：“大人您别客气！
这未过滤营养液，里面全是‘原始矿物质’，喝一口能三天不用吃饭——当然，一般人喝了会拉肚子，但这正是身份的象征！”
张大爷己经舀了满满一勺沉淀，倒进一个看起来稍微完好点的铁皮碗里，双手捧着递过来：“林大人您慢用！
这可是攒了五天的沉淀，上面那层白沫都是自然发酵的，闻着臭，喝着……更臭！”
林小团看着碗里那坨绿色的糊糊，胃里一阵翻腾。
她想起穿越前，便利店冷柜里的酸奶要是变成这样，早就被扔进垃圾桶了。
可周围的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盯着她，连排队的壮汉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个……”她硬着头皮拿起铁皮碗，指尖被冰凉的金属硌得有点麻，“我能不能……打包带走？”
张大爷眼睛瞪得溜圆：“打包？
您要用什么打包？
总不能用您那完整的衣服兜着吧？
那也太奢侈了！”
林小团这才意识到，自己连个装东西的破容器都没有。
在这个世界，拥有一个“能装东西的容器”，居然也是种“财富”。
她正尴尬着，阿粒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用塑料袋缝的小袋子，袋子上破了好几个小洞：“用我的！
这袋子漏得刚好，能沥掉点水分，更符合‘脱水保存’的贫困标准！”
林小团把绿色糊糊倒进破塑料袋，看着糊糊从破洞里往外渗，心里五味杂陈。
她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那半盒过期饼干渣——早上匆忙出门时塞进去的，包装纸早就被揉得不成样。
在原来的世界，这玩意儿连流浪猫都未必吃，可在这里……她悄悄摸了摸口袋，指尖触到包装纸的褶皱。
也许，这才是她在这个世界真正的“启动资金”？
走出贫困食堂，阿粒带着她往公共气凝胶床垫走。
路过一个岔路口时，林小团看见一个穿浅米色旧衬衫的男生站在管道阴影里，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块东西。
那男生的衬衫肘部有个椭圆形的破洞，边缘磨得发白，像是被人用手反复摩挲过，在紫天下泛着柔和的光。
“那是苏砚哥。”
阿粒压低声音说，“咱们‘标准贫困区’的‘二级贫困户’，家里有本祖传的《贫困守则》，据说里面记载着怎么把新衣服磨出自然破洞的秘诀。”
林小团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她正想走过去打个招呼，却见苏砚抬起头，目光首首地落在她手里的破塑料袋上。
他的眼神很淡，像结了层薄冰的水，扫过那袋绿色糊糊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刚从食堂出来？”
他开口，声音像风吹过生锈的铁皮，有点涩，却很清晰，“用塑料袋装未过滤营养液，会被监察官扣积分的。”
林小团愣了愣：“啊？
为什么？”
“塑料袋是合成材料，”苏砚指了指她手里的破袋子，“而且你这袋子的破洞是不规则的，属于‘人工劣质品’，不符合‘自然贫困美学’。”
他顿了顿，补充道，“真正的富人，会用一片生锈的金属板托着，让营养液自然滴落，以此证明‘不执着于形式’的贫困境界。”
林小团看着自己手里渗着绿汁的破塑料袋，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刚入学的小学生，连最基础的“贫困礼仪”都没学会。
她涨红了圆脸蛋，想启动中二模式反驳，却被苏砚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
苏砚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金属板，边缘锈得卷了边，上面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洞。
他把金属板递过来：“用这个吧。
我祖父当年用它托过过期三个月的营养块，算是有点‘贫困底蕴’。”
林小团接过金属板，入手沉甸甸的，锈迹蹭在指尖，有点粗糙的痒。
她看着苏砚衬衫上那个对称的破洞，突然觉得，这个男生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好像比周围这些围着她喊“大人”的人，更懂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
“谢了。”
她小声说，把破塑料袋里的绿色糊糊倒在金属板上，果然有不少汁水滴落在地上，引得旁边几只像老鼠又像兔子的小动物跑过来舔。
苏砚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那些小动物，又抬头扫过林小团的T恤，目光在她脸颊上停留了半秒——那里，穿越时留下的荧光纹路还没完全褪去，像颗歪歪扭扭的星星，藏在红晕里。
“你的衣服，”他突然开口，“最好尽快做‘磨损处理’。
监察官下午会来巡查，他最讨厌穿新衣服的人。”
林小团摸了摸自己的T恤，又看了看苏砚衬衫上的破洞，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首富”的气势：“那个……你能教我怎么磨出像你这样的破洞吗？
我可以用……用半块过期饼干渣跟你换。”
苏砚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风吹动的草叶。
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可以。
不过你的饼干渣，得是至少半年过期的。”
林小团眼睛一亮，拍了拍口袋：“刚好半年零三天！”
阳光透过透明管道，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碎银。
林小团捧着那块托着绿色糊糊的金属板，看着身边这个衬衫破洞对称的男生，突然觉得，在这个“越穷越富有”的世界里，她的“首富之路”，好像真的要开始了。
而第一步，就是先把自己那件“奢侈”的T恤，磨出个像样的破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