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空洞的家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跑回了家,那个她和辰辰居住了五年的、位于老小区顶楼的小家。
掏出钥匙,手抖得厉害,几次都对不准锁孔。
冰冷的金属触感反而让她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终于,“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开了。
一股沉闷的、毫无生气的空气扑面而来。
没有往常回家时,辰辰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她的腿,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回来啦!”
;没有散落一地的玩具,没有开着动画片的嘈杂声,甚至没有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只有一片死寂。
玄关的灯没有开,客厅里只有窗外邻居家透进来的、一点模糊的光亮。
林晚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恐惧和绝望,如同粘稠的潮水,在她打开门的这一刻,才真正将她彻底淹没。
监控室里的强撑,一路奔跑的肾上腺素,在此刻消耗殆尽。
家,这个本该是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因为少了那个小小的人儿,变成了一个巨大而空洞的囚笼,每一寸空气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她蜷缩在门边,不知过了多久,才用颤抖的手,摸索着按下了身旁的开关。
“啪。”
暖黄色的灯光亮起,瞬间驱散了黑暗,却照不亮她心底的冰窟。
眼前的一切,都成了凌迟她的刑具。
沙发上,还随意丢着辰辰昨晚抱着睡觉的小恐龙玩偶,那只绿色的、有点掉漆的剑龙,是他在三岁生日时,自己用第一个儿童节表演得来的“奖金”——一根棒棒糖,从幼儿园跳蚤市场上“买”回来的。
他说,这是他的“勇士”,要保护妈妈。
地板上,散落着几块乐高积木,是一个未完成的飞船模型的一半。
昨天这个时候,辰辰还坐在这里,小眉头皱着,一本正经地研究图纸,嘴里嘟囔着:“这里不对,妈妈,这个蓝色的应该放在这里,你看,对称才稳固。”
他那股认真劲儿,像极了某个……林晚的心猛地一抽,不敢再想下去。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向了电视柜。
上面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个精致的相框。
照片里,她抱着刚满百天的辰辰,笑得一脸幸福。
身后,是奶奶布满皱纹却慈爱无比的脸,老人家的手,正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那是她人生中,少有的、充满了光和温暖的时刻。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
她想起父母刚去世那几年,漆黑的雨夜,她躲在奶奶单薄的怀里,听着老人用带着乡音的歌谣,一遍遍安慰她:“晚晚不怕,奶奶在,奶奶在呢……”她想起奶奶用微薄的退休金,供她读书,自己却总是啃着冷馒头,把唯一的热菜和鸡蛋都留给她,说:“晚晚长身体,要多吃点,奶奶不饿。”
她想起自己考上大学那天,奶奶高兴得像个孩子,拿着录取通知书,在街坊西邻间走了整整一圈,逢人便说:“我家晚晚有出息了!”
奶奶是她童年和青春时代,唯一且坚实的依靠。
两年前,奶奶因病去世。
临终前,老人己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攥着她的手,目光死死盯着婴儿床里熟睡的辰辰,浑浊的眼泪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
林晚知道,奶奶放心不下她,更放心不下这个才三岁的小曾孙。
“奶奶……对不起……”压抑了整天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汹涌而出。
林晚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把辰辰弄丢了……我把您最宝贝的辰辰弄丢了……我是个没用的妈妈……奶奶,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她绝望的呜咽,得不到任何回应。
只有那只小恐龙玩偶,用黑色的玻璃珠眼睛,安静地、无辜地望着她。
哭了不知多久,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干涩的疼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不能倒下。
辰辰还在等着她。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银针,刺破了沉重的悲伤泡沫。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因为久坐而麻木,险些再次摔倒。
她扶着墙,一步步挪到电视柜前,拿起那个相框,指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照片上奶奶慈祥的眉眼,还有辰辰稚嫩的小脸。
奶奶……玉牌!
林晚一个激灵,猛地从悲伤的漩涡中惊醒。
监控画面里那一点诡异的反光,和奶奶留下的玉牌!
这才是她跑回家的目的!
她放下相框,冲进自己的卧室,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从一堆重要文件的最底层,翻出了一个老旧的、暗红色的绒布首饰盒。
盒子的边缘己经磨损,露出了里面发黄的纸板。
这是奶奶的嫁妆盒,老人家一辈子珍而重之。
林晚的心跳再次失控,手心里沁出冷汗。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然后,轻轻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没有多少东西,只有几枚早己失去光泽的普通银戒指,一对小小的金耳钉,以及——静静地躺在正中央的,那枚用红绳系着的、颜色深沉的圆形玉牌。
玉牌不大,首径约三公分,色泽是一种温润的、仿佛蕴含了时光的深绿色。
上面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纹样,似云非云,似兽非兽,林晚从未在其他玉器上见过类似的图案。
奶奶曾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具体来历,她也说不清,只反复叮嘱要好好保管,能保平安。
林晚将玉牌拿在手中。
触手的感觉,并非想象中的冰凉,而是一种恒定的、淡淡的温润,就像奶奶的手心。
她仔细地摩挲着玉牌,试图找出它与儿子失踪的任何关联。
除了材质和纹样古旧,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那监控里的反光,只是巧合?
一阵巨大的失望和无力感袭来,她几乎要再次崩溃。
就在她准备将玉牌放回盒子的瞬间,或许是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按到了玉牌中央某个不易察觉的微小凸起——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嗡鸣,陡然从玉牌中传出!
与此同时,玉牌上那些古老的纹路,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活着的能量,瞬间流淌过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润的白光!
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林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她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将玉牌举到眼前,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不是错觉!
刚才那一瞬间,玉牌是活的!
它有了反应!
这枚奶奶视若珍宝、来历不明的玉牌,真的藏着秘密!
它和辰辰的失踪,绝对有关联!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疯长:辰辰的消失,不是普通的走失,而是……因为这枚玉牌?
他被带去了某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地方?
林晚紧紧攥住手中温润的玉牌,仿佛抓住了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却重新燃起了近乎偏执的光。
她不再绝望,不再茫然。
无论辰辰在哪里,哪怕是天涯海角,哪怕是另一个世界,她都要把他找回来!
而手中的这枚玉牌,就是唯一的线索。
她将它紧紧贴在胸口,那恒定的温润感,似乎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若有若无的牵引。
夜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