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唐娜的指尖在洗手台边缘划出半道弧线,陶瓷表面残留着昨夜未擦净的牙膏渍。她抬起头,
镜中的女人正对着她微笑,脖颈处蜿蜒的血痕像条活物般蠕动着,
在晨光里泛出暗红色的光泽。“早啊。”唐娜对着镜子扯动嘴角,镜中人的笑容同步裂开,
血珠顺着下颌线坠落在米白色睡袍上,洇出细小的深色圆点。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
指尖触及的皮肤光滑温热,没有丝毫伤口的触感。这种事已经持续了十三天。
第一天发现异常时,她正在给客户发邮件。电脑屏幕突然蓝屏,
倒映出的侧脸淌着粘稠的液体,她下意识摸向脸颊,只摸到一片冰凉的汗水。从那天起,
光的东西都成了潘多拉的魔盒 —— 地铁车窗、咖啡店的玻璃杯、手机黑屏时的镜面效果,
甚至雨天积水的水洼里,都能看见那个浑身是血的自己。最诡异的是,她感受不到任何恐惧。
就像在看一部特效拙劣的恐怖片,明知画面虚假,却又无法忽略那些不断蔓延的血迹。
“唐小姐,这是您要的文件。”实习生小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她的凝视。
唐娜迅速转身,睡袍领口的褶皱还残留着想象中的血腥气。“放桌上吧。
”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但眼角的余光瞥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 左胸插着半片碎玻璃,血正顺着指缝往外渗。
小林离开时脚步有些迟疑,或许是注意到她眼底的红血丝。唐娜扯了扯衬衫领口,
试图遮住并不存在的伤口。办公桌上的绿植叶片上凝结着晨露,
露珠里的血影正对着她眨眼睛。午休时间,她鬼使神差地走进公司楼下的心理咨询室。
陈医生推了推眼镜,钢笔在病历本上悬而未决:“您是说,看到血渍但没有痛感?”“嗯,
而且只有我能看见。”唐娜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杯壁上自己的倒影正用碎瓷片割开手腕,
“就像…… 某种投影。”陈医生的钢笔在纸上划出弧线:“有没有可能是创伤后应激反应?
比如……”“我没有受过伤。”唐娜打断她,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 —— 那里在倒影里正汩汩冒血。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
邻居家的猫被卡车碾过,血溅在她新买的白裙子上,母亲抱着尖叫的她回家,
路上不断重复 “没事了”。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尖叫。离开咨询室时,
电梯镜面映出满身血污的自己,手里还拎着颗模糊的人头。唐娜面无表情地按了 1 楼,
看着 “人头” 的长发垂落在自己干净的职业装上。晚上回到公寓,
唐娜对着浴室镜子卸妆。卸妆棉擦过脸颊,镜中人的脸皮却被生生撕下一块,
露出森白的骨骼。她机械地重复着动作,直到卸妆棉上沾染了想象中的暗红色液体。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一张老旧的病房照片,
病床上的人被血迹覆盖,看不清面容。发送时间是十三年前的今天。
二唐娜的手指停在屏幕上,突然想起什么。她翻出床下尘封的纸箱,里面有本泛黄的日记本。
翻开 2010 年 8 月 15 日那页,
稚嫩的字迹歪歪扭扭:“今天看到姐姐流血了,她躺在地上不动,妈妈说她睡着了。
”记忆像被撬开的生锈铁盒,涌出刺鼻的血腥气。十三岁的夏天,她和姐姐在阁楼玩耍,
姐姐爬上书架拿玩偶时失足摔落,头撞在暖气片上。鲜血染红了地板,
也染红了她伸出去的手。她当时吓得说不出话,只是看着姐姐的眼睛慢慢失去光泽。
母亲回家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而她站在原地,像被钉住的木偶。后来警察来了,
母亲抱着她一遍遍说:“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没看见。”日记本的下一页是空白,
再往后的内容都与往常无异,仿佛那天从未发生过。唐娜抬头看向镜子,
镜中的自己正用姐姐的发绳绑住流血的手腕,眼眶里流出两行血泪。
她第一次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 七岁那年面对惨死的猫时,
自己眼中也曾有过的、凝固的惊恐。原来不是不害怕,只是被推迟了十三年。
浴室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镜中的血影开始扭曲,变成姐姐的模样。
十七岁的姐姐穿着白裙子,笑着对她说:“妹妹,该醒醒了。
”唐娜终于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眼泪混合着想象中的血水流淌而下。她捂住脸,
喉咙里发出压抑十三年的呜咽,像被按在水底太久的人,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第二天清晨,
唐娜拉开窗帘,阳光洒在地板上。她走到镜子前,看到了干净整洁的自己,没有血迹,
没有伤口。手机再次震动,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这次发来的是姐姐的照片:穿着病号服,
在医院花园里笑着比耶,背景里能看到 “2010 年 8 月 16 日” 的日历牌。
唐娜的手指抚过屏幕,突然想起姐姐只是重伤昏迷,并没有死。她在医院躺了三个月,
醒来后失去了那段记忆。而自己,却被母亲的恐惧和自我保护机制,强行封存了那段记忆。
镜中的倒影对着她微笑,眼角有淡淡的泪痕,但没有血。唐娜深吸一口气,
拿起手机拨通了姐姐的号码。“喂?”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姐,
” 唐娜的声音有些哽咽,“有空吗?我想看看你。”镜子里的自己,
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那些不断重现的血影,不过是被压抑的记忆在提醒她:有些伤痛,
需要被看见,才能真正愈合。三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随即传来笔掉在地上的脆响。“小娜?
”姐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 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唐娜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浴室镜子里的自己正对着她点头。“就是突然想你了。
”她望着窗台上枯萎的多肉,那盆植物是去年姐姐送的,说要替她在加班晚归时守着一盏灯。
约定见面的咖啡馆在老城区,木窗棂上爬满常春藤。唐娜提前半小时到,选了靠窗的位置。
玻璃杯里的柠檬水映出她干净的侧脸,可当阳光穿过玻璃折射在桌布上时,
光斑里的血影又开始晃动 —— 这次是两个女孩的剪影,大的那个正从书架上坠落。
“抱歉来晚了。”姐姐推门而入的瞬间,唐娜几乎认不出她。齐肩短发变成及腰卷发,
曾经总穿着运动服的姑娘如今套着米白色风衣,只有笑起来眼角的梨涡还和记忆里一样。
“想喝点什么?” 唐娜推过菜单,指尖不小心碰到姐姐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
十三年来她们只在家族聚会上见过三次,每次都隔着客套的寒暄,像两条平行线。
姐姐点了拿铁,目光落在唐娜手腕上:“你也戴银镯子了?”唐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里空空如也。可在桌面光滑的倒影里,两只一模一样的银镯子正随着她们的动作轻轻碰撞,
其中一只有道细微的裂痕 —— 就像当年姐姐摔碎的那只。“小时候摔碎的那只,
” 姐姐搅动着咖啡勺,“你还记得吗?”唐娜的喉结动了动。
记忆里的银镯子摔在阁楼地板上,裂成三瓣,混在暗红的血里格外刺眼。
母亲后来用红布把碎片包起来,埋在了院子的老槐树下。“医生说我记不起那天的事,
是大脑的自我保护。” 姐姐的咖啡勺突然停住,“可我总梦到血,还有你站在门口的样子。
”唐娜的指尖开始发冷。玻璃窗上的倒影里,年幼的自己正背对着阁楼,
手里攥着半截银镯子,指缝间不断往下滴血。而阁楼里,姐姐躺在地上,
眼睛还望着门口的方向。“其实那天……” 唐娜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我不是故意不进去的。”姐姐抬起头,眼里的光晃了晃:“我知道。
”拿铁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轮廓。唐娜看着姐姐风衣纽扣的反光,