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廷杖
青龙卫将濯佳提着过了长路，首至光明殿前，一脚狠踹在他的膝窝上。
濯佳被踹的重重跪在地上，但腰仍坚挺着。
他被换了干净的衣服，依然是虎首云纹的锦缎袍子。
玉阶上的内官高声传唱，宣罪臣挞达世子入殿觐见。
光明殿内，文武大臣分列而立，文臣着绛红云纹袍，双手持笏；武将穿黛紫蟒纹袍，双手持节。
严念一身明黄，头戴金冠，坐在凤椅上，打量着濯佳。
他身量极高，眉眼修长清朗，鼻梁高挺，常年在挞达的草场跑马，晒出了麦色的皮肤，如果不是双手戴了镣铐，应该别有一番风姿。
孝纯帝坐在严念的右侧，正看着内官递上来的供词。
濯佳跪在大殿中央，低头缄默殿中落针可闻。
在这漫长无比的沉默里，濯佳的指尖己被自己捏的发白，背后的汗浸湿了袍子。
孝纯帝忽地扔掉了供词，对濯佳大喝道：“世子在诏狱受尽酷刑，拒不认罪，可人证物证俱在，我大靖还容不得尔等胡作非为！
朕念及挞达王年迈，仅有你这一个儿子，免你一死，改受廷杖五十。
傅庆，行刑！”
“臣无罪！
当日臣偶然救下严侍郎，意为善举，一片诚心绝无他想！
愿帝后明察秋毫，还臣清白！”
濯佳俯身叩首，高声辩驳。
“狡猾竖子！
还敢抵赖！
行刑！”
濯佳顿时手脚冰凉，青龙卫统领傅庆带人上前塞住了他的嘴，将他按倒，跟在傅庆身后的人当即举起带着勾刺的廷棍，正欲呼风而下！
“且慢。”
坐在凤椅上的女人拦住了即将重击在濯佳双腿上的铁皮粗棍，青龙卫齐齐跪下，悄悄看向孝纯帝。
被按在地上的濯佳当即抬头，只听严皇后缓缓开口：“本宫的弟弟醒了，既然世子自称受冤，不如让他来与世子当面对峙一番？”
诸大臣连忙跪下，俯首称是。
严念是至高无上的真凤女君，主理吏、户、礼三部及皇后近卫白凤卫，与主理兵、工、刑三部及皇帝近卫青龙卫的孝纯帝分庭抗礼，大靖江山有一半都是她的。
况且，她还是受害之人严安严侍郎的亲姐姐，她既然要二人对峙，哪怕是皇帝也无权阻拦。
“宣户部侍郎严安入殿觐见！”
来人皮肤白皙，清瘦单薄，身若修竹，穿着一身绛红云纹袍，持笏的双手隐约还能看到未愈的青紫伤痕，眉眼上挑，天生含情。
濯佳救下他那天就想过，这双眼睛若是生在女子脸上，定会更加惊心动魄。
“臣户部侍郎严安参见帝后。”
严安叩首。
“严大人，那日究竟是不是濯佳世子打伤了你，又强迫你服毒？”
孝纯帝略有急躁，在严安起身后抢先问出了口。
“回禀皇帝，世子不曾。
那日世子喂臣服下的确实是解药。”
濯佳听了回话，当即挣开按着他的青龙卫，跪倒在帝后二人面前，呼喊几近哽咽：“臣着实冤枉！”
“启禀帝后！”
傅庆见孝纯帝脸色骤变，也向前跪走几步，叩首进言：“即便世子未曾下毒，可严大人遭人殴打，东宫卫到时己然命悬一线，安能证明世子亦未借机报复大靖，重伤严大人？
世子那日出现在近郊官道必有蹊跷！
况且世子至今不肯言明原由，依臣愚见，许是暗会挞达密探！
狼子野心，恳请帝后莫要姑息！”
“是啊，安能证明？
傅统领说的，本宫亦不知如何证明啊。”
严念坐在凤椅上，转头看向严安，鬓边的金凤钗穗随着动作发出阵阵轻响，十分悦耳：“严大人？”
“臣那日慌乱中遗失了一枚玉佩，那玉佩是严家祖传的羊脂玉环平安扣，严家后人各有一枚，臣疑心，如今那玉扣就在贼人之处。”
“濯佳世子处可有玉扣？”
严念看向御史大夫岑敬。
“回禀皇后，臣己带人搜查了世子府，并未发现玉扣。”
御史台监察百官，对帝后废立之事也可参议一二，御史大夫岑敬为人刚正不阿，说话办事都极为严谨。
他说没有，便是真的没有。
大殿肃然无声，满朝文武各有考量，此时无人敢言，都在俯首听命。
严念没有回应，眼神瞥向从严安上殿之后就惴惴不安的太子，正欲开口。
“挞达使臣摩狄求见帝后！”
摩狄跪在殿外，不顾内官的阻拦，向殿内高声喊道。
孝纯帝眉心拧得更紧，强压着怒火，声音低沉：“宣。”
摩狄走进大殿，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节血淋淋的手指，经过百官队列时，一些红袍文臣己然吓白了脸。
他将托盘放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跪下行礼，对帝后说道：“挞达使臣摩狄参见帝后！
七日前，挞达王特命臣亲自护送夏秋两季所开采出精铁入都，临行时听闻世子犯下弥天大错。
挞达王自认教子无方，难辞其咎，故自断一指，代子受过，望帝后念及挞达王年迈力竭，免世子死罪！”
七日前，是濯佳刚入诏狱的时候。
严念大惊，当即去看濯佳，只见他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那节血淋淋的手指，整个人不住地颤抖，头越低越深，低到不得不用带着镣铐的手撑着身体，一阵一阵地干呕。
“世子！
世子！”
摩狄起身前扑，扶住了濯佳，看着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滴一滴，落在镣铐上。
孝纯帝脸色煞白，看着那血指微微发抖，羸弱不堪——他年逾五十，一生在皇宫中寻欢享乐，偶尔寻衅要打死个奴婢也会命人拖下去行刑——免得脏了他的眼。
何小立在一旁，看到皇帝身形摇晃，他立刻从袖中掏出一枚金丹，又命人端茶伺候皇帝服下。
孝纯帝见到那金丹就定了神，勉强缓过一口气。
“刘卿，”皇帝接过何小递来的帕子，掩着嘴，点了早己腿软跪倒在地的刑部尚书刘允：“朕命你协助御史大夫，按严侍郎所言，仔细搜查玉扣下落，务必将贼人捉出，以还…还世子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