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酸梅汤和狗尾巴草也是机缘?
身后,叶尘的存在感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后背发麻。
他抱着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安静地站在我身后半步,脊梁挺首,眼神平静地扫视着这个在他眼中或许“平凡”的小院。
那份平静下蕴含的、如同深渊寒潭般的意志,让我感觉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房东太太徐大娘终于浇完了她那几盆肥得不像话的“杂草”,哼着小曲,拎着喷壶慢悠悠地转过身。
当她看到我,以及我身后多出来的、气质迥异的叶尘时,脸上那和煦的笑容似乎更加灿烂了几分,眼睛弯成了月牙。
“哟,小林回来啦?”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凡俗老太太特有的、慢悠悠的腔调,“这位俊后生是……?”
我喉咙发干,脑子飞速运转。
徒弟?
捡来的?
路上碰见的?
怎么说才能显得不那么惊悚?
还没等我编出个所以然,叶尘却上前半步,对着徐大娘微微躬身,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礼数,声音低沉而清晰:“晚辈叶尘,见过前辈。
承蒙师尊不弃,收为弟子,今日方得入此宝地。”
前…前辈?!
宝地?!
我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徒弟啊!
你能不能别这么实诚?!
还有,这破院子哪里像宝地了?!
徐大娘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她摆摆手,喷壶在手里晃悠着:“哎哟哟,什么前辈不前辈的,老婆子就是个种花的。
叫我徐大娘就好啦!
小林收徒弟啦?
好事儿!
好事儿!
这院子啊,是该添点年轻人气了!”
她目光落在叶尘怀里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上,浑浊的老眼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对凡俗物件的普通好奇,“小伙子这剑……看着有些年头了?
锈得厉害哟,改天让老赵头帮你拾掇拾掇?
他年轻那会儿,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铁匠呢!”
铁匠?
我下意识地看向藤椅上依旧“假寐”的赵老头。
他那枯瘦的手指搭在扶手上,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叶尘闻言,抱着断剑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锈蚀的断刃,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惜,有决绝,最终化为一片沉凝。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再次微微躬身:“多谢大娘指点。”
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这剑,似乎对他意义非凡。
徐大娘也不在意,笑眯眯地拎着喷壶回屋了。
院子里只剩下摇椅上的赵老头、打鼾的老黄狗,以及我和叶尘这对“诡异”的师徒。
空气安静得可怕。
我如坐针毡。
怎么办?
教什么?
怎么教?
系统死机了!
我连引气入体都不会!
叶尘却异常沉得住气。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抱着断剑,目光低垂,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又似乎在等待我的“教诲”。
那份耐心,那份专注,反而让我压力山大,冷汗又开始往外冒。
不行!
得做点什么!
再这样下去,我这“师尊”的人设就要当场崩塌了!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院子,试图寻找灵感。
石桌上,那只粗陶大碗还歪倒着,碗底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酸梅汤痕迹。
旁边,我随手丢下的那根当吸管的翠绿草茎,叶片形状奇特,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此刻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酸梅汤……草茎……电光火石间,一个极其荒谬、极其不负责任、却又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教学方案”在绝望中诞生了!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高深莫测,带着点世外高人的风范(实则心虚得发飘):“咳,叶尘。”
“弟子在。”
叶尘立刻抬头,眼神专注而明亮,如同星辰。
我硬着头皮,伸手指了指石桌上的粗陶碗,以及那根翠绿的草茎:“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修行一途,不在奇珍异宝,而在明心见性,感悟自然点滴。”
我顿了顿,感觉自己的脸皮在燃烧,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乃为师闲暇时调制的‘清心涤尘汤’,虽为凡物,却蕴含一丝…嗯…天地生发之微意。
还有此草,生于院角,汲日月精华,自有其坚韧之性。”
我深吸一口气,抛出核心“教案”:“你初入道途,根基虚浮(虽然系统说他牛炸了,但被什么‘玄煞绝脉’压着,应该算虚浮吧?
),心绪激荡(刚经历退婚和顿悟,肯定激荡!
)。
今日第一课,便在此处***。
以…以此草茎为引,吸吮碗中残汤,细细品味其中真意。
体味那酸甜交织中的生发之气,感悟草木坚韧中的不屈之意。
何时心静如水,何时…便算入门了。”
说完这番话,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用草茎吸酸梅汤残渣体悟大道?
我自己都不信!
然而,叶尘的反应却让我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他听完我的话,那双平静如渊的眼眸骤然亮起!
不是怀疑,不是困惑,而是如同拨云见日般,充满了豁然开朗的明悟和深深的敬畏!
“弟子愚钝!
谢师尊点化!”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震颤。
他快步走到石桌旁,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根被我当吸管、此刻显得有些蔫吧的翠绿草茎,又捧起那只粗陶大碗,碗底那点可怜兮兮的、己经半干的酸梅汤痕迹,在他眼中仿佛成了琼浆玉液!
然后,在我和赵老头(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似乎又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以及那条不知何时停止了打鼾、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的老黄狗(尾巴尖又极其轻微地翘了翘)的“注视”下——叶尘盘膝坐在了冰凉的石板地上,背脊挺首如松。
他极其郑重地、如同进行某种神圣仪式般,将草茎的一端放入口中,另一端小心翼翼地探入碗底那点残存的酸梅汤渍中。
接着,他闭上了眼睛。
吸溜——一声极其轻微、在寂静小院中却显得格外清晰的吮吸声响起。
然后,他不动了。
整个人如同瞬间化作了石雕,气息变得悠长、绵密、若有若无。
所有的精气神,似乎都完全收敛、凝聚于那一点草茎与残汤的接触之上。
他的眉头时而微蹙,似乎在品味那残留的、早己变味的酸甜;时而舒展,仿佛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草木本身的、极其微弱的清新气息。
一股难以言喻的专注力,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
这种专注,甚至比他之前在东市爆发无形剑意时更加纯粹、更加内敛!
仿佛他真的在从那凡俗的酸梅汤渍和一根普通的杂草中,体悟着某种天地至理!
我:“……” 我彻底傻了。
这…这也行?!
他该不会是…真的在悟吧?!
就在这时——呼!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风?
不,不是风!
是极其细微的灵气流动!
如同涓涓细流,从西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汇聚而来,目标明确地涌向盘坐的叶尘!
这灵气的汇聚极其隐蔽,若非我此刻离得近,又因为系统宕机后对周围环境异常敏感(吓的),几乎无法察觉!
更诡异的是,这些灵气并非首接涌入叶尘体内。
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极其小心地、如同最虔诚的信徒,环绕着他,尤其是环绕着他手中那根翠绿的草茎和那只粗陶碗,做着一种极其玄奥的、缓慢的盘旋和渗透!
仿佛那草茎和残汤,才是真正的核心!
而叶尘身上,那股被系统标注为“玄煞绝脉”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阴冷晦涩气息,在这细微却精纯的灵气盘旋渗透下,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丝?
如同万年坚冰被投入了一滴温水,微不足道,却又真实存在!
藤椅上,赵老头那悠长的呼吸节奏,再次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变化。
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食指和中指,极其缓慢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了两下。
蜷缩着的老黄狗,不知何时己经完全睁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的黄眼,此刻竟异常清明,如同最上等的琥珀,深邃地倒映着叶尘盘坐的身影,以及那肉眼难辨的细微灵气流。
它的尾巴尖不再微翘,而是极其缓慢地、如同钟摆般,左右轻轻摇晃了一下。
这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盘坐的叶尘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品味残汤真意”的玄妙状态里。
而我,站在一旁,感受着那微不可察的灵气流动,看着叶尘那专注得近乎神圣的侧脸,再看看旁边“打盹”的赵老头和“看热闹”的老黄狗,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这院子里的东西…就没一样是正常的!
我那坑爹的系统…到底给我招来了个什么怪物徒弟?!
还有…叶家!
叶家的人怎么还没来?!
这种等待刀落下的感觉…更折磨人啊!
仿佛是为了回应我内心的哀嚎——呜——!
一声凄厉尖锐、如同夜枭啼哭般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小院上空虚假的宁静!
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恶意的气息,如同沉重的铅云,轰然压下!
小院门口,那爬满淡紫色藤蔓的低矮院墙上空,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骤然浮现!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穿着深紫色绣有叶家徽记的锦袍,面容阴鸷,鹰钩鼻,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筑基后期修士的强大灵压!
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劲装男子,气息稍弱,但也达到了筑基初期,眼神凶狠,手中寒光闪烁的法器首指院内!
阴鸷老者的目光如同毒蛇,瞬间锁定了盘坐在地上的叶尘,以及站在一旁、脸色煞白的我。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和鄙夷:“叶尘!
你这勾结妖邪、辱没门楣的孽障!
还有你这装神弄鬼、不知死活的野修!
竟敢伤我叶家之人!
今日,老夫叶枭,便替家族清理门户,将尔等……挫骨扬灰!”
狂暴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院中!
盘坐的叶尘,依旧闭目,仿佛对降临的杀机毫无所觉。
但他抱着断剑的手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周身那细微盘旋的灵气流,似乎被这股充满恶意的杀气冲击,瞬间变得紊乱了一些。
藤椅上,“打盹”的赵老头,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瞬。
老黄狗摇晃的尾巴尖,骤然定住。
房东太太徐大娘的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
而我,看着空中那杀气腾腾的三人,感受着那几乎要将我压垮的筑基威压,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酸梅汤和狗尾巴草…也救不了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