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葵站在教室后门，看着窗外的雨帘将整个世界切割成模糊的色块。
她摘下被雨水打湿的助听器，轻轻甩了甩上面的水珠。
这个动作她己经重复了无数次，就像她无数次试图甩掉那些异样的目光一样。
"新同学，进来吧。
"班主任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夏葵却只看到她的嘴唇在动。
她习惯性地将助听器重新戴上，却只听到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该死，又进水了。
她低着头走进教室，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木地板上。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但她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
也许是在议论她湿透的校服，也许是在嘲笑她笨拙的步伐。
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她己经习惯了。
"你就坐在林深旁边吧。
"夏葵顺着班主任手指的方向看去，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生。
他正支着下巴看向窗外，侧脸的轮廓在雨天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柔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某种节奏，像是在弹奏一首无声的曲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转过头来，目光与夏葵相遇。
那一瞬间，夏葵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深的眼睛很特别，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清澈却带着一丝疏离。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的校服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有系，露出精致的锁骨，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白皙。
夏葵走到座位旁，林深却没有任何要起身让座的意思。
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目光从窗外移到了她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带着某种探究的意味，像是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物品。
教室里响起一阵哄笑，但她听不见具体在笑什么。
"让一下。
"她轻声说。
林深依然没有反应。
夏葵咬了咬嘴唇，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让一下！
"这次林深终于有了动作。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却在她要进去的时候突然伸出脚。
夏葵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在了座位上。
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助听器也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更大的笑声。
夏葵感觉脸颊发烫，她蹲下身去捡东西，却看到一只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捡起了助听器。
那只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却带着些许颜料残留的痕迹。
"这是什么？
"林深的声音很好听，却带着一丝戏谑，"助听器？
原来你是个聋子啊。
"夏葵猛地抬头，对上林深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伸手去抢助听器，却被他轻松躲过。
他的动作很优雅，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还给我！
"她几乎是喊出来的。
林深把助听器举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求我啊。
"夏葵感觉眼眶发热，但她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站起身，一把推开林深，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
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她的背影，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背上。
雨还在下。
夏葵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任由雨水打湿全身。
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被人当成异类，讨厌那些怜悯或嘲笑的目光。
更讨厌的是，她明明可以听见，却总是错过最重要的声音。
就像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她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妈妈在厨房里哼着歌，爸爸在客厅看报纸。
她坐在钢琴前练习，却总是弹错音。
妈妈走过来，温柔地摸着她的头说："小葵，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听不清妈妈在说什么，只看到她的嘴唇在动。
她想说没关系，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很奇怪。
那天晚上，她被确诊为突发性耳聋。
从那以后，她的世界就变得支离破碎。
她听不清老师讲课，听不清同学说话，甚至听不清自己弹的钢琴声。
她开始讨厌雨天，因为雨水会打湿助听器，让她陷入更深的寂静。
"喂。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夏葵没有回头。
她不想再面对那些异样的目光，不想再解释自己的听力问题，更不想再看到林深那张讨厌的脸。
"你的助听器。
"夏葵愣了一下，转过身。
林深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她的助听器。
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比刚才顺眼多了。
他的衬衫也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单薄却挺拔的身形。
"对不起。
"他说，"我刚才太过分了。
"夏葵警惕地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接。
林深叹了口气，把助听器塞进她手里："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看，我还特意用纸巾擦干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己经被雨水浸湿了大半。
夏葵低头看着手中的助听器，确实己经被擦得干干净净。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戴上了。
雨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其实......"林深靠在栏杆上，"我妹妹也有听力问题。
她比你严重多了，完全听不见。
"夏葵惊讶地看向他。
"所以她从来不说话。
"林深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她只会用手语。
我学了整整一个暑假的手语，就为了能和她交流。
"夏葵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但是她走了。
"林深抬起头，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去年冬天，一场肺炎......"夏葵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突然明白了林深眼中的疏离从何而来，那是一种保护色，用来掩饰内心的脆弱。
"要上课了。
"林深转身往楼梯口走去，"对了，我叫林深。
森林的林，深海的深。
""夏葵。
"她轻声说，"夏天的夏，向日葵的葵。
"林深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很适合你。
"那一刻，夏葵感觉自己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回到教室后，林深主动帮她收拾了散落的东西。
夏葵注意到他的书包上别着一个向日葵的徽章，在灰蒙蒙的雨天里显得格外明亮。
他的书包里露出素描本的一角，上面画满了各种姿态的向日葵。
"你喜欢向日葵？
"她忍不住问。
林深的手顿了一下："嗯，我妹妹喜欢。
她说向日葵总是追着太阳跑，很勇敢。
"他翻开素描本，里面全是向日葵的速写，"我答应过她，要画满一百朵向日葵送给她。
"夏葵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画作，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看向窗外的雨，突然觉得这个雨天也没那么讨厌了。
至少，她遇到了一个懂她的人。
虽然是以一种不太愉快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