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照耀在玄甲军阵锋刃上时,帝都百年未闻的声浪冲垮了城门——“焚天!!”
“战神!!!”
数十万百姓的嘶吼汇聚成飓风。
鲜花如暴雨般砸向铁甲,蜜酒泼溅成金红色的溪流,在长街石缝间蜿蜒。
孩童骑在父亲肩头挥舞木刀,老妪颤抖着捧出珍藏的护身符,绣娘们将连夜赶制的“烬”字战旗抛向天空!
萧烬端坐马背,明光铠折射着初阳。
这是皇帝特赐的荣耀:九重鎏金甲叶层叠如龙鳞,肩吞怒张的狻猊兽首镶嵌北境冰钻,日光流转时,整副铠甲蒸腾起氤氲金雾。
但无人知晓,重甲内衬早已被冷汗浸透——三日前绝渊畔的暗伤,正随真元流转灼烧脏腑。
“敬礼——!”
副帅秦烈炸雷般的吼声撕裂欢潮。
残存的三千天武军闻令而动。
染血的刀戟轰然顿地,铁甲撞击声如群山崩雪!
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此刻却喉头哽咽。
他们看到担架上盖着白布的同袍被抬过街角,看到断臂的老兵用左手死死攥着兄弟的铭牌...“军帅!”
秦烈策马贴近,巨斧横担马鞍,独眼扫过萧烬苍白的唇色,“您撑得住?”
萧烬五指无声扣紧缰绳。
金甲下的左手经络凸起如青黑色蚯蚓——那是强压蚀骨丹余毒的反噬。
他目光掠过狂欢的人群,最终定格在皇城方向:“今日之后,带兄弟们去南疆...温泉可愈暗伤。”
紫宸殿的庆功宴,奢华得令人窒息。
十八根盘龙金柱撑起穹顶,每片龙鳞都由南海珍珠镶嵌。
穹顶中央悬着一颗房屋大小的“皓月石”,冷白光华倾泻而下,将舞姬轻纱下的肌肤照得近乎透明。
西域进贡的血珊瑚在殿角疯长,花瓣状触须随着乐声缓缓开合,吞吐出致幻的甜香。
“爱卿!”
皇帝炎景帝从九龙金座上起身。
他头戴十二旒白玉冕,玄色龙袍上用金线绣着三千六百颗星辰。
当他在宦官搀扶下走来时,殿内所有光线诡异地向他坍缩,连皓月石都黯淡了一瞬。
萧烬单膝触地:“末将幸不辱命。”
低头的刹那,他瞳孔骤缩!
铺着雪熊皮的玉阶上,皇帝龙袍下摆扫过的位置,几根绒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脆硬,最终化为飞灰消散——仿佛被无形之物吸走了生机!
鎏金酒樽被一双枯手捧到眼前。
“此乃千年寒潭底酿的‘琥珀光’。”
炎景帝的声音温润如春风,“朕窖藏三十载,专候爱卿凯旋!”
酒液在樽中微微荡漾。
萧烬凝视着琥珀色液体——表面浮着极细密的银色星芒,那是皇室秘酿的标志。
但当他调动真元灌注双目时,视野陡然变化:酒液深处翻滚着亿万墨绿色蝌蚪状活物!
它们疯狂啃噬着银芒,每一次撕咬都逸散出针尖大的黑气...“陛下,”萧烬指尖压在樽沿,“北境将士...”话未说完,右丞相赵崇山突然大笑插话:“萧帅莫不是嫌弃御酒?”
他肥胖的手指捏着一颗葡萄,汁液顺着指缝滴落猩红地毯,“您那‘焚天’的名号,可是把蛮族大祭司都烧成炭了!
这点酒算什么?”
哄笑声中,秦烈豁然起身!
他巨斧虽被禁在殿外,但砂锅大的拳头已捏得爆响:“赵相!
蛮族祭司是军帅用半条命...秦烈!”
萧烬低喝。
目光交汇的刹那,秦烈看到军帅眼底血丝炸裂——那不是怒意,而是濒危凶兽锁定陷阱的厉芒!
顺着军帅余光瞥去,秦烈浑身汗毛倒竖:殿角阴影里,两名侍酒的宫女正垂首而立。
她们裙摆下露出的绣鞋尖端,沾着几不可察的暗紫色泥渍——与寒鸦隘口裂痕下的腐泥同色!
酒液滑过喉管的瞬间,萧烬听到了冰层碎裂的声音。
不是味觉的辛辣,而是某种更恐怖的触感——仿佛一条阴寒的活蛇钻入胃囊,随即炸开万千冰刺!
“呃!”
他闷哼一声扶住桌案。
体内奔涌如大江的真元突然凝滞!
原本温顺流淌在经脉中的焚天内劲,此刻竟变成烧红的铁水,与入侵的寒毒疯狂对冲!
“爱卿?”
皇帝关切地俯身。
冕旒玉串碰撞轻响,十二道白玉珠帘后,那双眼睛终于撕开温情的伪装——漆黑、冰冷、没有瞳孔,如同深渊里浸泡万年的黑曜石!
“末将...”萧烬咬牙挤出笑容,右手却猛地攥紧金樽!
“咔嚓!”
鎏金铜樽竟被捏成扭曲的废铁!
琥珀酒液混着鲜血从他指缝涌出,滴落在明光铠上,瞬间蚀穿金叶,冒出滋滋青烟!
“护驾!!!”
赵崇山尖叫着打翻桌案。
歌舞骤停,乐师瘫软在地。
数百金鳞卫从殿柱后幽灵般闪现,刀锋出鞘声如毒蛇齐鸣!
剧变在萧烬体内爆发。
内视之境中,丹田气海正经历末日——巍峨如山的真元根基被墨绿冰刺贯穿,海量焚天内劲如溃堤洪流般倾泻!
这些失控的能量在经脉中左冲右突,将原本坚韧的脉络撑出蛛网般的裂痕!
“噗!”
他喷出一口黑血。
血液在半空竟冻结成冰晶,落地摔成紫黑色粉末!
更恐怖的是体表变化:明光铠缝隙间蒸腾起血雾,***的脖颈和手背皮肤下,青黑色经络如活蛇般疯狂扭动凸起!
每一次搏动都撑开皮肉,露出底下熔岩般的金红光斑!
“军帅!”
秦烈目眦欲裂想冲来,却被四柄幽蓝长刀架住脖颈。
金属面具统领无声出现在皇帝身后,青灰色的指甲轻轻搭在炎景帝肩头。
皇帝漆黑的眼球转向秦烈,嘴角勾起非人的弧度:“秦副帅稍安...萧爱卿只是旧伤复发。”
“叮铃...”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打破死寂。
舞姬中走出一名红纱女子,赤足踏过满地狼藉。
她捧着一尊紫玉酒壶,腰肢扭动时,脚踝银铃荡出涟漪般的音波。
所过之处,瘫软的乐师们眼神瞬间呆滞,嘴角淌下痴笑的口涎。
“此乃‘醉忘忧’,可镇百痛。”
女子将新酒斟入琉璃盏,猩红酒液里沉浮着珍珠大小的眼珠状果实,“陛下疼惜萧帅呢...”萧烬的视线已开始模糊。
蚀骨丹的寒毒正侵蚀视觉神经,但在彻底黑暗降临前,他捕捉到致命细节——女子斟酒时,袖口滑落一截小臂,上面布满与皇帝眼中同源的漆黑纹路!
而酒液中那些“果实”,分明是缩小版的蛮族祭祀眼球!
“喝。”
皇帝的声音直接钻进脑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响。
萧烬颤抖的手伸向琉璃盏。
就在指尖触及杯壁的刹那——“轰!!!”
他体内某条主经脉终于崩断!
失控的焚天内劲化作实质火焰破体而出!
明光铠胸甲轰然炸裂,灼热气浪将红纱女子掀飞!
破碎的金甲碎片如弹雨迸射,最近的金鳞卫被碎片贯脑,尸体燃起金色火焰!
“诛逆!!!”
赵崇山缩到金柱后尖叫。
金属面具统领鬼魅般闪到萧烬身后,青灰色指甲如匕首刺向后心!
指尖未至,萧烬背部甲叶已覆盖上冰霜!
生死一瞬,战场本能压倒剧痛!
萧烬反手抓住滚烫的琉璃盏狠狠捏爆!
蕴含醉忘忧毒液的玻璃渣刺入掌心,与蚀骨丹形成第三股剧毒冲入经脉!
三种剧毒在他体内疯狂绞杀,竟在丹田废墟中撕开一道短暂的空隙!
“破!”
嘶吼混着黑血喷出!
他旋身挥肘砸向身后,肘尖凝聚着最后的气血与焚天内焰!
“铛——噗嗤!”
肘甲与青灰指甲对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面具统领的指甲应声断裂,但断口喷溅出的并非鲜血,而是粘稠如沥青的黑色流质!
这黑液溅到萧烬手臂上,瞬间蚀穿皮肉露出白骨!
“走!!!”
秦烈的咆哮震醒大殿。
这头重伤的猛虎竟用脖颈硬扛刀锋,任幽蓝刀刃割开喉管皮肉,巨掌抓住两名金鳞卫头颅对撞!
红白浆液炸裂中,他独眼淌着血泪狂吼:“去寒鸦隘!
找老周!!!”
萧烬撞碎琉璃窗棂的瞬间,最后回望金殿。
他看到秦烈被七柄长刀贯穿胸膛,却用肋骨卡住刀身,独眼死死瞪着皇帝;他看到赵崇山躲在金柱后,肥胖的手指正蘸着秦烈的血在柱上画符;他看到红纱女子舔舐着手臂黑纹,脚踝银铃荡出扭曲的光晕...最深的寒意来自九龙金座。
炎景帝不知何时已坐回龙椅,漆黑的眼睛透过冕旒玉串,冰冷地“目送”着他。
皇帝枯瘦的手指正从秦烈喷溅在龙袍的血迹里,拈起一丝微弱的金红色火苗——那是从萧烬体内溅出的焚天内劲残焰。
火焰在皇帝指尖跳跃挣扎。
他缓缓将火苗按进自己心口,漆黑眼球里第一次浮现出...饥饿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